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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批流木已快要漂至他们站的地方。
天色虽已是很暗了,但他俩仍能很清楚的看到,在那批断木当中,有一截足以两人以上才能合抱的大木上,载着一个人,缓缓飘流。
那人被树枝盖去了一大半,所以皂衣老者一瞥之下,竟也没发现。
那人不是谁,正是失足坠崖的“鬼见愁”邵真。
但见他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树干上,他的衣服被树枝牢牢勾挂着,显然是这个原因才能使他不翻落到水底下去,他闭着眼,身上好几处有流血的迹象,一片红红的,很明显的是受了伤,他的脸色一点血色也没有,苍白得像张纸,无法使人肯定他是否还活着。
白衣老者祖孙俩,一时之间竟呆立如木,尤其是爱凤已吓得要昏过去,她手上的鱼篓已滑落在地上,似乎在她有生之年还未曾见过此种骇人场面。
到底还是皂衣老者有历练,一愣之后,随即镇定下来,急声说道:“凤儿别怕,咱快救人尸
一抛钓竿,便想跃下水去……
忽然,他叫了一声,脸色整个沉肃下来,呆立不动!
这时爱凤显然也回过神来了,也连忙说道:“爷爷,我们快把他救起来!”
说话之时,便想拔步,忽又见皂衣老者兀立不动,奇怪的回首望去,只见皂衣老者整个脸忽地像冬天般的冻结起来,两眼射着愤怒的火焰……
爱凤吃了一惊,不解的问道:“爷爷,你是怎么啦?”
但皂衣老者是听而不闻,兀自像中魔般的呆立着。
“爷爷,咱快救人呀!”推了一下他的臂膀,爱凤急着叫道,
“不!”
皂衣老者突然摇了一下,咬牙说道:“那人已经死了,咱救也无用!”
“你怎能确定他是已死了呢?说不定还有救呢!我们要是救慢了,他才真的要死了!”
望了一下河中的树木,已快流到眼前来了,爱凤转首望住皂衣老者急道:“再说,他如真死了,咱也得该帮他埋葬啊!”说罢,便要跃入河里……皂衣老者突然揪她的衣角,冷声说道:“凤儿,听爷爷的话,别管他,咱回去!”
“不!咱怎能见死不救?”愣了一下,爱凤料不到自己的爷爷竟会这样,吃惊的叫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一件大善行,爷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爷叫你回来听到没有?”皂衣老者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陡地呆住于地,显然爱凤是料不到皂衣老者竟会如此对自己疾言,故而愣了!
皂衣老者似是未曾这样对待她的爱孙女,一喝之后,他自己厉色一下,马上转颜换色,温柔的说道:“凤儿,爷肚子饿了,我们进去吃饭吧。”
说话之间,树木已飘过他们站的地方,缓缓向下游流去……
“不,爷爷不救,凤儿自己去救!”猛然一挣,爱凤挣脱了皂衣老者,扑通一声,跳进水去,急忙游去,抓住邵真那截树干……
皂衣老者似没想到自己孙女如此倔强,想拦阻已是不及。
爱凤的手脚很灵活,只不过一下子,便把树干推至岸边,她不避讳的俯下头,在邵真的胸前听了听,又按住他的腕脉,发现还有些微微气息,连忙把邵真抬在肩上,走上岸上去,迳自走向茅屋里……
皂衣老者像僵死的挺立着,他像一个没有知觉的物体,呆呆的,傻傻的睁着两只眸子,像是望着远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他没有注意自己的孙女已把人救进屋里去了,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幻变的天候一样,叫人猜不透他心中的意念。
他就这样站着,像一块石头。
爱凤把邵真抱进屋里后,放在一张床上;屋里只有两张床,非常粗简,似乎是自己随便用木板凑钉而成的。
房里的设备很简陋,它只是一间屋子,没有房间的分隔,前后开着两道门;右侧摆放着两张床,和一个小箱子,可能便是衣柜吧。
左侧是厨房,一具土灶,两个铁锅和一些炊具;稍里一点,放置着两张矮凳和一张四脚的矮桌子,桌子放着两盘仍冒着热气的青菜和一碗肉的样子,显然那便是他们的餐桌,尚未动用的晚膳。
爱凤显然非常心急,她已顾不得自己全身湿淋,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意念救人!
她从灶炉旁取出仍未熄灭的火种,点燃了壁上挂着的油灯,立见火光一亮,给予室内一片光亮,但仍嫌光线不够,以一般住户水准来讲的话。
她把灯火移近床边,俾使能够更看清邵真的伤情。
邵真全身湿透自是不用说,他的脸色非常苍白,尤其唇皮已要转为青色了。
他的胸前,两臂和两股皆有着伤口,一片殷红,显然他的伤势已是非常严重了,至少从他一动也不动的神情看来,可以这么说,他老兄已是风雨中的残烛矣!
爱凤伸手触摸他的额角,但感一片阴凉;又伸手触摸他的鼻口,只觉气若游丝,情形之严重,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爱凤虽也心急如焚,但一时之间却也呆愣如木,尽管她有满腔救人之心,无奈她活了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救人的经验,竟觉不知如何施救,事实上,她能够把一个死人(可能会是),抱在肩上,着实很不错的了!如换一般像她这种年龄的女孩子,不吓个半死才怪!
尤其邵真的发髻已松落,鬓发蓬松,又一张苍白的脸,在微弱灯光的摇曳下,倒真像是鬼魅,即使是大男人,也要感到背梁一阵森凉呢!
爱凤方才只顾救人,根本没想到这些,现在她定下神来,在思索如何救人,’但眼光一接触邵真那种惨状,原先的骇惧又涌了上来!
她到底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女孩子,救人的热情反被恐惧的骇意代替,惊呼了一声,便想夺门而出……
“爷爷!”当她一转身之时,发现皂衣老者已缓缓的走进门来,欣喜的叫了一声。
有个人在旁,尤其是自己的亲人,心中总要安定的多了,爱凤定了定神,惊魂不定的眨了眨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次,才开口道:“爷爷,那个人还没死,咱快想办法救他。”
白衣老者在门口停了下来,脸上仍是那副错综复杂,令人难以揣摩的怪异神情;他奇特的注视着爱凤,一言不发
“爷爷,您老人是怎么啦?”
不解的睁着眸子,爱凤茫然的说道:“您不是常说人在世上无义不立,而如今咱见危不扶,视死不救,岂非不义吗?”
轻轻的撇动一下紧抿的唇角,撒下了一声微微的叹息,他低哑又显得迷茫的道:“一朝被蛇咬,十载怕草绳;爱凤,你不曾听过‘救虫不可救人’这句话吗?”
“爷爷,我不懂您的意思。”
如兜了雾般的摇了摇头,爱凤忽然流下眼泪来,哽咽的道:“爷,您在凤儿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位仁慈而又可亲的爷爷,您是世上最伟大的爷爷,但现在您为什么要动摇我对您的看法呢?爷,您真的见死不救吗?”
说到这里,神情一阵激动,转过身子,掩脸痛哭,像是喃喃自语的道:“这位侠士,看来你是死定了,你为什么要受伤呢!你是活该,你虽被我救起来,谁叫我有这样的爷爷呢!你该被别人救起来的,别人的爷爷一定会救你的!”
皂衣老者轻轻一震,眯了一下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像是喃喃的自语道:“这便是我侯家的血统么?”
语毕,又是一声轻叹,缓缓的抬步走至爱凤身畔,沉着声道:“凤儿,爷爷答应你救他……”
不待他说完,爱凤连忙转过身子,破涕为笑兴奋的道:“爷,我知道您一定会救他的……”
“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遵守!”
像是冷漠的,皂衣老者冷声打断她的话道:“救活之后,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我们不能收留他!”
一接他那似含有愤怒怨毒的目光,爱凤显得有点怯怯的眨着眼睛道:“那当然是了。”
“你去把热水端来。”冷漠的说了一声,便走至邵真身旁,冷冷的观看着邵真的伤势。……
爱凤已端上一盆温水,爱凤见自己的爷爷大异往昔,心头充满着疑惑,悄悄的站在一旁,再也不敢开口,两眼只望着硬挺不动的邵真,她在想这人何以会落成这样子。
皂衣老者查看了半晌,便蹲下身子,开始要除去邵真湿透的衣服。
爱凤见状,连忙转过身走出屋外,她是个女人,焉能不避男女之嫌?
此时已是入夜已久,但见满天繁星,一朵缺了一角的月儿,静静的俯视着大地,银练如泻,恣抚着大地,是一个柔和的月夜;带着微微凉意的夜风,习习扑拂,吹响了枝桠,阵阵松涛,如歌鸣般的传来,配合着秋虫的唧鸣,这该是令人沉醉的月色。
然而爱凤此刻的心情却像被吹拂起的鬓发一样紊乱,她甚至还感到心绪沉重;她也不知道何以此刻自己的脚步再也轻盈不起来,是如此的沉重,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她缓缓的走到河边的大石上,她坐了下来,抱着两膝,怔怔的望着潺潺而流的河水,她忘记了她身上还是湿淋淋的……
第十一章
她在想,也在奇怪,为什么自己的爷爷竟会不愿伸手救助垂危的人?这是每个人该做的,爷爷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不敢相信那是事实,自她记忆开始,她便一直和爷爷住在这里;此地虽偏疏僻远,物质的享受虽简粗,但精神的拥有却是无可比拟的,真的,她和爷爷一直生活得很愉快,她跟着爷爷学会了捕鱼,猎鹿,他们有吃不完的粮食,这是一个世外桃源,人间天堂。
爷爷传授了她武功,这使她会猎得不少的山猪和麋鹿,她甚至会捕得凶猛的虎豹哩,她说不出有多高兴,她骄傲的和爷爷驮着它下山,换了很多钱;然后满载着日常的日用品,而且还可以做新衣服咧!
爷爷一直爱护着自己,他是那么仁慈,那么风趣,使自己忘却了没有爹娘的痛苦;她从没有见他们,她不知道为什么,爷爷也从不告诉自己,她当然很想知道,但爷爷不肯告诉自己,自己也不敢追问,她是不敢惹爷爷生气的。
但今天她就惹了他老人家生气,她从没见过爷爷这样的脸色,更从没看过爷爷这么大声的喝叱自己,这是为什么?
想着,想着,爱凤不禁悲从中来,俯首抽泣。
泪水濡湿了她两颊,她心中又感到一股委屈。
爷爷教自己念古圣先贤的书,时常叮咛自己要做一个堂堂正正有用的人;今天,她这样做,是错了吗?
不!救人是义不容辞的事情,怎么会是错了呢?
可是,爷爷为什么要反对呢!
为什么?……
爱凤收束泪痕,拿着小石子,无意识的,一个一个的,丢进河里,响着“扑通,扑通”的声音,她真是想不通,想不通。
望着溅起花花的浪花,爱凤百思不得一解。
她想累了,但她仍在想……
不知过了多久,月儿已是偏西,她才听到皂衣老者在呼唤她:“凤儿,可以进来啦!”
爱凤连忙提起忘记带回去的鱼篓,跃步而进;一进门口,她便问道:“爷,那人有没有希望?”
皂衣老者满头大汗,似乎疲惫非常,闻言只冷漠的点了一下头,道:“那厮耐命的很,可能死不了。”
把鱼篓放在灶上,爱凤撩目向床上望去,但只见邵真静静的躺着,脸色依然很苍白,看起来并无起色,一点也没有元气的样子。
他的衣服已换上了一袭黑色大袍,显然很不合身,有点臃肿的模样,显然他那身衣服是皂衣老者的。
左手的袖子挽至臂肩上,手肘则用两块木板夹着,而且还用一块黑布扎起来,缠至颈上,使左手弯曲着,平放于胸前,很明显的,他的手曾经脱臼。
另外右臂上也扎着伤口,以及左脚踝上也包着,大致上,他的伤势是如此——是说从外表看来。
“爷爷,他为什么会这样子?”眨了一下眼,爱凤转首问道。
淡漠的撩了一下眼皮,皂衣老者淡淡的道:“谁知道?或许是被人谋害,或许是不慎,也可能是他自己导短见。”
回眸望了一下邵真,爱凤问道:“爷爷,他有没有内伤?”
“何止是有,差点没五脏离位呢!”
点了一下头,皂衣老者拿起一条湿手巾,擦抹脸上的汗珠,吁了一口气,显得很疲倦的道:“助人助到底,既然救了他,爷只好尽全力了;我已经让他服下咱自己炼制的‘回魂十三丹’。”
欢欣的露出一个微笑,爱凤道:“那他一定可以活了,我们的‘回魂十三丹’,任是如何严重的内伤,只要不断气,一天一服‘回魂十三丹’,服完十三剂之后,包管痊愈!”
皂衣老者没接腔,面无表情的望了邵真,生硬的道:“但不知道他会不会感激我们?”
猛地一愣,爱凤奇怪的望着他,不解的道:“怎么不会呢?我们救了他的性命,他当然很感激我们啦!谁不会呢?’,
冷冷一笑,皂衣老者嗤着声道:“话别说得太早!”
又是一怔,爱凤不禁整个愣了下来,她真不懂她爷爷话意何指,天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