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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十娘嗫嚅的道:
“我好害怕……别说是拿着毒药去毒人,就是叫我去毒老鼠我也不敢……想想真吓人,刚才我们却差点全喝下了这毒!”
潘巧怡摇摇头,道:
“若说我们自己下的毒,简直不可思议——除非我们当中有一个是疯子……这决不可能了!”
南幻岳慢吞吞的道:
“可能对方使用了某一种特异或无比巧妙的方法下了毒,而这方法又是我们所意料不到的……要知道,天下之大,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会发生,谁也不敢说任什么法门都通晓……”
潘巧怡担心的道:
“下一步,幻岳,我们该怎么做?”
南幻岳耸耸肩道:
“加意防范罢了,还能怎么做?好在有了你这位毒中之圣守在这里,不怕他们再在这一方面施什么手脚。”
潘巧怡吁了口气道:
“他们这一次歹计未能得逞,必定还跟着第二次,第三次,而跟着来的手段,只怕就不一定是下毒了!”
南幻岳笑了笑道:
“所以说,我们要加意防范呀!”
潘巧怡道:
“看你,还笑得眉开牙现,像是一点也不在乎!”
南幻岳坐了下来道:惶恐得坐立不安吧?就算那样,对方该宰该擒还是照旧,并不会稍有宽贷。”接着,他又道:
“吃点什么吧,两位,酒里有毒,食物中大约是不会有毒的,别饿着肚子!”
潘巧怡索兴躺了下来,没好气的道:
“要吃你自己吃,叫这事情一搅,我早没胃口了!”
南幻岳望着狄十娘道:
“你呢?”
狄十娘摇摇头,怯生生的道:
“我也不想吃了,南大哥。”
南幻岳自己老实不客气的撕开馒头,挟了卤牛肉和薰肠,另扯了一只风鸡腿,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在他津津有味的享用着这顿晚膳时,狄十娘已偎过去和潘巧怡一起睡下,将毛毯拉起来直卷盖了两人全身,片刻后,她们呼吸均匀,侧卧不动,似是全睡着了。
擦了擦手,南幻岳也仰身躺下,双肘枕在脑后,默默沉思着什么——这漫天风云,危机四伏的环境,也真够他伤脑筋的了。
破陋的茅屋中,烛光晕黯摇晃,照耀的范围已渐渐越来越小了,黑暗像是潮水在慢慢的涌涨,无声无息的自四周漫溢向空间,光线变得好淡涩,好朦胧……
南幻岳方才有点睡意的时候。那边已响起—阵细微的窸窣声,南幻岳的眼角微扬,已注意到是狄十娘轻掀毛毯,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
静默着,他寂然无声。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狄十娘向他这边走近了几步,低怯怯的叫:
“南大哥,南大哥……”
南幻岳眨了眨眼,“唔”了一声,打个呵欠:
“什么事?”
狄十娘微微弯下身,羞答答的道:
“我,我要到屋后去一下——”
南幻岳有些乏倦的,不经心的问道:
“去干什么?”
在晕黄黯淡的光线下,狄十娘的清秀脏蛋似是红了,她期期艾艾的道:
“我……我……有点事……有点女人家的事……”
恍然领悟,南幻岳连连点头:
“当然当然,你且请便——对了,要不要巧怡陪你一道去?”
回头瞧了瞧巧怡,狄十娘小声道:
“潘姐姐一定是路上乏了,睡得好沉,刚才我推了她几下,她都没醒,我。我不好意思再吵醒她……”
南幻岳坦率的道:
“我是抱歉不便相陪,饶是如此,你独个儿去吧——怕不怕?”
狄十娘点点头,道:
“有点怕,所以我才叫醒你,你可别睡过去了……”
南幻岳笑笑道:
“我等着就是,你不要走得太远。”
赧然一笑,狄十娘悄声道:
“我也不敢——就在屋后。”
于是,狄十娘又蹑手蹑足的悄悄摸了出去,南幻岳看了侧身酣睡着的潘巧怡一眼,开始默默等侯起来。
时间慢慢的过去,大约在盏茶光景之后,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挣扎声,骚动声,紧接着,茅屋后倏而响起狄十娘惊恐凄怖的喊叫:
“救命……南大哥救我……”
反应如电,南幻岳一弹而起,飞跃向后,同时口中大喝:
“巧怡小心——”
他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有如一支硕大巨球般冲破了草墙在草屑碎梗四飞中激射屋外,而屋外,狄十娘刚好满脸染血,像吓疯了一样尖叫着朝他奔了过来,在狄十娘身后,两条高大的人影正紧迫不舍,一面犹在大声叱喝,两人于奔跑中,手上的兵刃寒光闪闪,有似鬼眼隐眨!
“南大哥啊……”狄十娘惊怖逾恒的号叫着,一头扑向南幻岳的怀甲,本能的,南幻岳立即介臂揽抱,但是,在他甫始环拥狄十娘入怀的刹那,又猛然警觉的将她往一侧拉出,就在这时,他已蓦地感到左边腰眼上一麻!
伸手摸去,南幻岳的指尖触及一根细小的,有如绣花针般的尖锐物插在他的腰肉里,立刻,他运起一口“黑龙真气”顶住那个部分的血脉,不使它流散扩展,同时尽量放松情绪,令自己不致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松懈了对精、神、气的控制——当然,他知道这是谁的杰作——狄十娘!
狄十娘的这种反常行为并没有太使南幻岳震惊与意外,更确实的说,他早已对狄十娘的举止有所怀疑了,但他如今却痛恨自己为什么仅是“怀疑”而已,他原该更进一步的采取行动才对!
现在,狄十娘业已站在十步之外,她早不喊叫了,方才那种惊恐之色也一扫而光,她冷静又沉着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血渍”衬着她怪异的神态,看上去有一股特别诡谲的意味!
追过来的两条大汉这时亦站住了脚步,在两丈外遥遥与南幻岳对立着,那两个人的身材俱极高大,都穿着一袭青袍,右边那个脸蓄长胡,左边的一个生了双三角眼倒八眉,尤其那只朝天的鼻子更令人印象深刻!
情势即是如此,南幻岳站在中间,而对着这两个青袍怪客,狄十娘在左方,这样便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势。
南幻岳沉默了片刻,提着气,缓缓的向狄十娘道:
“果然是你。”
站在那里,狄十娘再也没有那种柔弱怯惧的神态,再也找不出一点瑟缩愁郁的衷情,她完全不像一只受惊的兔,现在,她宛如一条其毒其诈无比的百步蛇!
狄十娘刁悍的一扬头,傲然说道:
“不错,是我!”
冷冷一笑,她又道:
“我想,你大约也多少看出来了?”
南幻岳低沉的道:
“是的,我多少也看出来了,只是还没有完全确定,我是想再找些证据,再抓到你些破绽才打算掀你的底……”
狄十娘尖悦的道:
“所以,我不冒险了,我只好抢先动手!”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你扮演得很像,至少在今晚以前你全没出漏子,你使得我实在不愿去怀疑你……对于狄十娘,对于一个受过这样折磨的女孩,我是必须慎重其事的,我决不能有丝毫因误会而产生的过失,所以,尽管我已怀疑,不到完全确定,我仍然要压制自己的行动,但,我原不该压制的……”
狄十娘冷冷的道:
“那是一个柔柔弱弱的,怯怯缩缩的,委委屈屈的可怜少女形象感动了你,激发起你英雄式的爱怜主观,南幻岳,我知道你这种心理,你这种调调儿,所以,我便把自己塑造成这样,借一个形体表达出来而引起你的一贯作为,也因此而便宜了我的行事,南幻岳,你输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这倒不一定,但你所使用的狡计却相当高明,我猜,你甚至不是狄十娘本人吧?”
狡诈的一笑,她道:
“我不是,但装得很像,嗯?”
南幻岳平静的道:
“那么,你是谁?”
装扮如狄十娘的少女缓慢却冷硬的道:
“听过‘花狐’阎小仙这个人吗?”
南幻岳想了想道;
“‘阎家双狐’中的‘花狐’阎小仙?”
那少女怪异的笑了起来:
“不错,我就是。”
南幻岳注视着面前这自狄十娘摇身一变。变成了“花狐”阎小仙的女子,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只觉得不大肯,也不大愿意相信这件事,接受这个事实,娇柔纤弱的狄十娘,一下子转变了江湖上以刁狡狠毒出名的阎小仙,印象上是太过生硬与突兀了,这个转变的过程太快,快得叫人几乎不能承担……
南幻岳摇摇头,道:
“谁叫你这样做的?”
“花狐”阎小仙道:
“‘浮图岗’。”
沉默了一下,南幻岳道:
“齐用斗?”
这三天来一直扮演着狄十娘替身的阎小仙,闻言之下幻诡的笑笑,道:
“当然,这并不需要问也该知道!”
南幻岳沉缓的道:
“那么,狄十娘本人还在‘浮图岗’上?”
阎小仙略一考虑,狡猾的说道:
“我不清楚,而你也不该问我,就算我知道,也不便告诉你,对不?”
南幻岳哼了哼道:
“尽管你不肯说,我也仍会再把她救出来。”
阎小仙似笑非笑的冷冷遭:
“我却并不认为你能!”
回首探视,南幻岳并未发觉潘巧怡跟随出来,于是,他也明白了——潘巧怡一定早就着了阎小仙的道儿,否则,她那有睡得如此深沉的道理?咬咬牙,他的一股熊熊怒火业已越来越形强烈,但他尽力忍耐着,表面上仍旧极为镇定的道:
“阎小仙,潘巧怡呢?你是否在与她同睡的时候暗算了她?”
阎小仙坦然颔首,道:
“当然,放倒一个是一个——但你放心,我并未要她性命,我只是点了她的‘晕穴’,使她暂时睡上一阵而已,你该记得,我将毯子复盖住我们两人的时候,就在那时我已下了手……你很心疼,是吗?”
南幻岳酷厉的道:
“就为这一桩,阎小仙,你就会后悔大半生了!”
阎小仙冷峭的道:
“还是先顾你自己吧,南幻岳,我会怎么样无需你来担心——事实上,怕你也没有这些时间了!”
南幻岳深深吸了口气道:
“阎小仙,你凭什么替齐用斗那老狗卖命?”
阎小仙娇媚的一笑道:
“凭什么?凭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呀,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最正大光明,冠冕堂皇的理由?”
南幻岳凝视着她,沉重的道:
“真可惜了,你,阎小仙,你应该明白利害,应该先搞清楚,和我南幻岳作对,甚至设计苦难陷害我南幻岳,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只怕是你所承当不起的!”
阎小仙漠然不惧:
“你唬不住我,南幻岳,这套把戏我见多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是不会中途改弦易辙的,况且——我已占了上风,成功在望,就更没有改弦易辙的必要了!”
南幻岳缓缓的道:
“你要吃不了兜着,阎小仙,因为你已愚蠢到以为占了上风——除了你以卑劣手段插在我腰间的一根毒针之外,你什么地方占了上风?”
阎小仙笑笑,道:
“这根针名字叫‘狐尾定魂针’,一中人身,可叫那中针之人在炷香时刻之内全身瘫痪,百骸俱僵,持续效能更在六个时辰之上,任是谁也抵抗不了这种药力的侵入肌体,南幻岳,你已快到这一步了,我不再攻击你,你自己就会送上手来,当然,如果你现在要对付我呢,我便会引着你兜圈子,不过那样对你更为不利,身子一动,血气流循加快,你也就倒得更快了。”
故作喟然的摇摇头,她又道:
“可惜你那位既美且艳的毒中圣手潘巧怡现在也救不了你,这只‘翠蜘蛛’已经先软了。”
南幻岳冷森的道:
“恐怕事情不会有休想象中顺利也不一定!”
阎小仙银铃般的笑了,嘲弄的道:
“不用‘恐怕’,我们可以等着看结果——假如你想试试叫药力发挥得更快,我也欢迎陪你证实一下!”
南幻岳大声道:
“你只是个无胆匪类而己,永远不敢明枪对阵,堂皇交刃——”
阎小仙毫不在意的道:
“放心,我不受你的‘激将法’,南幻岳,斗力上以你为强,但斗智呢?你却未必比得上我——包括你那昧于情感的潘巧怡在内!”
南幻岳忽然笑了,道:
“现在你就得意,未免太早了,阎小仙。”
阎小仙安详的道:
“不早,南幻岳,因为我有这个把握!”
南幻岳移目四瞧,道:
“你的‘把握’寄托在哪里?”
阎小仙轻轻一笑,道:
“会叫你知道的,南幻岳。”
南幻岳朝那边靠近了两步道:
“为什么这么麻烦?阎小仙,刚才你插到我身上的毒针,应该用见血封喉,致人死命的一种才对,何需用这一类仅叫人瘫痪的玩意?如此岂非太过令对方难受?”
阎小仙笑吟吟的道:
“对于用哪一类的毒针,我毫无意见,但齐用斗却不甘心叫你这么痛快的归天,别忘了,‘浮图岗’的精英几乎毁在你一个人手上!如今你又逼到人家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