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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
迈克心神不定地向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很有些难为情。凯利惊讶地看着迈克和珂珂,又看看在一旁紧咬着嘴唇的马奇。
“你们认识?”
“嗯。”
珂珂再要了一杯马爹尼。
“没想到在这儿见面了。迈克,你怎么也在这儿?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你也不必解释什么。很抱歉,没准我还得说几句了。”
服务生送来了马爹尼,珂珂拿起杯子,一口气把它全部喝光了。
“你怎么了?珂珂,这是怎么回事?”凯利不知所措。
“嗯?”
珂珂扬了扬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叼上一支香烟。迈克拿起火柴,帮她点上火,珂珂却一下把衔在嘴里的香烟扯了下来,“呼”地一口将火吹灭了。
“你值得这样生气吗?”迈克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真这么认为吗?我告诉你,我最讨厌这种场面了。亏我还一直把你当朋友,想不到你竟然让我看到这样的场面!”
自迈克在桌旁坐下来之后,马奇就一直低头不语,他不停地将纸巾搓成一团,然后又把它摊开,不停地反复着这一动作。这时,他终于抬起头来,皱着眉,苦笑地说道:
“珂珂,真的没什么。”
“马奇,怎么你也这么说!你让我怎么说你?”
珂珂拿出手帕擦着泪水,她哭了。可是,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哭,她突然激动起来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亲眼看见爱情在刹那间荡然无存,让珂珂实在无法忍受。
“真对不起,珂珂。”
“为什么向我道歉?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难道你不应该向马奇说点什么吗?”
“让我说什么呢?我们的交情还没到必须道歉的程度。”
“我真搞不懂,谈恋爱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都不说真话,不把自己的真实的感觉说出来呢?为什么老是喜欢表示态度、非要证明什么。想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大家都那么能说会道的,一大堆的废话。怎么到了后来,你们都忘了自己当初发过的誓言?起初还人模狗样地挺像回事,可到后来分手的时候,都跟动物差不多了,一点人味都没有。”
“珂珂,这是我俩之间的事,是我和马奇,还有凯利之间的事。即使你不说,我们自己也会解决的。”
凯利慢慢地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脸色苍白,想说些什么,却一直在发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和男朋友分手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总算是习惯了独处,她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迈克,这只是一个情感过渡。
“珂珂,如果我让你生气了,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马奇无力地笑着说道:“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
“因为你……”
珂珂重复着马奇的话。她突然发现,自己此时哭,为的不仅仅是马奇。那么,她还在为谁而哭呢?她在想,天底下不幸的人多得是,而自己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分子。
“珂珂,我确实很苦恼,之所以一直没告诉马奇,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这种事情,如果我告诉了凯利,没准她会立刻昏倒。你是个局外人,我无法向你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珂珂听了迈克的话,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同情你。”
“当然,我不会要求你同情我的。可是珂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气成这个样子。其实,这种事情在我们之间是很常见的,这你也是知道的。我想,你不会是把自己和那个叫什么的?我忘了,就是那个酒精中毒的男人,把你和他的事与马奇联系到一起了吧?不会是为了你和马奇的不幸才这么生气的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几乎就在迈克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珂珂的一个巴掌甩向了他的脸。迈克的那副银质圆框眼镜,应声飞落到旁边的桌子底下。
“你这个不要脸的!”
迈克脱口而出。就在这一瞬间,马奇将杯中剩下的马尔卡力达酒泼在了迈克的脸上。
“畜牲!”
迈克破口大骂。马奇趁着迈克四下找纸巾的机会,拉着珂珂赶紧离开了这家酒吧。
两个人来到卡纳尔路上的中华街,谁都不说话。晚餐前吵了这么一架,两个人都觉得放松多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才好。晚餐前购物的人非常多,马奇推着自行车在人行道上走,一不小心就会撞上过往的行人,被撞的人也顾不了许多,只顾各自赶路。
“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存自行车?”珂珂终于开口了。
“我不想存,要是车座被偷了,挺麻烦的。”
“你把这辆自行车还挺当回事的。”
“是啊,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呢。”
“是吗?叫什么来着?”
“乌皮。”
珂珂乐了。
“哪有取这种名字的?让人笑掉大牙了。因为‘乌彼·戈德堡’而得名的吗?这个名字怪怪的。”
“是啊,就是说,如果不注意保护的话,车子就会散架,像她的破嗓子一样,让人感到不舒服。”
“看来你还真把它当回事了。”
“嗯。”
马奇咬着嘴唇,腼腆地笑了。看到他如此纯洁烂漫的表情,珂珂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时才想起来他还是个天真的孩子。
“马奇,我们找家中国餐馆吧,吃它个痛快,怎么样?”
马奇迟疑了一下,看着珂珂。他在想,他们之间还没有熟到两个人单独吃饭的程度。
“好的。不过……我没钱。”
“这你不用担心,我带着呢。怎么啦?你不喜欢和女孩子一起吃饭?”
“没那回事。”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去打个电话,告诉杰西今晚去戴利尔那儿,别回家了。你带硬币了吗?”
珂珂跑去打电话了,马奇出神地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她该不会是不想回家了吧?也许真是这样。不过,他自己是不想回家的。
两个人顺便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瓶红葡萄酒,然后找了一家中国式的小菜馆。店老板让马奇把自行车推进了店,马奇很高兴。两个人先干了一杯自带的红葡萄酒,然后开始吃起服务生送上来的菜。
“春卷蘸着这种鸭肉酱汁,只有纽约才有,别处都找不到。”
“是吗?春卷蘸鸭肉酱汁,怎么吃?”
“我在加州的时候,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
“哦?你也在西部呆过?珂珂,你真行。我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这个地方,真羡慕你。”
“我是上那儿去旅行的,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没有男朋友,一个人很无聊。”
“那你现庐觉得快乐吗?”
珂珂看着马奇,没有吱声。
“啊,……不。我是说,纽约是不是很好呀?”
珂珂低下头,用春卷蘸着酱汁。
“我说,马奇……”
“嗯?”
“随便点,我们之间没必要那么认真。”
“……”
“都怪我不好,是我让你去那种地方的,你心情有些不大好。不过,我挺喜欢你的。”
“你是在同情我吗?”
“当然不是。说句心里话,在女友面前,不管怎么敞开心胸,总还有一点起码的自尊。如果换了男性朋友,还会想着如何体现一下自己呢。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用顾虑这些了。你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因为轻视你、瞧不起你才有这种感觉的。”
“我知道,我有同感。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能这样轻松呢?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我是个黑人同性恋者,没有必要让人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者,也不必勉强自己非要有什么男人的气质。我知道你并不介意我是个黑人同性恋者。”
“你真是这样认为的吗?没错,我一点都不介意。所以,我这个人很直率,如果说错了什么,让你受到伤害,请你千万别介意,我先向你道歉。”
“这是哪儿的话。只有自己心爱的人才会伤害自己,这似乎是一个定律。我会忍着的,不管你怎么坏心眼。”
“我坏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哇,这么大的螃蟹!”
马奇看着服务生送上来的大块螃蟹,不禁叫了起来。
“这壳里面有蟹黄,很好吃。”
“我们那里的人都说它有毒。”
“你们美国人就是死脑筋,什么都不懂。你尝尝看,这里面的蟹黄味道好极了,只是现在不到季节。这大概是冷冻的。”
马奇怯生生地把蟹黄放进嘴里。
“怎么样?不错吧?”
“嗯,还可以。”
马奇津津有味地吸着螃蟹壳。
“只要你愿意尝试,这个世界上好吃的东西多着呢。”
“是啊,如果不尝试,就永远不会知道。”
珂珂听到马奇抽鼻子的声音,抬起头来,发现马奇正在伤心地流眼泪。
“你怎么啦?”
他急忙擦了一把眼泪,又用珂珂递过来的手帕擤了擤鼻涕。
“迈克怎么会看上那种女人?”
“别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了,她也是我的好朋友啊。”
“对不起。可是……,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就因为她是你的朋友,我连骂一声都不行?”
“我对你的处境深表同情。可是,难道迈克就从来没有暗示过你什么吗?”
“什么暗示?”
“比如说,他是不是说过想离开你之类的话?”
“没有。他一直说自己是个很坦诚的人,想不到,他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会伤害你吗?他突然出现在那种场面,用这种方式来结束关系,简直和突如其来的车祸没有什么两样嘛,真让人出乎意料。”
“我想,他是打算和凯利的关系稳定下来之后,才正式提出来和我分手吧。他在没有找到新的幸福之前,是不想和我分手的。谁都不愿去伤害别人,让人伤心。所以,迈克选择了逃避。唉,获得幸福的人就是伤害他人的人。”
“这家伙也太滑头了。”
“我知道迈克是怎么想的,他想把新对象找好,然后才和我分手。只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和迈克在这种场合分手。”
这时,珂珂不禁又想起利克的那张脸。如果是利克,他要和自己分手的话,一定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一个能让他更幸福的人。可是,他却不这么做,答案很简单,因为他始终比我不幸。为什么会这样呢?珂珂却不知道。
“想起你的恋人了?”
马奇端着酒杯,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珂珂。他不再哭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正在吃服务生端上来的花菜。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他的女人当着他的面在想其他的男人,他也毫不介意。而且,他还是一个不会给人任何压力的人。马奇和珂珂一起端起酒杯,各自品尝红葡萄酒。
“你说怪不怪,那些男人不能和自己很好相处,为什么还要与那些男人交往呢?”
“因为人都要谈恋爱啊。”
“这倒也是。”
“在这条街上,谈恋爱就像节食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开胃派一样普通。”
“我喜欢苹果派,最好上面再放上一片薄薄的奶酪。”
“你这是乡下人吃法。”
吃完饭,服务生送来幸运饼,两个人各自将饼敲碎,取出里面的纸条,相互交换着看。
“马奇,你的纸条上写些什么呀?”
“爱无等差,放开去爱女人吧。”
“你尽胡扯。”
“是啊。这上面说,只要勇敢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
“是这样吗?怎么我的也是这样写的。”
“大概这餐馆所有的幸运饼里都是这样写的吧,尽想着省钱。”
“我想是这样。总之,我今晚是不回去了,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喝他个通宵,大醉一场。”
“这样看来,我非得奉陪到底喽。”
他们两个人离开了餐厅,一家接一家地喝着,喝得酩酊大醉。
最后,因为闹得太厉害,被A 俱乐部给撵了出来。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好久没有这么喝了。我怎么觉得浑身是胆呀?”
“天啊,珂珂,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喝了酒会闹事的。”
马奇说着,一脚高一脚低,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好几次把他心爱的“乌皮”车都翻倒在地。偶尔有一两个人从他们身旁经过,见到两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醉鬼,连忙躲开,只顾赶自己的路。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小小的俱乐部,竟敢把我们赶出来。——我们还能去布鲁克林吗?”
“看样子,布鲁克林去不了啦。”
“我说马奇,要是现在遇到了强盗,你该怎么办?”
“我有‘乌皮’车啊,可以抵挡一阵子。”
“可……可是,要是强盗把你的车推倒了,要强奸我们呢?”
“我会告诉他,我是个同性恋者,我有爱滋病。然后,我就一个人逃掉。”
“真不是个东西!你们男人就这样无情无义。”
珂珂说完,竟蹲在路边哭了起来。这时,两名葡萄牙男子从他们身旁经过,不怀好意对着他们吹着口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