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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怪其实也不怪,”达通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过了,人跟动物一样,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如今科技发达了,人可以乘飞船上太空,可以往地球肚子里取石油,谁见这天堂和上帝?谁又见过地狱和阎王?有人偏偏热衷于给死人修大墓呀,超度亡灵呀,烧纸钱呀,其实纸钱也是用钱买来的,这样看来,烧纸钱跟烧真钱没有什么区别。钱这东西也真怪,像我们现在这处境,拿钱有什么用,买不到任何东西,还不如这堆树枝,树枝可以烧火取暖,使我们得以生存下来。有一天我们再也没力气去捡树枝了,我就把包里的这些钱拿过来烧掉,给我们最后取取暖,多活上几分钟,这样子,比起人死了这钱还搁在那儿,好歹对我们还有一点点用处。”
“文老板,想不到你会这么健谈,讲起来条条是道,原先觉得不在理的事儿听起来也变得有理了。文老板,你肚子里装着这么多东西,真可以到学校去当一名老师,或者到电视台当一名主持人哩。”二毛用敬佩的眼光注视着他,说道。
“到电视台当主持人我没那资格,到学校当老师我没受过专门训练。我看那电视主持人,大多是事先背好了台词,由导演操纵着,像傀儡似地做去,着实别扭的,叫我来干着实受不了。我这人自由自在惯了,想说啥就说啥,想去哪就去哪,受不了那种束缚,受不了被人摆布。”
二毛忍不住又说:“文老板,你一定到过很多地方,读过很多书,知道了那么多的事儿,明白了那么多的道理。以后要能出去,我一定要看好多好多的书,要游好远好远的地方。”
“现在咱这番经历并不比读完一摞书差,哪一天咱们能从这儿走出去,我相信你们俩一定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达通用充满信任的目光环视了一下他俩,说道。
这时,洞外的雨早已停了,露出了湛蓝湛蓝的天空,阳光洒在了洞口,瞧着这和煦的阳光,一种希冀从他们的心底升起,他们站起身来,把火堆往洞外又移出了一些,然后,他们到水沟边拔草根捉蚂蚁去了。
光喝水吃草根蚂蚁毕竟抵挡不住那一阵又一阵袭来的无边的饥饿。由于长时间没吃上有营养的东西,他仨瘦得快要皮包骨头了,手脚酸软乏力。达通和大毛二毛商量后,决定到离鸭嘴岩远点的地方寻找野果。
翌日,他仨早早醒来了,达通对大毛二毛说:“我当过兵,单独行动问题不大。你俩一组,分头找找去,注意不要迷了路,着实找不到啥,早点回来。”
大毛二毛顺着水沟往下流的方向走去了。
达通手执木棍沿着水沟上方慢慢走去。他走了一段路,决定拐进密林里去,林子里没有路,杉树松树枫树还有那些叫不出名的树一棵比一棵粗壮,野草有半人多高,他挥舞棍子往左右击打野草,硬是踩出了一条路。他每往前走一段都要回过头来瞧,那些半倒不倒的野草竟成了不显眼的“路标”。他约摸走了几百米,眼前豁然展现出了一片灿烂的阳光,哇,这密林中竟有如此一片开阔地。达通顾不上藤蔓绊脚野草扎身,加快脚步往开阔地走去。开阔地稀稀站立着几棵长着长圆形叶子的树木,树枝上挂着栗色的果子,那不是栗子吗?达通喜出望外,走到树前,伸手可触到树枝,他采下几个果子,想掰开一个尝尝,壳很硬,掰不动。他像一个寻宝者突然发现一堆珍宝似地贪婪地往树枝上摘果子,一会儿在地上堆起了一小堆。用什么来装呢?他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着两件衣服,脱下了一件,把果子包扎成一包,又把裤袋塞满满的。
达通往回走去,凭着当兵时练就的野外识别目标的本领,他顺着刚才用木棍击打野草留下的模糊痕迹,到底走回了水沟边,回到了鸭嘴岩。
大毛二毛还没回来。达通感到筋疲力尽,他还是使出吃奶的劲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大毛二毛,你们在哪?快回来喽——”声音不大,还是往密林那边传递去。
达通喊了几遍,喉咙干了,没劲了,就不喊了。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微弱的回声:“我们来了……”
过了阵子,大毛二毛两手空空、神情沮丧回来了。
达通把衣服包着的栗子抖开来,他俩见了,喜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达通告诉他们发现栗子树的经过。
大毛二毛迫不及待地找来石块,就在洞口岩石上敲打起了栗子壳。
他们敲打完一个就急忙把生栗子肉抛进嘴里嚼着。
下午,大毛二毛随达通往那片开阔地寻去,随后每人用衣服裹了一包野栗子回来。
几天来他们把那几棵野栗子树上的果子一颗不留地采了下来,带回了鸭嘴岩。
他们把野栗子放在阳光下晒,还抓了一些放进搪瓷罐里烧煮。
望着洞外晒洞内晾的几堆野栗子,达通高兴地说:“这野栗子虽然皱皱小小的,没街上卖的那么饱满好吃,但它可是咱的救命粮哩。有了这些果子,熬过这个冬天有希望了,咱还是不能大手大脚的,得省着吃,草根蚂蚁还得搭配着吃,底下的日子还长着哩。”
大毛二毛不说话,心里却美滋滋的。
第六章(一)
达通出门旅游去了,文家人生活跟往常一样,老文婶仍每天给菩萨上香跪拜,若冰仍忙着车缝尼龙网,日子就这么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滑溜过去了。
这些日子垚垚倒不再闹事,使一家人好歹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垚垚有时自言自语“墙,墙”,有时喊头疼。若冰一听见他喊头疼,就连忙拿来镇定药给他服下,让他睡去。达理仍是每天在镇里操劳着,一个月难得回家来睡上几宿。若冰白日里车缝了一天尼龙网,累得腰酸脖子硬,晚上一上楼倒在床上就“呼呼”睡去了。这天夜里,若冰躺下去睡了一会,忽然醒了过来,想再睡竟一下子睡不着。夜是深沉的,一缕微弱的月光从窗口投进了床前,四周静悄悄的。达理又没回家来,若冰心底涌起了惆怅的感觉,此刻别人家夫妻正搂抱着也许在贴着耳根说悄悄话,也许在甜甜地香香地睡着,而自己呢,夫妻虽在一起却形同两地分居,有丈夫跟没丈夫还不一个样?她有点恨达理,倒不是恨他没能满足自己的性要求,而是恨他把时间都花在了阿公的事上,对儿子关心不够。儿子自小好好儿的,只是到了初中临毕业时才发病的。达理总是说儿子是受了刺激才得病的,自个儿还是赞同婆婆的看法,儿子是被妖魔附在了身上,妖魔一天不赶走,儿子的病就一天好不起来。为驱赶这妖魔,不知请了多少次道士,不知花了多少钱,但效果总不大。自己的娘家人信教,母亲建议,让她在祈祷时求主救救垚垚,一段时间过去了,看来效果也不大。
若冰对自己嫁到文家并不后悔。她比达理小三岁,白家在巷子的南侧,文家在巷子的北侧,仅二三十步的距离,他俩自小儿就认识了。达理在学校比她高三个年级,他又生性腼腆,少跟女生来往,他俩很少在一起玩过,谈不上“青梅竹马”。一九六六年文化革命开始时,达理上高三,若冰上初三,学校派高中学生担任初中学生的辅导员,达理刚好到若冰所在的班当辅导员,和若冰有了接触。那时,他俩都即将毕业,面临着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对前途感到十分渺茫。
文化大革命运动在镇中学,在整个石头镇开展得轰轰烈烈,他们想上高一级学校的指望落空了。达理加入了红卫兵,参加了破“四旧”的活动。后来红卫兵分裂成了两派,发生了武斗,达理不再参加了,躲在家里成了逍遥派。不久,一场上山下乡运动席卷了全镇,达理马上报了名,成了第一批下乡知青。若冰自打学校停课后就回到了家里,只因家庭成分偏高,父亲又是批斗的对象,她没资格参加红卫兵。她一天到晚躲在家里,只要一听见院子门外嚷嚷声,她就胆战心惊,知道造反派又来抓父亲去批斗了。父亲在一次挨批斗回来后心脏病发作死去了,她家门外的嘈杂声才消失了,她那心惊肉跳的心理才渐渐消失了。后来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若冰没去报名,她实在不愿意和那些曾经批判过她父亲的红卫兵一块下乡去,实在不愿意和那些曾经批判过她父亲的红卫兵再见面,实在不愿意和那些人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过了段时间,她把户口迁到了母亲娘家所在的乡村,算是下了乡,后来轮到若雪该下乡了,她也把户口迁到了那个村。若冰曾经到那乡村住了一段时间,下过几次田,但她大部分时间住在石头镇家里,到了每年夏收秋收分粮食时,她拿钱去交给生产队,才分到了粮食,待村里有拖拉机开往石头镇时运回家来。
岁月无情地流逝,户口还挂在乡下的若冰不觉已二十大几了,这年龄在农村算是偏大了,乡下的女子到了这年龄早当上妈了。当文家托了媒婆来提亲时,若冰有点不大相信,心想人家是工农兵大学毕业,堂堂一个国家干部,在外头还怕找不到当官的女儿,会看上我这户口还在农村又没个工作的?她犹豫着。媒婆以为她眼光高,费了三寸不烂之舌在她面前罗列了一堆达理的优点。若冰心里头早已答应了,她想,既然文家对她如此有意,就不能再犹豫了,倘若拖延下去,文家以为她不答应,另寻门户,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若冰答应了,不久就嫁到了文家,生下了垚垚。那时达理在县城工作,逢休息日回家来,夫妻相敬如宾,恩恩爱爱,日子过得挺美满。几年后,上头不再搞上山下乡了,知青陆续返城,若冰、若雪的户口迁回了石头镇。文家老二达通当初也下了乡,下乡后他去当了兵。垚垚一天天长大,开始上学了,文家一家子在平静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达通复员回来了,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就和石头镇上一批往日本自费留学的青年一道到日本去了。垚垚突然患病了,文家人陷入了焦躁不安之中。达理从县城调到石头镇当镇长,他带了儿子从本地到外地寻医问药,终不见好转,他也感到束手无策。垚垚的病不见好转,若冰开始怪这怪那,她怪起了达理对神明不恭敬,对达理就不再有以前那个好态度了,时常在他的面前发脾气。垚垚的病非但不见好转,看样子更沉重了。若冰的脾气变得更坏了,她的气没地方发泄,常常就往达理身上出。儿子的病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她,她生性好强,平日里啥事都想领先人家一截,偏偏生了这不争气的儿子,使她在人家面前不得不把往日里连珠炮般的话语吞回了肚里。儿子虽说那个样儿,却一天天在长大,日后终究要讨老婆的,这个样儿,谁家姑娘肯嫁过来?这石苔巷内,这石板街上,谁人不晓,哪个不知?人家晓是晓的,总不能让儿子干的傻事成为人家的谈资笑料,更不能让儿子的传闻传播扩散开来。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辈子儿子真要找不到老婆,没了后代,怎么办?老天爷呀,你就这么折磨人,是不是我前世造了孽,这辈子该受惩罚呢?老天爷呀,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答应,把我关到十八层地狱我都答应,我别无所求,只求儿子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就行。看来自己的心要诚,多求老天爷,多求菩萨,该花的钱要舍得花,总有一天,感动了老天爷,感动了菩萨,兴许儿子的病就好了。
若冰经常这么祈盼着。
达通出门旅游去,几个月了,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也没给达理打过一个电话。冬天到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了,人们都穿上了毛衣,老文婶忧心忡忡,这天,她对若冰说:“阿通走时带的是热天穿的衣服,现在南方都这么冷,他去的地方一定更冷,他会冻坏的。”
“阿通身上有钱,天冷了他自会买衣服。他是老出门的了,又不是小孩,自会照顾好自己的。”若冰安慰道。
“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感到阿通要出事了。”
“不会的。看来是阿通在外头玩高兴了,带的钱不花完就不想回来。”
“不可能的,阿通一定遇上什么难了。晚上阿理回来,让他上电视台登个找人的广告。”
达理在老文婶的要求下,花钱到省报登了寻人启事,又到省电视台播了寻人广告。日子一天天滑过去了,达理没有接到达通打来的电话,文家也没有收到达通的信。一天又一天,老文婶时常站在院子门口朝巷子外望去,始终没有达通的身影出现。她常常在夜半醒来,拉长耳朵仔细听着有没有达通的敲门声或脚步声,但这声音到底没有出现。老文婶盼穿了双眼,终于感到了失望。
这天,老白婶到文家串门,告诉老文婶、若冰,镇上一批人计划在镇北头小山半山上建庙,自发成立了理事会,大家推举东门值担任理事长,正在开展捐款活动。
老白婶走后,老文婶对若冰道:“阿冰,我看咱家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