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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算命道士说话算数儿,他让我吃点苦头儿,我做了好事,他就不再让我这脖子歪了他还说我没病,都是你们乱说我有病。”垚垚边说边转了转脖颈,竟好端端的。
众人一瞧,奇了,他的头一点也不歪了。
“上回那个治骨伤师傅弄半天没能把这头给弄正,今儿个自然给好了起来,看样子他的病真要好起来了,要是这样,他扔掉那些钱还是值得的。”老白婶道。
大家好歹又劝了一阵子,若冰的气慢慢消了点。外面的鞭炮声一阵接一阵不绝于耳,老白婶说:“你们都忙事情去吧,不要再去想刚才的事了。我家里正忙着哩,我们先走了。”她和若雪回家去了。
阿丕瞧着老白婶她们走了,从衣袋里掏出三张十元钞票递给老文婶,说道:“姐,刚才我捡到了三张,给你。”
“你捡到的就归你,过年你好歹要买点东西。村里给你们五保户发钱了没有?”
“发了五十块钱,还有一套衣服一双鞋,我给穿上了。”阿丕指了指身上穿的新做的蓝色土布老式布扣衫和脚上的新布鞋,说道。
“阿理穿剩下的衣服日后整理了,你拿去穿。”
“姐,我穿不来那种用钮扣拉链又绑皮带的洋衫洋裤,前几年过年村里送来的衣裤被我退回去了,这两年村干部找了咱这街上一个会做老式服装的老裁缝给我做上一套,穿上这土衫土裤我感到自在。”
“阿丕,刚才垚垚撒钱你看到了吗,干吗不去拦他?”
“我打那儿走过时,他把钱都撒光了,我要不去捡,恐怕连这三张也没了。”
他们说话间,垚垚早已上楼去了,若冰也走进厨房忙去了。阿丕瞧这光景,连忙告辞了。老文婶提起一篮子年货走进了厅堂。
天黑了,整个石头镇快要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淹没了。垚垚好似忘了白天的事儿,拿了串长鞭炮用一根细竹竿挑着,手持一根点燃的香在院子门外燃响了鞭炮,随后,他不理会阿嬷母亲正在厅堂摆供品烧香忙碌着,自个拿了碗筷到厨房里夹了几块炸蛎饼吃了,上楼看电视去了。
老文婶若冰祭拜完了天地祖宗,撤下了供品,在八仙桌上摆上了年夜饭,荤的素的摆了满满一桌子。他们坐了下来,老文婶说:“垚垚先吃饱了,阿理还不回来,咱不等了。”话音刚落,达理推开院子门匆匆进来了。
若冰一见达理回来,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骂道:“死东西,你一天到晚忙阿公的,阿公给了你屁好处!”
“阿冰,大年大节的不要骂了。阿理,今儿的事想是你听说了。”老文婶怕若冰发作,急忙制止她。
“妈,今天我下乡去,在乡下听说了。”达理说完,急匆匆上楼去了。垚垚正在厅堂看电视。达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房间,火急火燎打开大衣橱门翻出了提包,一瞧,拉链开着,包里空空的。他气急败坏地退了出来,厅堂电视还开着,垚垚不见了。他来到垚垚房间门口,推了推门,里头闩着,他“嘭嘭”地拍打了几下,里头没有反应。他走到电视机前啪的一声关了,怒气冲冲地下楼去了。
“妈,垚垚把我提包里的钱全拿出去了,你们咋不看住他?”达理沮丧地摊了摊手,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年到了,哪家不忙的,你不回来看住他,还怪我们?你钱拿回家来干吗不藏好?”若冰气又打心头起,反诘道。
“咱家橱子桌子钥匙早没了,上哪锁去?我把提包藏够密了,谁知道他给翻出来了。”
“阿理阿冰,大年大节的,我不许你们吵架,我看还是想想个法子才是。”老文婶瞧了瞧达理,又瞧了瞧若冰,说道。
若冰用愠怒的目光朝达理扫了一眼,不再吭声。
“妈,我跟建筑公司的人商量了,年过后咱这房子开始拆建,水泥钢筋要买一部分回来,我怕正月初那几天银行关门,要用钱不方便,昨天就把阿通存银行的钱拿了一万块出来。这钱没了,日后我怎么个向阿通交代呢?”
“阿理,这钱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了,没了就没了吧。我看垚垚的病是更重了,妖魔附他身上附更紧了。垚垚病成这种样子,明年拆房建房是不是吉利?依我看眼下还是这旧房子先住着,等垚垚病好点后再建不会迟。”
“妈,你又讲迷信了,垚垚的病跟拆房建房有什么关系呢?”
“你别假正经,不信迷信,你儿子的病要真好了,我就由你不信去。你儿子把钱都扔了,上哪儿去补回这些钱?一万块,我要缝多少尼龙网哪!你自个儿算算,你一年拿回家来多少工资?既然垚垚病成这个样,房子嘛,还是迟点盖。”余怒未消的若冰一直听着他俩讲话,终于忍不住了,插上嘴。
“你们都这么说,我就依了你们,房子缓建的事我得写信告诉阿通。唉,如今哪个家庭不望子成龙?咱呢,却是成条虫都办不到,若是像虫那样静静地待在那儿倒也没有妨碍,也不带来这么多的烦恼。”
“烦恼?你也懂得烦恼?你啥时顾了这个家,啥时顾了管管儿子?今天过年了,你才记得回家来。这镇上,你已经够出名了,如今你儿子比你更出名了。唉,都是你传下的好种。”说罢,若冰的脸蛋涨得绯红。
“你们说这些有啥用,也不想想个法子。依我看,日后对垚垚不能去刺激他,因为妖魔附他身上附得太紧,你训他骂他打他不能解决问题,也赶不走妖魔,只能慢慢儿开导他,没啥大不了的事儿就顺着他,由他去,只是平日里多盯住他,不让他乱野就行了。垚垚把钱扔了,大家心疼,我咋不心疼?因为咱家不是很富的,钱是用血汗儿一点一滴攒来的,来得不容易。退一步想,咱信佛的人行善为本,垚垚把钱扔了,给那些手头紧日子难过的人帮了点忙,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比起赌博输了或是干啥坏事花掉了强得多,不然,他那歪脖子咋没人给调弄就自个儿好起来了,这不明摆着是他办了善事,神灵在保佑他么?”
“日后阿通问起这笔钱呢?还是由我慢慢儿还吧。”
“你那点工资够个屁,一家人不要吃不要喝?你要积到猴年马月去?”若冰狠狠地瞪了达理一眼,说道。
“别争了,阿通以后问起这钱,我来回答,就说我用掉就是了。”
……
大家只顾说话,桌上的菜早凉了。她们无心去热菜,老文婶夹了一小碗素菜吃。达理吃了几口,上楼去了。若冰胡乱吃了点,草草地收拾了起来。
第三章(一)
垚垚把一万块钱抛撒掉了,对于一个曾经饱受了穷苦煎熬的人来说,她的心能不疼么?老文婶只是把疼痛的心情深深地埋藏起来,她明白,她要是像若冰那样又急又吵,这个家岂不要乱了么?她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六十年代初困难时期,丈夫病倒了,去世了,她在临石板街的巷子口摆了个摊子,夏天卖九重粿和大米糕,冬天卖米时和元宵丸,挣了点钱,节衣缩食过日子,好歹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了。瞧着达理上了工农兵大学又有了工作,又瞧着达通去当了兵,复员后去了日本,她感到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好好歇歇了。垚垚小时候挺乖的,她疼得不得了,总是拿出最好吃的东西要他吃下去。她这辈子几乎都在这小镇中度过,她的娘家就在石头镇附近的蔗林村,解放前三年她嫁到了镇街上的文家。后来娘家人为躲避战乱搬迁到外地去,解放后,她多方打听却一直没能得到娘家人的消息。她的堂弟阿丕一家人仍留在庶林村,但阿丕的父母很早就先后病死了,他没有兄弟姐妹,又天生一副二等残废的身段子,没个谋生的本领,成了五保户。她时常让阿丕上文家来,给他一些钱和吃的穿的东西。
年轻时的她有过种种美丽的幻想,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走出这小镇,到那不曾到过的好美好美的地方去走走看看,但最远她只到了离这儿约二百里外的省城,像上海啦,北京啦,那些大城市她终究没个机会去。随着日子的推移,两个儿子的出世及带来的繁杂的忙不完的家务琐事使她只能把年轻时的愿望深深地埋进了心底。一天忙下来的她累得腰酸腿疼,往床上一躺下来就呼呼睡去,有时夜半更深醒来,那埋在心底的愿望陡然升起,但她明白,自己已经被囿在了文家的小天地里,一天到晚有忙不完的事儿,哪有可能轻易离开这个家。老是呆在家里总有一种闷的感觉,她多么想到外头走走逛逛,不敢奢想去远的,就是在邻近地方玩玩也好,到底没个时间,总感到动身离家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当她烦闷已极时,有一次斜对面邻家老白婶送来了一张戏票,邀她一块上镇影剧院看戏去,她欣然去了,居然迷上了,隔三岔五就要上影剧院看一场戏。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戏禁演了,全国八亿人民八台样板戏,影剧院偶尔放映样板戏的电影,她也去看看。影剧院大多数时间闲着,成了开批斗会的会场。她晚饭后有时也上那儿去,坐在后排座位看着台上台下群情激昂的场面,听着一阵比一阵响亮的口号声,她不想去了解批判的什么内容,甚至连台上被斗的是什么人,发言的又是什么人她都不清楚,她只是觉得待在那儿比待在家里时间过得快,也少了那种闷的感觉,使自个儿晚饭后好歹有了个去处。文化革命结了,电影开禁了,影剧院天天晚上有了电影,隔天换一部片子,她也就跟着隔天看一场,使自个儿在晚饭后又有了个去处。电影看多了,她连片名都记不准了,更甭说演的啥内容了,有时还看了重复的片子,这对她无关紧要,她主要的目的是让自个儿累了一天下来有个去处,好排除掉一天积下来的烦闷,轻松轻松。后来,电视普及了,电影被人们冷落了,影剧院演电影的场次越来越少了,她就不再上那儿去了,就在家里看电视。有一段时间她成了电视迷,每晚都要看到荧屏上出现“再见”才关机,后来,孙子垚垚突然发病,搅得她对电视也无心看了。垚垚的病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为了这,她提起的心一天也没放下过。
岁月不饶人,一晃眼她六十七岁了,她感到自己消瘦的身子还挺硬朗的,也许是“千金难老来瘦”吧,只是头发白了一半多了。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她就醒来了,然后洗漱干净,走进楼下跟她的卧室相隔的北侧房间,点燃三根香,向着桌上供放的观音菩萨塑像跪了下去,口中轻声念叨着:“菩萨保佑,保佑一家人平安,保佑阿通出门在外不生病,多挣钱,保佑垚垚病早好。”逢初一、十五,她要在菩萨塑像跟前摆上三五种水果,三五种素食,燃香点烛,随后到院子门外燃放一挂鞭炮。她虔诚地相信,只有菩萨才能救垚垚,在菩萨面前不能有半点的私心杂念,要真心实意。到菩萨跟前烧香跪拜成了她每天生活中的一项重要的内容,有时她感冒了,早上睡过头了,也要挣扎着下床去,到菩萨跟前点上香,跪拜一会儿。
春节很快过去了,文家上下对垚垚盯得紧,他也不再闹出什么事儿来了。他口中常嚷嚷着“墙!墙!”的胡话,老文婶、若冰听多了,习以为常,并不去理会。他在家一待久就感到憋不住,吵着要出去。老文婶只得吩咐阿丕来把他带到蔗林村玩上一天。阿丕来时,老文婶让他带点吃的东西去,又给他几块钱。
瞧着垚垚这副样子,老文婶把文家传宗接代的希望移向了达通身上。达通去日本打工快五年了,走时他二十九岁,如今三十四岁了。那年他临去日本前,老文婶给他物色了个这石板街上苗姓姑娘,小他五岁,彼此都认识。在老文婶的一再劝说下,他俩见过两次面,但达通态度暧昧,不置可否。达通去日本后,老文婶让达理写信提了这事,还把苗姑娘家的地址寄去了,希望他能给她写信。苗姑娘等了一阵又一阵,太阳依旧东升西落,却不见达通一个字儿信来,就嫁人了。如今她常常牵着两岁多的儿子走在石板街上,见了老文婶大老远就打招呼,老文婶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老文婶又气又恼,向达理要了达通的电话号码,到镇南头邮电局挂通了往日本的电话,要达通立马考虑婚姻的事儿,不管在哪儿找对象都行,反正不能再拖了。达通找了各种理由辩解,老文婶听了更气了,在电话里狠狠地骂了一顿。
老文婶骂归骂,达通但凡大小事儿自有自己的主张。他打孩提时代起遇上事儿就要按自己想的去做,不喜欢大人插手,更不喜欢大人包办。上小学了,第一次新学期注册由老文婶带他去,他老大不高兴,嘴巴翘了老高,跟老文婶怄了几天气。后来每逢新学期开学前注册,他总要自个儿拿了钱上学校去。老文婶不放心,说:“你还小,把钱丢了咋办?”“人都不会丢,钱咋会丢?”达通应道。连续几个学期他都独个儿拿钱去,倒也没出差错。新学期又开始了,这天达通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