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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天达通拿了钱上学校去。他沿着石板街连蹦带跳朝东北头镇中心小学走去,走到十字街口,看见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牵着个流鼻涕的男孩正在向过路人乞讨。达通走到近前,那妇人把手伸向他面前,哀求着:“小弟弟,能给点钱吧?”说罢,眼珠儿竟掉落了下来。那小男孩一张脏兮兮的脸蛋,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像饿极了的样子。达通停住了脚步,心想,她俩肚子一定很饿很饿了,应该要帮助她俩。围观者中有人对达通说:“小孩,你手上的钱被她看到了,她在向你讨哩。”达通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钞票,很快又把手心松开来,拔出惟一的那张十元钞票,迟疑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妇人吃了一惊,泪眼里放射出喜悦的光彩,有点不大相信地收了下来,忙不迭地点头致谢。围观者和过路行人惊奇地观看着他这小孩竟然把市面上流通面值最大的钞票送给了乞丐,倍感不可思议。达通感到了人们惊诧目光的扫视,挺不自在,转身急急忙回家去了。
达通回到了家里,老文婶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正感疑惑,达通开口了:“妈,给我钱注册。”“钱丢了?”“没丢,我看见乞丐又饿又可怜,给她了。”“你呀你,你哥要读书,你也要读书,家里钱刚刚好的,你给人了,哪再来的钱?你同情人家,又有谁来同情咱家?妈只能借钱去了,你下午再去注册吧。”
长大后达通才知道,那时十元票是最大面值的钞票,有工作的人要用二十几三十来元月工资养活一家子,黄金一钱才值九元多,钱可真是来之不易呀。
达通每天背着书包走出石苔巷,往北穿过长长的石板街到镇中心小学去,放学了,他又穿过长长的石板街,钻进石苔巷回家来。有一天,校园里忽然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纸张儿,石板街上出现了一拨又一拨游行的人们,小学二年级功课就要结束的他和同学们被通知不用上学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今日的人们跟昨日比都变了个样儿,他不明白。长长的游街队伍走过来了,他挤在巷子口人丛中观看,那戴高帽子挂牌子不是校长吗,还有几个戴帽挂牌的人他不认识,这到底怎么啦?
游街队伍一拨又一拨,辩论争吵一场又一场,达通看腻了,也懒得上街观看了。也不知过多少日子,有一天,一个小伙伴来家喊,复课了,上学去。他又背起了书包上学校,但每天只学语录。又不知过了多少日子,达理下乡去了,达通上了中学。镇中学里老师无心教,学生也无心学,没有作业也没有考试。几年后达通高中毕业了,下乡去了。当了几年知青,有一天部队招兵来了,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报了名,没想到竟那么顺的,体检政审一关关都过了,居然穿上了军装。到了部队,他满怀希望能当个文书或是掌握一门技术的兵,岂料上头却派他当了个伙头军。他一下子泄了气,真想溜号回家去,又想,才当了几天兵就开小差,回家去有个脸面见人吗?再说这一溜回去,能在家待下去吗,还不照样当知青去,与其再去握那锄头把儿,还不如就当这伙头军儿,好歹也是个兵儿,总比当那知青强。
炊事班长是个老兵儿,他瞧了瞧愁眉苦脸的达通,拍了拍他的肩儿,说:“不喜欢干这?我刚当兵那阵子分到这儿,也跟你一样的心情,后来想想,这世界上上至总统元首,下至小民百姓,哪个离得了吃,饿上一天你受得了么?还是干下去吧。”
听老班长这么一说,达通没啥说的,只得硬着头皮干这差事了。他想,伙夫伙夫,就烧烧火煮煮饭炒炒菜,再简单不过了,谁还不会?他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念头混日子,不知不觉中竟也掌握了好几样菜的炒法,他突然发觉自己掌握这门手艺的速度比别人快得多,经他手焖的饭比起别人来要更香,经他手炒的菜比起别人来要更可口,战友们的夸奖声多了起来,领导还几次在大会小会上表扬了他,他没想到自个儿最感枯燥最不喜欢干的工作竟然也干出了名堂来。有一段时间上级提出要改善当兵的伙食,连里买来了一套烤箱,老班长懂得做面包糕点,每天都有香喷喷的面包糕点奉献给兵哥儿们,吃腻了肉包馒头的兵哥儿们换了口味,对伙头军大加赞赏。达通对制作各种糕点来了兴趣,竟把老班长那套糅、搓、捏、蒸、炊、烤功夫学到了家。达通全身心投入了糕点的制作,他制作的糕点成色越来越上乘,口感越来越好,不知不觉中竟度过了两年半时间。三年服役期只剩半年了,连长让他离开伙房干别的工作,他说啥也不依,硬是干到了退伍的那一天。
达通离开了部队,回到了石头镇。他跑了几趟县城,上头一时没能给他安排上工作,让他在家等着。达通在家待了些时日,着实感到闷得慌,就到街上租书店租小说,薄的一天啃它一本,厚的二三天也就啃完了。看小说好歹帮他打发了时光,但他还是感到寂寞,感到沉闷,他怀念起当兵的日子,兵哥兵弟们凑一块儿一天到晚有做不完的事儿,有侃不完的话儿,热热闹闹烈烈轰轰的,总感到那时间过得才叫快。如今回到了这小镇,没啥子儿地方好去,哥是个大忙人,阿公那儿有忙不完的事儿,难得回家来坐上会儿跟他聊聊天,妈和嫂子一天到晚忙着家务事儿,他跟她们没有太多的话儿好说,侄儿上学去,放学回来他偶尔翻翻他的课本,看看他的作业,询问询问他学习的情况,再下去就没啥更多的话儿了。
过了些时日,镇上有人去了日本,打电话回来说,那儿工好找,钱好挣。达通听人说了,心热乎起来,暗自盘算着,咱干吗老坐家里等工作,为何不到日本去闯它一闯呢?达通说服了一家大小,把复员费加上老文婶达理给的一些钱,又向人家借了点钱,凑齐了费用,办理了申请手续,兴冲冲上日本去了。
达通刚到日本感到什么都特稀奇特新鲜,他每天穿梭于语言学校、餐馆和宿舍之间,无论上日语课还是干活儿,总觉得蛮有意思,日子过得挺快的。没多久,达通开始寄钱回家还债。有一天,他忽然发觉自己天天重复着上午上语言学校学习下午晚上在餐馆干活夜里十点多回宿舍睡觉这种生活,而这条三点一线的线路是多么单调乏味。虽然语言学校的功课不算紧张,但他还是感到自己又回到告别多年的学生时代。这天底下有三百六十个行当,当学生不知能不能算得上个行当,却是个最累人的差事儿。达通渐渐地不那么积极准时上语言学校去,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考试了他临时抱佛脚突击一下,倒也通过了。“年老学打拳”,达通尝到了当老学生的苦头,刚来日本时那份舒畅的心情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餐馆干活他挺卖力气,在语言学校学的日语正好派上了用场,日常会话他能够应付过来,老板见状,让他当上了领班。达通领着一班人把活儿干得井井有条。餐馆生意红红火火的,老板心里乐滋滋的。达通一声不吭地端盘送菜侍候客人,那种烦腻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又袭上了他的心头,日子每滑过一天,那股不安烦躁的潜流就在他的心底里搅翻得愈厉害。他想快快结束在餐馆的工作,有几次他都决定好了要向老板辞别,但临开口了又把话咽回去。这天,他感到再也受不了了,好歹挨到了下班,对老板说:“明儿我不干了。”老板惊诧地打量着他,一再挽留他,许诺给他加工资,这一切都未能打动他,他还是离去了。
达通回到了租住的小房间,闲了几天,他又感到了憋闷,又想找个事儿干。他开始留意报纸上刊登的招工广告,对一则糕饼铺的招工告示产生了兴趣。他按报上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家铺子,老板听他介绍懂得制作糕点,高兴地留下了他。达通心里喜滋滋的,想不到当兵时学的那点儿手艺今天竟派上了用场。他向老板建议,推出一些中国式糕点,让顾客换换口味怎样?老板欣然同意了,让他做了些中式糕点,试着摆了出来卖。早已吃腻了日式西式糕点的顾客争相购买新出的中式糕点,吃后啧啧称赞。糕点铺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老板给达通加了工资,达通寄了几次钱回家,把来时借的债还清了,余下的钱让达理存了银行。达通全身心投入了糕点的制作中,一天,他感到头重脚轻,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几天。那几天来买中式糕点的顾客向老板反映,吃起来口感没那么好。老板心知肚明,待达通病好了,赶紧给他加了工资。达通又在作坊里揉面搓馅忙乎开来,糕点天天脱销。老板每天都要到达通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夸奖一番,到发工资时又另外塞给他一个红包。达通干起活来更加起劲,每次当他捧起那刚出笼的冒着香香热气的糕点,就像捧着一件刚完成的心爱的作品,他感到了满足
。他知道刚出笼的糕点最鲜嫩,口感最佳,可惜人们很少能赶在出笼时买到它,失去了一次享受的机会。随着一笼又一笼糕点的出笼,他的那份满足感渐渐消失了,他突然意识到制作这些糕点实在是一种负担,一种累赘。这作坊,这灶台,这炊笼,他感到一丁点儿也不亲切,反而一见到心里就烦。时间一天天滑溜过去,他这种烦腻感与日俱增,有时他真想一锤子把这桌台,这灶台,这炊笼统统给砸了,又想,这些又不是自己的东西,砸它有啥用呢?不砸就不砸吧,但他实在没心思在这儿再干下去了。这天,达通终于鼓起勇气对老板说:“我
想走。”“为啥?嫌钱少?”“不关钱的事。”“是我待你薄了?”“不薄。”“哪为啥?”“我感觉闷。”老板不再问了。
这天晚上,老板邀达通上一家娱乐场。他们刚入场坐下,小舞台上表演就开始了。几位身着华丽服饰的年轻女子跳了一阵舞,接着她们扭扭捏捏摆开了各个不同的姿态亮相,随后她们把最外层的衣衫剥落下来,露出了紧贴胸脯的半透明的薄衫。观众中发出了唏嘘声、口哨声。强烈的灯光似乎要把她们穿透,她们剥掉了半透明的薄衫,台下爆发出一片叫喊声。随着一层层薄衫的剥落,只剩下奶罩和短裤遮掩着最后一道防线的她们那白皙的肌肤那浪荡的动作似乎更显得妩媚诱人,蓦地,她们连身子上那一丁点的遮饰都不要了,特意把裸露的奶子往前一倾,观众中有人吹响了刺耳的口哨,响起了猥亵的笑声。达通感到有点眩晕。老板正兴致勃勃地瞧着,他扭过头来看了眼达通,说:“底下还有更精彩的哩。”“我有点不舒服,咱回去吧。”达通说,就跟老板退场了。
他俩上了轿车,老板边驾车边问:“刚才那表演怎样,还刺激吧,现在不闷了吧。”“不闷也只是一下子,过后那感觉还不照样来。”老板听他这么一说,不好再说了。
达通又天天埋头在沉闷而又单调的糕饼制作中。这天下午,老板突然邀他:“走,咱到外头吃饭去。”达通正想散散心,就去了。
他们来到一家古香古色的酒楼,进了一间包厢,刚坐下,就有秀气可人的小姐送来了茶水,递上了菜单。老板向达通征询:“想吃啥?”“你点好了,我随便。”老板点了几样他爱吃的价格不菲的菜,要了法国葡萄酒。一会,酒菜送来了,老板殷勤地敬酒夹菜,达通却感到嚼不出啥特别的味儿来,也提不起高的兴致来。老板瞧着,往墙上开关按钮按了下,那秀气可人的小姐从门外进来了。老板吩咐:“请过来斟酒。”那小姐忙走上前操起酒瓶往他俩杯里斟满了酒。老板示意那小姐在身边坐下,说:“你陪陪这位客人。”又对达通说:“我去一下盥洗间。”随即起身出去了。小姐把身子挪向靠近达通的椅子坐了下来,频频给他夹菜,劝他喝酒。趁他仰起脖子喝酒的当儿,小姐竟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直往他怀里倒。达通嗖地立起身来,小姐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她急急忙爬起身来,圆瞪杏眼,疑惑地问:“刚才那位先生把钱全付了,让我陪你玩,陪你……你咋?”“我不想……”“难道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我跟你萍水相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要是我喜欢你呢?”“你要喜欢是你的事,只是我现在没这个兴趣。”“你——”小姐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达通,眼眶里盈满泪珠儿,希望达通能靠近她,拥抱她。达通望着她那含情脉脉楚楚动人的模样儿,暗自思忖,她这是在做戏呢还是真真儿动了感情,难以判断。小姐见达通跟她面对面站着不动,用纸巾拭了拭泪眼,说:“你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想知道我的身世吗?”达通心里对自己说:“你要听下去,你这心一定会软下去的。”嘴上嘣了句:“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他一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