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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这么说。”顾湘生硬地回绝,“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给了我全新的,充满希望的生活。我还应该感谢你才是。你知道吗?雅各鼓励我去考糕点师资格证呢。我正觉得我的人生在经历了八年的偏离后,现在终于走上了正轨了。人生多美好啊,阳光多温暖……”
“是吗?”张其瑞抹了抹脸,仿佛想把脸上的窘迫抹去,“但是今天……”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给我放假吗?”
张其瑞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顾湘苦笑了一下,“我该感激你的一片苦心吗?”
“我知道这样做并不光明正大。”
“为什么?”顾湘很认真地再次问,“为什么对我隐瞒?而且我想,你也对他们隐瞒了?”
张其瑞轻轻点头,“我那时候觉得,即使将来你们重逢,我也不该是那个安排会见的中间人。”
“是吗?”顾湘直视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在接我来上海前就知道了他们的事了?”
张其瑞没有办法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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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8
“你知道……知道他们俩的事?”顾湘没有办法把那个确切的词说出来,只好用含糊的语言代替。
张其瑞轻哼了一下,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快刀斩乱麻,“他们订婚了。”
顾湘闭上了眼。单薄的衣服完全无法阻挡周身的寒气,她瑟缩着抱住自己,把脑袋埋进臂弯里。
张其瑞解释道:“我在林城见到你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事。我和刘静云也多年没有联系了,朋友们几乎都不知道他们俩走到了一起。不过,我说孙东平在找你,这并不是撒谎,他的确一直在找你。”
“找我做什么?”顾湘抬起头,满脸讥讽,“送我喜帖不成?”
张其瑞皱起眉头,他直觉地不喜欢她这么怨愤的模样。他花了很多精力才让她从过去的负面情绪中走了出来,不想看着她又走进过激的愤世嫉俗中去。
顾湘也察觉自己这句话酸得犹如打翻了一屋子泡菜坛子。她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是啊,我闹什么情绪?当初是我主动推开他的。他继续朝前走了,有了新的生活,我就应该接受这个现实。大家都有其无奈之处,没有什么可值得责备的。”
张其瑞想起以前一个女友也同他说过类似的一句话:有个作家说,成年人往往发觉没有人可以责怪,因为人人都有他不得已之处。
顾湘的肩膀一直在颤抖,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悲伤?
张其瑞伸出手,搂住了她。顾湘稍微挣扎了一下,妥协了下来,任由他将自己揽了过去,让她靠在肩上。
温暖的气息让她颤抖的身体终于平复了下来,狂乱不安的心跳也慢慢趋向平稳。这个怀抱充满了安慰和包容,也充满了安全感。
“你知道详细的情况吗?”
张其瑞低头看了看臂弯里的人,斟酌了一下,说:“他们在英国相遇,又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再详细的,我也不清楚了。”
“也够了。”顾湘说,她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我想过他可能已经有别的人了,我只是没想到……是我推开他的,是我主动的,我要和他断,我们是不可能的……可是,可我还是……”
张其瑞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低头去看顾湘的脸,顾湘急忙把脸别开。
“别这样。”张其瑞扣着她的肩,不让她逃开,“你不用这样。这没什么。我可以理解的……好了,已经没事了。”
顾湘被他拥抱着,埋在他的怀里,还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张其瑞感觉怀里的人很安静,一动不动,也并没有哭泣。就仿佛一只伤得太深的小动物,已经筋疲力尽,无法动弹了,只贪恋着人类怀抱的一点温暖而已。
他将她抱得更紧,虽然这个冬日的户外,身穿单衣的他感觉到后背的寒冷,但是怀里依旧是一团暖意。
张其瑞轻轻叹气,微微一笑。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惊动了两人。顾湘动了动,抬起头来。眼睛和鼻子还是红的,不过显然已经镇定了许多。
张其瑞冲她抱歉地笑了一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电话。
领班在那头忐忑不安地问:“张总,请问您在哪里?新郎找不到你。”
“告诉他我在外面,很快就回来。”
电话一下被曾敬抢了过去,“喂,三哥,怎么才吃一半你就不见了。还有四哥那个家伙,也不见人影。我说你们这伴郎是怎么当的……”
张其瑞啪地合上电话,眼神一下变得深邃。
他扭头对顾湘说:“外面太冷了,我先送你回家。”
顾湘呆坐着没动,仿佛一尊石像。
张其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孙东平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的灌木旁边,正望着顾湘。
孙东平本来梳理得整齐的头发被风吹的很凌乱,刘海搭在额前。他紧闭着唇,轮廓分明的脸上满是阴翳神色,特别是那狠狠的眼神,那丝毫没有掩饰的怒火,仿佛要吃人一般。
孙东平死死盯着顾湘,然后往前迈了一步。
顾湘一下子站了起来,像只听到了枪声的小鹿一样,慌不择路,连连后退。
她一个踉跄,身体失去重心。张其瑞急忙一把将她拉住。
“别急。”
孙东平看到她差点跌倒,瞳孔猛地收缩,再也不犹豫,大步奔了过来。
顾湘一脸惊恐,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摇头。她的手紧紧拽着张其瑞的衣服,整个人往他的身后躲去。
张其瑞看着她那双惊慌的眼睛,胸口一阵抽疼,张开手将她护住。
孙东平跑近了。他呼吸急促,嘴唇翕动,眼里满是急切的光芒。
“顾湘?”他呼唤着这个名字,“顾湘——”
顾湘极轻地呜咽了一声,缩在张其瑞的臂弯里。她拽着他的衣领,埋着脸摇头,仿佛拒绝承认那是她的名字。
他向前走一步,顾湘就后退一步,避他犹如避麻风。
孙东平就感觉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让他从头冷到了脚。
“顾湘,是我啊!”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顾湘的胳膊。
顾湘像被电击了一样,全身都绷紧了,反应过来后使劲地甩着手。
“顾湘!你看看我!”孙东平抓着不放,“顾湘,你冷静点——”
张其瑞扣住了他的手腕。那暗暗的力道和特殊的扣握方式让孙东平的手一麻,不自觉松开了顾湘的手。
“别这样,东平。”张其瑞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威胁,他将孙东平推了开去,“别逼她!”
孙东平猛地抬头,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处。
“别逼她。”张其瑞再重申了一次。他护着顾湘后退了几步,孙东平这次没有再追上来。
“没事了。”张其瑞低头柔声安慰顾湘。
顾湘瑟缩着,侧过头去,视线和孙东平的接触上,像被烫着了一样立刻转开。
“我……我想回家。”
“好的。”张其瑞点头,“我叫出租送你回去。”
两人下了河堤花园,匆匆拦了一辆出租车。
重逢9
车里开着暖气,两人冻僵了的肢体这才渐渐舒缓了下来。顾湘觉得自己都快成冰的脸也终于恢复了一点柔软,至少,她终于做出一点表情了。
“谢谢。”顾湘说。
张其瑞轻轻搓着自己同样冻僵了的手,“不用客气。这下他该恨死我了。”
“因为你把我藏了起来?”顾湘讪笑了一下,“我是什么?对付他的秘密武器?”
“他现在在气头上呢。”张其瑞想起来,又有点懊恼,“没想到他跟过来了。”
“他其实心细又谨慎。”顾湘理智地说,“先前他就留意到了我,会跟在你身后追过来,其实也是很有可能的。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并不是没有长心眼,只是不去用而已。他就是……这样随性的人……”
张其瑞注视着顾湘苍白的面孔,觉得刚才的那幕几乎把她一半的魂魄都给抽没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感觉那只手经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冰冷,又忍不住握得更紧了一点。
“他,已经不是那个随性的人了,顾湘。”张其瑞一字一顿地说,虽然他知道这话里的深刻含义会更加刺痛顾湘的心,“他已经变了。你也已经变了。我们都变了。不要紧,你会适应的。”
顾湘眼神空洞,视线转向车窗外,“是的,八年了,猜测成了真,也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想的了。我会适应的。我本来就不该去想的。我算什么?没有学历,还杀过人,老大了还一事无成的。我还幻想什么……”
张其瑞握着她的手,顾湘却仿佛浑然不知的样子。张其瑞幽幽叹气。出租车司机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生离死别,对这幕也已经波澜不惊。车平稳地奔驰在上海宽敞的街道上,两边高楼飞速后退的,似乎退到了过去一样。
如果人生也可以这样重新来过,倒回到过去,他们都会怎么做?
张其瑞像个老头子一样再度叹了一口气。八年了。
当初他等着孙东平和他一起进高考考场,结果却等来孙东平和顾湘被抓住的消息。顾湘跟着警察走了,孙东平嘶喊着,哭吼着,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嗓子都哑了,还在拼命地叫着。他和孙父用尽全身力气才把他压在地上,不让他冲过去。这一转眼,那么多年都过去了。
把顾湘送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顾湘已经很平静了,看样子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就是没什么精神,脸色发白,眼里有种惶惶不安地凄楚神色,让人看了格外心疼。
张其瑞叮嘱她好好休息,然后看着她走进家门,听到门落锁的声音,这才放心下楼。
他走出楼梯口,斜里一个身影冲了过来,他被大力推到墙上。
张其瑞没有抵抗,虽然对方动作粗暴,他的后背硌得有点疼。
孙东平瞪着他的眼睛发红,像是有火在里面燃烧,又像是随时会流出血红的眼泪出来一样。张其瑞觉得,自从八年前那件事后,他还从来没有见孙东平这么悲伤过。那种哀痛和无奈,是一个男人所能表达的最深的伤心了。
可是他在伤心什么?
成功的事业,美丽的未婚妻,就连老情人,如今也已经出狱了,过着正常的生活。
他还伤心什么?
孙东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们需要谈一谈。”
“不能在这里。”张其瑞抬眼瞟了瞟顾湘房间的窗户。
孙东平收回了拽着他领带的手,“我们找个地方。”
“跟我来吧。”张其瑞对这里比孙东平熟。
孙东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显然还留在酒店的人对这两个人的失踪十分不放心,不断电话查岗。
孙东平打开来一看,“静云”两个字在屏幕上闪耀着,铃声还是男女合唱的欢乐歌声:“昨天不要回头,明天要到白首,今天你要嫁给我……”
他猛挂断了电话,出了一身冷汗。
张其瑞冷眼看着。他猜得出来是谁打来的电话。
“你还是给她回一个吧。”张其瑞说,“虽然她不是那种胡思乱想的女人,但是她会担心你的安全。”
孙东平十分不悦地扫了他一眼,“你倒了解她。”
张其瑞淡淡一笑,“应该没有你了解。”
话音刚落,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孙东平忍不住“哈”地笑了一声。
张其瑞掏出手机一看,又是曾敬打来的。他没有接,还顺手关了机。
两个男人去了路口超市楼上的一茶一座。满上海都是一茶一座,消费不高,最方便约会谈话。两人寻了一处角落,点上烟,一人点了一壶茶。
角落光线幽暗,却恰好够两人看清彼此的脸。
张其瑞抽完了一根烟,开口说:“不是要和我谈谈的吗?说吧。”
孙东平盯着玻璃茶壶里漂浮着的茶叶,粗声粗气道:“把事情由来告诉我。”
张其瑞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今年七月的时候,我去林城度假,碰到了她。她当时……在摆摊。”
孙东平夹着烟的手,抽了一下。
“我一时没认出来。她那时候看上去很不好,虽然生活并不是很窘迫——卖旅游品的收入并不是很低,但是她看着,就像是个生活完全没有希望的人了。我离开林城的时候,托熟人照顾她的生意。你知道顾湘是个很要强的人,我不能施舍她。回了上海不久,我就见到了你和静云,知道了你们的事。”
“所以你回去找她了?”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