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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怔地看着他。
他闭了闭眼,复又回复到自己的声音,低声道,“我已经想好了,只要你这颗心归我一天,我便好好保管一天,绝不先一步弃你而去。”
这这这这这,这是表白呢吗?
这是表白呢吧。
牧观啊牧观,那你也太把我当块宝了。
云礼那么骄傲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留恋一个弃他而去的人?
更何况我和云礼———算了,这话我先留中不讲,来日面圣之时自然便有分晓。
只是话这么一说,情致全坏掉了。
就算我再保证一次,“我绝不负你。”也挽救不回来了。
我埋头无奈地整理衣裳,然后和他一起去找小羊和箴少吃午饭。
本来呢,我是打算自己吃不着,干脆连他们一块搅和了的。可没想到,人家那一对端正得比我们规矩多了,正一块儿坐堂里喝茶聊天儿。
有定力,爷抱拳敬仰之。
四个人出去吃了一顿,吃饱了,我就忍不住想泡汤泉。我一想,云箴小羊都跟着想。牧观不大好这一口,又要回衙里主事儿,我们简单一商量,人分两拨,牧观回府,我们叁继续逛街,由小羊领着找间阔气的汤堂销金去也。
汤堂阔气,花样就多。云箴点了个小池子的雅间,少爷我知情识趣地就奔大堂子泡泡去了。
我和他们推搪,“大汤人多,热闹。”
小羊嗤地一笑,刚挑起那小眉毛,我就裹起浴布跑了。
等真到了地方,我立马后悔了。人是多,是热闹,可跟碗里盛饺子似的,一个挨着一个,还都是黑皮面儿的,全是脸熟儿的兄弟。
小爷硬着头皮下去,弟兄们好歹给我让了块大点儿的地方,勉强放放手脚。我憋屈地硬忍了半个时辰,实在熬不住了,匆匆爬上来奔云箴那小雅间去了。
小雅间掩着门。进去再隔一间才是汤堂,又由一道屏风隔断。
我闪身进门,蹲在屏风外面先观察形势,心里想着可别冲撞了人家春宵。
眼睛打缝隙望进去,云箴和小羊都一脸潮红地靠在池子边上,连花香都遮不住春潮流暖的味道。
云箴闭着眼。小羊茫茫然地望天。我站起来想咳一声告诉他们爷来了,小羊却突然翻身压在了云箴身上。
乖个咙咚锵,爷要撞见活春宫了。
闹了半天,原来箴小哥才是躺下面那个的主儿?可真震惊到爷了。
我退了。
身子偏时,目光也跟着偏了,眼落在云箴的脖子上,我几乎叫了出来。
小羊的手就扣在那里,云箴闭着眼,一动不动都由着他慢慢收拢指头。
我一脚踹翻屏风冲了上去。
眼前飞起大片的水花。我眯着眼和对面的人过了两招才看清对打的人其实是云箴。
小羊被他挡在后边,我愣怔地站在水里,倒是云箴先怒了,“你干什么?疯了?”
我更懵了。
三个人都光溜溜地站在池子里,气氛古怪尴尬。
我木然转身出水,扔下一句话,“眼花。”
小羊嗤地乐了,“你眼没花。我是想杀他。”
我回过头。
云箴也冲我笑笑,“闹着玩呢。”
我怒,“有这么闹的么?”
“这不正闹着么?”云箴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又躺回去了,“都多少回了,不也没怎么样。”
啥?还多少回了?
我都想撞脑袋了我,“这都什么毛病?”
“大概是我惯出的毛病吧。”云箴懒洋洋地,“打第一次把他按到下面,他就想杀我,来来回回七八次了,哪次也没下去手。第一次我还想,死在他手里也值了,反正我还欠他半条命。如今就让他掐着玩出气吧,反正我也没给他剩什么力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他。”
我扭头看小羊。
小羊也应得随随便便,搂着云箴的肩膀一起靠在池子边上,还挑着指头抬起了云箴的下巴,“不定哪天急了,我就真掐死你。”
“知道。”云箴嗤地一笑,话答得也不善,“你别以为我对你那心思还抱什么希望。我盼的早就不是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我现在盼的是我不留恋你的那一天。”
“是么?”小羊微微挑起眉毛。
“后悔了?”
“那可能呢?你真和爷想一块儿了,来,赏个亲亲。”
云箴亲上去了。
我赶紧收拾收拾回衙门去。
不是他们疯了,就是我有毛病。
还是我家牧观温柔,我家牧观善良,我家牧观体贴…………总之我俩比他俩好。
晚上两人神清气爽地带着晚饭回来。一顿饭吃得有说有笑,合宜得体,哪里还有在汤堂里那你死我活的模样?
饭吃完了,四个人聚在一起聊天儿。
云箴漫不经心地就讲了出来,似乎皇上要亲临前疆犒劳三军。
牧观低头喝茶。小羊也很平常。
我愣了愣,笑了笑,“你们是不是合着伙地哪啥我啊?”
“什么哪啥。”小羊趴上桌子,越过半大个桌面看我,“小宝,给个痛快话,不许拒不表态。”
我道,“什么痛快话?”
云箴继续漫不经心地补充道,“京城消息,宫里又开始给公主物色驸马人选了,首选带战功的。”
此话一出,四个人的表情都凝重了。
当年我娘就替我说下安公主的亲事,后来我与云礼一闹,也算不了了之。如今算来宫里定、平两位公主都差不多该嫁了,我又危险了。
这一夜我就没有睡成。
天微亮的时候,我推醒牧观,“你要真的决心跟我,我就告诉他们,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
他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什么?”
“我说你要真决心跟我,就和我一条道跑到黑,干脆告诉他们咱们断袖,谁也别来打咱俩的主意。”
他清醒了,坐了起来。
我黑着脸,“怎么,你不愿意?”
“不,”他想了想,“挺好的,就这么说吧。”
我一翻身将他按在了床上。
皇上御临的日子是第二年夏天。
云箴和我早已经进山去了,早春正是土匪们青黄不接,最易打击他们的时候。土匪就像狼,见大势已去,大都悄无声息地撤出了谷外,重山峻岭都是他们活命的地方,不在乎究竟还在不在云礼的地界。一些心里毒的还烧了山,东路的一小股兵力来不及撤退,百十来人活活都闷死在了火海中。云箴和我差一点也走不及,幸好赶上一场瓢泼大雨,又活生生砍秃了半边山崖,总算一身泥一身灰地领着人活回了凤鸣府。
皇上亲自迎接大军进城。
又是两年不见,云礼早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模样,负手站于城门之上,独有一种压迫人的气慨。
陪在一旁的我爹也好,牧观也罢,真正落在我的眼里看清楚的,却只有他一个明黄黄的影子。
走到城门前方,我们滚鞍下马,统统跪在他的脚下。
我仰起头。
他微俯下身,目光在我脸上匆匆一转,悉数落到了云箴身上。
他抬了抬手,“众卿平身。”声音低沉有力,像古刹晚钟,回荡在暮色的城楼之上。
我身后的千万将兵用整齐利落的起立声回应他的庄严。
一瞬间,我感慨万千。
云礼,终于长大了,应该不会再赖着我背,大概更不会和我尽言闲谈了吧。
爷摸着怀里那里白玉,有点唏嘘了。
迎过圣驾,我自然而然地靠拢到牧观身边。云礼不经意间瞥过一眼,微动了一动眼帘,转身又询问云箴去了。
我轻拽了拽牧观的衣袖,低声逗他,“皇上有没有欺负你。”
他匆匆回头瞥了一眼小羊。
我这才发现印颉远远地落在后边,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
我正猜疑中,牧观轻声道,“太后钦定了小王爷与平公主的婚事,皇上一来就命我起草诏书。”
最后一章:结了;嘿~
“什么?”我被惊吓得声音都大了。
所有人都扭头看我,顺带看到了牧观。
牧观平静地保持微笑。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云礼却笑了,缓声道,“叶爱卿,到朕身边来。”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他摆了摆手,让一群人都留在了我们后边。
我们沿着官道又向走出几步。
他侧了侧头,再次缓缓道,“你变矮了。”
“皇上这两年,又长高许多。”
云礼轻笑了笑;“你跟紧些,还怕朕光天化日地怎样你了不成。”
不瞒说,我确实有点儿怕。云礼现在这平缓的模样绝不是我熟知的云礼。
我们转过官道,走上一条清幽的小路。
云礼又缓缓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问也好,我顺势就说出来,“臣听说皇上要赐婚小世王爷。”
“云箴一直都很讨母后喜欢,算来羊淑宁也已过世近六年,何况他最近又新立战功。”云礼随即眯起细长的眼,“你要插手这事?”
我不能答“是”,可我又不想不管,
“小宝,这事由不得你管。朕只过问云箴的意思。”云礼轻轻哼了一声,“如果是羊印颉转托你来求情———就说朕准他亲自来求朕。你不要没头没脑地胡乱插手。”
云礼说罢又眯了眯眼,“倘若是你也想娶,朕便叫秦牧观改了。”
我更不能说话了。这一句话就叫我进退两难。我肯定只要牧观一个,可箴少和小羊也不该落到这么一个结局。
云礼轻笑了一笑,“小宝,朕不是要为难你。羊印颉究竟如何待云箴想必你也清楚,于公于私,朕都不能允许他们再闹出差乱。”
“皇上,有句俗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礼瞄了我一眼。
我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
“按这么说,”云礼嗤地一笑,“云箴和羊印颉就是真情爱,你与秦牧观是孽缘了?”
我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云礼笑了,由衷道,“小宝,朕就喜欢你傻乎乎的样子。”
我不知该应对什么。
我有点儿发傻地望着他。
他也袖起双手看了我半晌,最终挥挥袖道,“不必讲了,只要羊印颉能证明给朕,他对云箴的心思及得上你和秦牧观的一半,朕就请太后解除这场婚事。”
他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但他不想再谈那件事了。
我望着他,以前的种种突然闪过眼前,我忍不住道,“皇上,清减了。”
他含混地应了一声。
我道,“我欠皇上的———”
他顺口接道,“就滚回来做朕的副婚使还吧。”他转身继续踱步向前,淡淡道,“秋初将行大婚,除了迎娶皇后,另选了四位嫔妃,跑来跳去的活计倒最合适你干。”
我尴尬地笑了,“是。”
再及后,话题平平淡淡,谈的都是些公事军务。
云礼带着我又回到官道,我恭列回班,一行人又随他按部就班慢慢前行。
牧观上来,用袖掩着,主动握了握我的手。
我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早就断定过,云礼那么骄傲的孩子,绝不会对一个弃他而去的人留情。他尽心了,我没有
领受,事情也就这样结了,今后更不必再多置一词。两年前那一别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我走得干脆,他断得也决绝,从此君臣相待,别无他话。云礼始终都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无论从小到大。
只是这么偶而剌激一下我们牧观,让他这么主动地来关照我,感觉也挺不错。那我还是装傻闭口不谈了吧。
可再想到小羊和云箴,我又头疼了。
云礼啊云礼,祖宗啊祖宗。这咋办好啊?
晚上云箴才知道这事。
打皇上那回来,云箴就先来找小羊,问他是什么意思。我也在边上坐着,本想走了留他俩单谈,可小羊一句话就把我留下来了。
云箴着急,可小羊不慌,慢悠悠地,道,“我早知道,又未拦你,你道我什么意思?”
云箴冷峻着脸。
我又开始头疼,“他这是凭你作主。是不是,小羊?”
小羊依旧漫不经心,“他的事自然由他作主,与我无关。”
这也是一对祖宗。
我向小羊道,“那你总得有个态度吧?是高兴啊,还是难过啊?”
云箴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却悠悠闲闲地端起茶来,“你该清楚我为什么会落进三甲中下,也该明白为什么我一请赴雀岭,皇上立刻就破例叫我来了。皇上年纪不大,眼却尖厉,你我的事皇上必然也知道,让我们总这么凑一起,早晚都得出事。你若不怕,也不后悔,便抗旨去吧。”
“小羊,这我就得说说你了。”我现在真是脾气好了,也能一本正经地劝戒他了,“感情的事,自然是两个人的事,要两个人扭在一起才坚定,譬如我与牧观,倘若不是他表白,我又哪来的底气坚持绝不负他?倘若不是我坚决,他又哪来的信心愿意与我一道承受日后的流短蜚长?”
小羊接道,“云箴,那你就接旨去吧。”
云箴拧着眉走了。
我点着小羊的头道,“你又犯什么毛病?”
印颉端下茶杯,瞟着云箴的背影嗤地就笑了,“玩了爷还想一走了之?他要敢接,爷就叫他好看。”
“那你刚才———”这不是闹腾么,“你倒是直说你不同意啊。”
“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