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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后一好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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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匆赶去花街。

云箴还没走,只是从楼下转到了楼上。

我一脚踹开房门,云箴半敞着衣襟坐在桌前,另一个人则懒懒地背着他躺在床上,露出光滑的脊背,缀满了或红或粉的印痕。

我目不斜视地坐到云箴面前,昂扬道,“云箴,你被看见了。”

云箴淡淡一笑,“也好,我正不知如何与你坦白,今日便敞开了讲吧。”

云箴打了个响指。

床上的人慢慢转过脸。

本少看他的眉眼,看他的嘴唇,怔在桌前。

这人,这人…………

云箴握住我的肩头,“你看清了吧。”

我木然点头。

“你觉得他长得像谁?”

我浑身一抖,噌地跳了起来,退到门前。

云箴急急上前挡在门口,一把握住我的双手,情真意切,“小宝,我是真的喜欢。”

我瞠目结舌,“这,这————”我惊得无话可说。

床上那人坐起来,淡然地看着我俩。

我满脑子都是花前月下,这人被云箴搂在怀里轻喘呻吟的诱人模样。

只是那时花枝和阴影模糊了他的脸,我没看清他的模样。

如今再回想一遍,少爷我忍不住自动将真人做个代换,眼前一遍桃红樱粉,靡乱旖旎。

呷吟声于耳畔婉转低回,少爷我两眼发花,头晕目炫,惊惶一抖,连忙推开花窗,一拧身直接翻回了街上。

太惊悚了!

少爷我可从没想过男人压着男人,还是两个我认识的男人。

小羊…………

对不住了,我真不该这么想你…………

一想到云箴和羊印颉,

不,

是云箴和酷似羊印颉的小倌,

不,

又变回云箴和羊印颉了,就那么,花前月下,赤条条地,纠缠在本少眼前………

云箴那啥个那啥,小羊也那啥个那啥…………

乖个咙咚锵,少爷我可是寻常人,今天这剌激大了。

羊贤弟啊羊贤弟,不是我马后炮地说你: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如今你被云箴看上了,还————唉,我真不知道该说啥,总之你自求多福吧你。

还有云箴,云箴啊云箴,本少也真是看错你了。

本少慕恋秦牧观,也不过是放在心里想想。

你倒厉害,竟然搂着一酷似羊印颉的小倌公然在园子里嘿咻,而且被皇上和我撞见。

本少望天,敢问天理何在???

同样喜欢男人,差别咋就那么地大呢?

少爷我胡思乱想瞎走一气,停下脚时,突然一愣。

这熟悉的街道,这熟悉的院落。

这是秦牧观住的地方。

院内隐隐似有灯火。

我定了定心,一跃翻进墙内。

院中一棵紫藤。

廊前几株芍药。

窗上映出秦牧观执笔写字的身影。

少爷我痴痴地看了一会儿,蹑手蹑脚走近窗前。

秦牧观端正地坐着,一笔一划地写一份长单。

本少努力辨认了半天,发现那是一份礼单,一份纳征的礼单。

牧观近在咫尺。

少爷我却只能隔窗遥望偷窥。

我突然很想冲进门里,为他挑灯,为他研墨,再细心地披一件衣裳,嘱一句,“早些歇吧,小心身体。”

一瞬间,我明白了云箴的苦楚。

日日看着、望着,却怎样都不能搂在怀里卿卿我我的日子果然不怎么好过。

我轻叹一口气,又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庭院。

老天啊,也赐给我一个长得酷似秦牧观的小倌吧!!

本少烧你三柱高香!

一回家就烧。

你可一定要答应我啊!

8;羊贤弟;本少感激你!

 羊贤弟有句口头禅————回家洗洗睡吧。

本少也这么打算。

先去路口的关帝庙拜拜,回家的时候,我爹的书房灯还亮着。

本少突然想起来,晨昏定醒,本少今日只做了一半。

我敲我爹的房门。

我爹披着单衣,负手站于地图之前,长身玉立,非常英武。

本少跟着拔直身体,站到他的身边,暗中使劲别被老爹的气势给比下去了。

老爹在东北角划了个圈圈,考我,“对这儿怎么看?”

我一板一眼道,“山高林密,适合土匪安营扎寨,易守难攻。”

老爹转头瞥了我一眼。

我一眼就看出我这句话把我爹给震了。

我爹果然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什么土匪,净想些胡说八道的。”

我嘿嘿笑了。

我爹被我笑得绷不住脸,又去看地图。

我也跟着一起看。

东北这山叫凤凰山,谷叫凤凰谷,里面大大小小林子无数,也不知是什么高人起的名字,叽哩咕噜地都是鸟名。

这里是出外域的必经之地,走马的掮客多,土匪也就多。朝代更迭,这里青山不改绿水常流,马帮们大多请个叫得响的镖局把头,来回上点贡,也就过了。所以朝廷平日里也不怎么管———管了也白管,强龙难压地头蛇,大多陪了夫人又折兵。

我爹盯着那里出神。

我试探地问他,“您老人家不是打算在这里下刀子吧?”

“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可谁让您是我亲爹呀。我正色道,“爹,咱们老叶家的王爵虽然到你这儿就没了,可老叶家的名声不能也断在这里呀,您别冲动,更别想东想西的了,明儿我就温书,给咱老叶家开片新天地。”

我爹又转头看我一眼,然后再次盯住地图。

“宝友,你恨爹么?”

“这话从何说起啊?”我凑近我爹给他宽怀,“要说不满也有一点儿,您能不能别一天总绷个脸,对我也笑一笑?”

我爹恼了,照我脑袋又是一巴掌,“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我正经道,“爹,你要真疼我,就好好地多活几年,千万别想这些折寿的东西。您的好意我领了,可咱也得多加考虑现实是不是?历朝历代打这片林子的将领多了,十有八九折戟沉沙,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我说到这儿心里一惊,突地抱住我爹,“爹,你不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前程吧?”

我爹没说话,只是拨开了我的手。

我看他表情凝重,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王爷战死,皇上当然要体恤,至少能好吃好喝地解决我和我娘的下半辈子,再凭我爹在朝中的人品,给我弄个三四品的闲官肯定没有问题。

我沉下脸,“爹,你管得了我,还能管得了我儿子孙子?难不成以后咱叶家为了这点利禄,一代接一代地都挑事寻死不成?三分命运七分造,老天给我叶宝友排下这么个命运,难道就不会有别的什么机缘?不是为了让我再给咱叶家锦上添花,增光添彩?就算您是我爹,也不能这么简单地就给我拍棺定论了啊。”

我爹又一次转头看我。

我把小身板拨得溜直,“看看,就凭你儿子我这身王霸之气,老天还能亏了我不成?老子不是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我爹幽怨道,“这是孟子说的。”

我颓了颓,嘿嘿一笑,“爹,我不是说了么,我明天就发奋温书,一定把这些圣人的话通通记住,您不相信您儿子我,还能信谁啊?是吧。”

我爹显然不信我的话。

其实我也不大相信。

可孝顺有时就得这样,说些假话唬弄爹娘,让大家都好过一点儿。

佛祖在上,我也是为了我爹好,几句谎话换我爹一条老命,你大人大量,别记我这点儿小错!

今天求的那个酷似秦牧观的小倌不要也罢,总之您保佑我爹别再胡思乱想,好好活着。

我说完话回去洗洗睡了,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小羊温书。

云箴那小子有王爵在身,不用参加科考,这运好的王八蛋。

我和小羊先去书市销了点银子。

几本开题的薄册在手,我略略安心。

然后我们去街上喝茶。

小羊迫不急待地翻着那些压卷册子,我情绪恹恹,趴在窗前张望街下,“小羊你说,有没有让我一个月就开窍的法子?”

“有。”羊印颉连头都懒得抬,眼睛直扎进书里,“聊斋读过吧,去找阎王给你换颗心,把七窍都捅开。”羊印颉说完合上书本,“叶宝友啊叶宝友,你和你家人怎么都这么死心眼,非要考这什么破功名?你去拿个武状元不成么?”

我嘟囔,“那不是要先外放到关外三到五年么,我娘舍不得啊。而且这年头没战功,怎么去了怎么回来,哪比得上文官升得快又风光?再说了,不撞南墙她老人家不死心啊。”

羊印颉白我一眼,“明知有南墙你还往上撞?”

我不理他,眼睛直直地盯在了街上。

街上停了一顶青布小轿,一人从容走下,清澈澈地就像一泓山泉,直注进我的眼里、心里。

羊印颉也探头陪着我一起看,“奇怪,他进脂粉铺干什么?”

“办聘礼。”我颓然地坐回椅子,我的人生还真颓得色彩斑斓,一样不如意顶着一样!!

小羊看了看我,又把眼睛埋进书里,“既然你打算撞了,干脆撞个惨烈,找人教你吧。”

“找谁?”

“云箴。”小羊坏笑。

我立刻摇手。

昨晚那情景又闯进我的脑子,半个真人正巧又坐在眼前,我的脸唰地就红了。

小羊捏到了我的把柄,目光灼灼地盯住我的脸,期盼地直望进本少的眼里。

本少被他看得极不自在,眼前更是一片花前月下的纷乱,脸更红了。

羊印颉嘿嘿一笑,脸上的光彩比雨过天晴还明亮,“小宝,你是不是在荡漾春心?”羊印颉越过桌子搂我,“你我兄弟,有话直说!”

可怜啊,就在兄弟二字。

少爷我就是看在兄弟的份上才不能直说!

难道我说:小羊,箴少想搂你,想把你当个妞似的又亲又啃?

我能说么?

我肯定不能说,我说了还不得被云箴砍死??

我有言在心口难开,憋了半天,最终只是叹出一口气。

小羊趴到窗前,“那好,换一个人,秦牧观如何?”

我立刻把云箴撇在脑后,张口结舌,“能,行么?”

“这有什么不行的?走,我这就给你说去。”

小羊说完风风火火地下楼。

我镇定地呷下一口茶,也跟着冲到了楼下。

秦牧观此时依旧在铺里。

羊印颉停下,先替我整了整衣冠,然后慢慢摇进铺里。

牧观正要出门。

小羊假惺惺地诧异道,“牧观兄,好巧。”

少爷我陪着干笑,心里很想找个阴凉背风的地方躲起来。

秦牧观冲我们俩颔首行礼。

小羊一脸奸笑,“相逢不如偶遇,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牧观兄,不如,一齐上去喝杯茶吧。”

秦牧观面露难色。

小羊视而不见,热络地拉住秦牧观的袖口,“刚到的极品龙井,牧观兄一定要尝尝。”

羊贤弟指导过我,想做大事,第一要素就是心理素质过硬,通俗地讲就是要撕下这边脸贴在那边脸上,达到一面不要脸,一面二皮脸的境界。少爷我今天可算开了眼了。

小羊张口滔滔不绝,边说边拉着秦牧观上楼,牧观插不进话,只好跟着我们上楼坐下。

小羊拿出刚买的压卷给牧观过目,虚心求教。

秦牧观大略看过,“以牧观愚见,这种题目大多咬文嚼字,流于表面。牧观以为,文章讲求变通,应以经典为根本,以时政为枝蔓,针砭时弊,方可脱颖而出。”

小羊拍手道,“精辟!”

我随声附合。

小羊又道,“牧观兄对题目可有什么想法?”

秦牧观却摇一摇头,“天地万物,机变无穷,牧观也只能平日多作思考,力争广开思路罢了。”

小羊蹙了蹙眉。

秦牧观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空了,补救道,“若是羊贤弟不嫌弃,我有些平日习文的册子,可以借你参考。”

小羊乐了。

这小子从来就不知什么叫脸皮,羊印颉暗中踢了踢我,指示我随机帮衬,“不如这样可好?”羊印颉一脸诚恳地望着秦牧观,“我们干脆组成一个学习小组,每三天聚会一次,说一说自己三日来对时事的思考?”

我忙道,“小羊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一起讨论,必然事半功倍。”

秦牧观原本平静如水,我一讲话,他反倒怔了一下。

我的脑门倏地涌出急汗。

真不知我又哪句话惹了牧观,怎么我一出声,他就不大自然?

小羊于桌下按住我的手,“牧观兄可是不方便?”

秦牧观点点头,“确实有些不方便。”

小羊摆出十分理解的表情,郑重道,“三天确实紧凑了些,那就改成五天吧。”他说着看一眼窗外,“哟,怎么就晌午了?牧观兄,我和宝友还得回去报帐,先告辞了,五天后咱们还在这里见,这顿我请。”

羊印颉说完拉我就跑。

我远远地听到秦牧观叫了一声,“且等一下。”

可我们已经窜到楼下,完全可以装听不见了,对不起了,牧观。

羊印颉拉我匆匆跑进小巷,“宝少,兄弟够不够意思?”

够!

“把握机会啊,我下次找个借口不来了,你可千万别掉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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