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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1934年春天,我就到日本留学,顺利进入东京早稻田大学。年底我又回上海探母,母亲笑着告诉我:“珠儿,无为城和南京的房子全竣工了。妈去看了,都非常满意哩。南京的房子盖在五台山南麓,离中大很近;无为城的房子,宅基地最好,且那里原有两口古井,井水十分清沏,是竹叶清泉水井,泡茶清香可口。房子离美丽的绣溪湖也不远,很宜居住。这下妈可了了心愿了。我们明年就到南京过春节,后年春节就搬回无城吧。”我道:“母亲愿早搬就早搬吧,我也想早去哩。”
谁知不二年,日本鬼子就大举进犯我中华领土了,先是东三省,接着是过山海关到北京。我两个叔叔由于忙着实业撤退,延误了接我回国的时间,直到1937年7月7日芦沟桥事变,中日战争全面爆发,我还在日本逗留。后经两位叔叔托人努力营救,才将我化装护送到东北,又入关进了北京。在我到达河北保定时,因为身上仍着日本服装,一天夜晚,就被共产党抗日武工队把我当作日本鬼子捉获了。碰巧那武工队里有个女队员,我就向她说了真情,蒙她一路照护,又找了一匹马让我骑着,对我道:“上海、南京你是不能去了,这兵荒马乱的,你个女娃一个人如何走得?不如先到延安去吧!”我只好去了延安了。那时很短缺日语翻译,我就充当了这一角色。后来我还为共产党破获日本鬼子绝密电报作出了不少贡献,引起了他们的重视。再后来我被派往重庆,做了周恩来的日语翻译。他第一次见我就问:“小姑娘,你怎么叫个‘无名女’呢?”这是我一回国就改称的名字。我就道:“因为我生母是无名烈女,我当然就是无名女了。”他忽然象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是宋涛洁先生的养女宋依珠?”我惊诧问:“您怎么知道的?”他笑笑道:“我在上海期间读到你的文稿,并和几个同志到三间宅墓看过,还要他们拍了两幅照片,然后就要他们把你的文章和两付照片刊登在《上海民报》上了。你哪里知道,那报纸可是我们地下党人办的哩!你养母可是我们共产党人信得过的大名人呀,她和她的学生、朋友,对我们共产党人的帮助和支持不小啊!我在上海常用的化名叫伍豪……”我惊喜万分:“原来您就是伍豪伯伯?我听母亲和两位叔叔,还有两位姨姨说过多次,就是没有见过。”他又叹道:“可惜你养母不知现在到哪里去了,有消息传,她不在上海,也不在南京,可见她并没遭难。但你生母的墓已被日本鬼子的炮火摧毁了。不幸啊,不幸!”我哭道:“这该死的鬼子!一定要尽早把这恶狼赶出中国去!”他安慰我道:“别哭。我们会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的,我们还要建立一个新的中国!”以后我一边当周伯伯的日语翻译,一边为中共破获日本人绝密电报,工作十分紧张而有意义。当然少不得有邓伯母的疼爱和关怀了。我虽很想念母亲,但我并不担心她,因为我知道她已到了无为,虽不是大后方,但在广阔山水之中,毕竟有藏身之地了。直到1945年8月日本鬼子缴械投降,我才经周伯伯批准,回家探母。周伯伯还写了一封信让我带给母亲,嘱她保重。
就在这年10月,我和母亲在无为见面了。母亲已五十六岁了,我也已经三十岁了。我们阔别九年重见,相抱大哭。不过母亲苍老多了,满头白发,眼力也大不如前,腿脚也不太灵便了。虽然并没大病缠身,由于长期思念我,又奔波操劳不断,又遭国难家仇煎熬,怎能有健康可言?我知道母亲也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难啊。我又听说我的兰姨在上海遭遇了鬼子飞机的轰炸而献身,梅姨也在南京遭受鬼子屠城时而遇难。她俩的儿女虽幸免劫难,却也历辛经苦,展转危艰,倍极人间酸辣,终被我的两个叔叔寻找到了,后来避居香港了。但我母也已很长时间与他们联系不上了。这该死的战乱,这该死的日本鬼子,使得多少中国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幸亏我母早在1936年春就毅然搬到无为来住,身边跟着那对中年夫妇管家,还有四个青年男女护卫左右,这也都是我那志叔、宽叔和兰姨、梅姨坚持安排好的啊。听母亲讲,他们一行七人在战乱中始终相依为命,后来鬼子占据无城了,他们就藏进巢县银屏山游击区,终于避过了劫难。母亲后来还撮合两对青年男女的婚配,那可是1941年最艰苦的岁月啊!
母亲问我:“珠儿,你在兵荒马乱中一个人奔波了这么多年,可寻着如意对象了?”我说:“没有妈的允许,女儿岂敢擅自作主?”母亲笑道:“傻孩子,亏你说得出!”我就把我这九年的经历和盘托出,最后把周伯伯的信呈给了她。母亲见是周恩来的亲笔信,便一字字地读出声来了:'HK5:22''HT5”H'
宋涛洁先生:我和小超谨向大姐问好、祝安!你是位很有声望的大姐,你为我党作出过许多贡献,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你的养女宋依珠在我身边工作表现也极好,她为我党也作出了重要贡献,我为此感到十分欣慰。我们相信,宋依珠的杰出表现,是可告慰她的生母——无名烈女在天之灵了。
恳望大姐保重,希望宋依珠继续努力,共迎新中华的到来!
周恩来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二日
我在无城住了一个多月,母女有说不尽的欢喜话、讲不完的开心事。母亲脸上的笑容也就没有收敛过。负责照护我母的那对夫妇,年岁虽比我母小些,但也已由中年变老年了。他们也极为舒心,道:“大姐现如今又恢复到从前那样了。”这一天母亲对我道:“你去延安工作罢,不要挂记我。”我心里不好受,就道:“我不走了。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哩。我要和母亲伴在一起。”母亲不依道:“你们年轻人,怎么能不外出作事,常在家里侍候老人呢?应当早走才是。”我就道:“哪里都有事业要做,我就在这无城找份事做吧,也好照护母亲。”母亲才想了想道:“不错,到处都有事业做。那你就到芜湖萃文女中教书吧,哪里有我一位学生在当校董,他们正缺语文教师哩。”我就高兴地道:“我就想和妈一样,当个先生。不过这未免离母亲远了些。”母亲道:“这算什么远?你可以一个月左右回来看我一次,我也可以去看看你,方便着呢!”我就答应了。原来那校董很年轻,不过三十二三岁,其父母战乱期间带着他从上海逃回无城老家,后来就在无城开杂货铺,恢复老店。只因他母是上海人,曾多次带他听我母讲课,所以母子都称呼我母为先生了。我母也不见外,就也把他当学生看待了,他当然也求之不得哩。鬼子投降后,他就凭自己的才识就任芜湖萃文女中语文教师,后来由于他透露他是宋涛洁最小的学生,由于我母的声望,他就倍加被看重,结果就委任为校董了。这也许是天意使然,或许是母亲的有意撮合,把我安排到那女中充任了他兼带的语文课。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我感到他工作和为人都不凡,心里就喜欢上他了。偏巧那天我们一道回无城,他送我回到家中便要走,母亲说话了:“珠儿,把你这个大上司留下来吃顿饭,也好让我听听我这位最小学生的工作回报哩。”他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先生还记得我,可是我的造化了。我就陪先生说说话吧。”母亲道:“你去把你父母也请来,我们一起聚一聚可好?”他毕恭毕敬地说声“好”就去了。他一走,母亲就笑着对我道:“珠儿,我看出你们关系不错啊。你肯定喜欢上他了?”我羞红了脸:“母亲怎么对女儿说这些话?”母亲嘻嘻道:“傻女儿,我再不注意这事,你就变成老姑娘了!今后我可就要为你们作主了啊!”我只好答应了:“女儿听从母亲的就是了。”心中当然很乐意了。
就在第二年的春上,我就和他结婚了,婚礼当然就办在这里,不过母亲不让我们奢华,大操大办,只请了他的堂叔夫妇,连同我和他在女中的要好同事,如外就是我的母亲、他的父母,以及跟随我母亲的一对老夫妻,总共不过两桌人。而母亲身边的两对护卫夫妇,这时已遣回上海了。后来又遭遇几年国内战争,所幸无城尚未遭受大规模国民党垮兵劫害,基本安宁。很快就被人民解放军大兵压境,又很快就大兵过江,推倒了反动独裁政府,人民解放了,我们也就迎来新中华了。母亲高兴,我们所有人都高兴,因为从此彻底结束了兵燹之灾,人民可以安居乐业了。新中国成立时,母亲被聘为全国政协委员。在划阶级成份时,我母亲因为特殊身份,只划了个自由职业者,虽然家产可观,但毫无侵害,上海、南京以及无城的宅居,也都悉如以往,仍归母亲私有。我当然也是个自由职业者出身,自己则是教师职业。我夫家被划工商业小业主,他叔家是中农成份,他自己则是工商业小业主出身,教师职业。跟随我母的一对老人划为了贫民。这时我母亲和公婆也都六十出头了,我母就要他把父母搬过来一起住,好有个照应。他父母不肯住楼房,只好让他们住进东边平房。我们一家七口吃在一锅,住在一处,生活还是欢乐如初的。他就在无为一中任教,我想能多照看老人,就在离家不算远的无为二小任教。我们夫妻感情甚笃,相敬如宾,我唯一遗憾的是还没能为他生个一男或一女。母亲和婆母都劝我:“晚来得子多着呢,况你们还早着哩!”
1954年5月后,这一带遭受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涝灾害,冬天又遇严重雪灾,天寒地冻,冷不堪言。我母亲从水灾到雪灾,身体经受不住,一病难起了。那年她六十五岁了,好容易挨到第二年3月25日(农历三月初二),地冻尚未解开之时,她就离开我们了。她死前对我和他交待:“我和你爸是双宋,你们要把我和他合墓安葬。我死后,我的一切遗产全归你两人所有,这我已写成遗嘱了。你们可以自便处理遗产,但无论如何,上海、南京和这里的三处房产要保留永久,一代一代往下传。如果你们无亲生子女,可传给养子女或干子女。这是双宋在世间的唯一奢望,可不要拂了为娘的意思啊!我还相信:现在香港的你们两个异姓叔叔和两双儿女终会与你们相见的。我死的消息,你们可通过上海《大公报》向外公布。或许香港人会看到这条消息的。”母亲的亲笔遗嘱这样写道:
人生在世,孰能不死?吾所遗产业甚微,不过在世家庭糊口而已!唯吾所衷爱者上海、南京、无城三座楼宅及附着平房,乃我双宋传代之产也。至嘱吾女宋依珠、婿孔荣远万勿丢弃。
宋涛洁一九五五年三月二十四日笔。
我们在极其悲痛中遵照遗言安葬了母亲,我又在以泪洗面中拟成了讣告消息,并附写一篇记述文章《宋涛洁母亲最后的日子》,投寄上海《大公报》。《大公报》迅速作出反映:在一版刊登了我母逝世讣告,周恩来和邓颖超唁电全文及我的记述《宋涛洁母亲最后的日子》。接着,由《大公报》连续多日转送来的雪片似的唁电、唁信和衰悼诗词联赋,都是我母生前的学生、朋友。他们现在全国各地,有政界的、军界的、学界的、商界的等等。但是我始终没有收到香港人的信息啊。
母亲走了,我们还得照例工作、生活。未料一年后发动了反右运动,我夫被卷入风浪之中了。一些恶人甚至栽赃陷害他是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漏网之鱼,加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我夫终于被打成极右分子,送到农垦场劳教了。我的公婆也遭受株连遣送农村。正当我打算设法营救他们时,夫已不幸累饿而亡,公婆也饿死在了农村。这难道是天意吗?!……
宋依珠说到这里只是啼哭,不再往下说了。听她的叙述,在场人没有一个不随忧而哭、随喜而悦的。小燕自己泪湿了衣巾。她找来了几条干手巾,让各人边听边擦泪,又不时帮干妈擦着,自己擦着。小华也是不时声泪俱下。
又过了好一会,宋依珠才止住泪水劝说大家:“好了!我今天这是怎么啦?把这些陈谷子事捣腾出来引大家哭。不说了,不说了,都过去了!夜很深了,都洗漱睡觉吧,明天还要商量正事呢!”几个人这才真正醒过来,准备休息了。但是小华、小燕怎么睡得着呢?他们又不约而同地躲进后园哭了好一阵,他们心想:宋妈妈的经历太坎坷、太苦酸了,我们一定要让她快快乐乐过好后半生,安享晚年,长命百岁!
其实在这个人类世界上,有哪个高洁的母亲,不是经历坎坎坷坷,甚至赔了性命的?如果要为她们作传,千部、万部恐怕也述不完哩!写书人议论到此,暂先打住。且说第二天一早宋依珠就起床了,同床的小燕也就跟着起了床:“妈妈,您应当多躺一会,恢复疲劳啊!”宋妈道:“我惯了,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