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为什么老是看着我?”她问。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陌生。”我说。
她笑起来。
“不是我陌生,”她说,“是你自己变陌生了。”
我不说话,看着我前面一个刚刚学习走路的孩子。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愁眉苦脸的?”她又问。
“我并没有愁眉苦脸的。”
“也许你不知道,可你什么时候都在皱着眉头。”
那个孩子朝我们走过来。他的两只小手在空中摇摆着。他用一双又清澈又明亮的眼睛看我。一个老太太过来把他抱走了。
“可是我就不会这样,”我听见她说,“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把过去发生的事都写下来。也不去考虑什么目的和意义,就是把它们写下来,然后我把它们锁在抽屉里,再也不去看,就当它们从不曾发生,就当它们永远死去一样。”
“但它们不会死去。”我说。
她没有说话。几只蟋蟀在我们附近的草地里轻轻地鸣叫。
“没有人可以承受记忆的重量,”她说,“没有人可以像这样永远生活在过去中。但我们还是要生活。”
我们不再说什么了,开始慢慢地往回走。我把她送到宿舍楼下面。她说过几天她还会再出去旅行。我没有说什么。我原准备回宿舍去,但是我看到几个喝醉的人从我身边经过。他们胡乱地说着话,然后站在路边吐。我默默地看了一会,然后我的沮丧来了。我开始急速地跑起来,在电话亭给阿如打电话。她让我在小树林里等她。我跑到小树林,气喘吁吁地坐在石凳上。但是我的沮丧还是没有停。突然间我发现我的眼泪流出来了,然后我就听见阿飞说:“不要再哭了,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
我们走在月台上,他把我的包拿在手里。
“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他说。
当时我忍不住。我们刚才还谈得好好的,我们谈各自对人生的看法和对将来的打算。我们谈得很好,他说他也许不久就会有一个摄影展出来让我不要担心。但我一下子哭起来。我哭是因为我想起了小时侯的事。
他撕了一张手巾纸给我。我接过来把眼泪擦干。
“你回去吧。”我说。
“不要紧。”
天有些阴沉,没有风,像要下雪了。
“她很漂亮。”我说。
他轻轻地笑起来。
“你那一位呢,”他说,“你以前跟我说起过的?”
我也笑起来。有一会,我觉得有点儿尴尬。
“我们都长大了。”他说。
火车开始鸣笛。他把包背在我的肩上,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
“我不要。”我说。
“拿着吧。”
他开始把围巾系在我的脖子上,就像小时侯给我系红领巾一样。
“你要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他说,“也许有一天我不会在你身边。”
然后他送我上车。我看着窗外,把手举起来。他一直看着我。我突然跑出去把自己的帽子给他。
“戴在头上。”我说。
“你快上车。”
“你戴在头上我就上去。”
他戴在头上。我跑回到车里,然后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你刚才在想什么?”阿如问。
我把她搂在怀里。
“没想什么。”
“但你看上愁眉苦脸的。”
“也许什么时候我都是这个样子。”我说。
有一只鸟还不肯睡去,在我们附近的黑暗里鸣叫。不知道什么人在弹着吉他。
“刚才我在想我们高中的事。”我说。
“为什么想起那来?”
“我不知道,”我说,“我就想起第一次到你家去的事,想起我在那时候看到你的样子。”
《色即是空》第五章2(2)
我穿过几个街道,经过一片开着金黄色花的油菜地,然后走进一片民房区。阳光温柔地照在我身上,一只鸡被我惊扰了鸣叫着跑开了,几个孩子在沙堆边上玩。他们把沙子垒起来,把大的石头排成一圈。一会儿他们又都跑走了,一个小男孩摔在地上。我走过去把他扶起来,问他附近是不是有一家姓陈的。
“我叫陈小鹏,你找谁?”他用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看我。
我问他知不知道有一个叫陈镜如的。
“她是我姐姐。”
他从我手中挣脱开去,跑进一个小院里。我听见他在用又尖又细的嗓子叫,然后我就看见阿如从那院子里出来。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裙子,头发用蓝绳子系了垂在身后。
“你进来吧。”她说。
我进到小院里,阳光从一株樱桃树间照下来。红红的果实挂在树枝上。小男孩已经开始摘。我们进到屋子里。阿如给我倒茶喝,但我一时有些紧张不知说什么好。屋里的家具很简单,但收拾得都很整齐干净。沙发上放着靠垫,桌子上铺了白色的针织桌布。
“那张桌布很漂亮。”我说。
“它是我姐姐织的。”小男孩说。
他从屋子外面进来,捧了一把樱桃放到我手里,然后一个人在屋子里玩弹子。他一边玩,一边用明亮的眼睛偷偷地看我。
我问阿如刚才我没来的时候在做什么。她从里屋拿了一个竹篮子出来,篮子里是各种颜色的线团。她开始织给我看。她正在织的是一幅手套,用蓝色的和白色的毛线。我看着她灵巧的手。
“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织一双。”我说。
她笑着不说话。
我开始和小男孩到院子里去打弹子,阿如在旁边把樱桃摘到篮子里,过了一会,我们就都帮她摘。然后我在附近买了一个有剪刀尾巴的燕子风筝,在那片油菜地上放起来。我们一边放一边吃樱桃,白色的蝴蝶在花丛里翩翩飞舞。鸡在四周轻声地叫,炊烟从我们后面的屋顶上慢慢地升起来。
我想起了这事,我就突然把阿如抱得紧紧的。
“你怎么了?”阿如问。
“我想让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说。
《色即是空》第五章3
我吃完饭回到宿舍里。天有点阴沉。我看了一眼手表,把一顶白色的棒球帽戴在头上,然后去看石涛。我们约好的,在他走之前我要去看他。我坐了十分钟的汽车,又在路上走了一会,想着呆会儿要说什么话,然后我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你来了。”他说,把门打开。
我进到屋里。客厅的家具上已经都蒙上了套子,百叶窗开着,吊兰已经取下来。我们一起在那里站了一会。
“有点儿冷清是不是?”他笑着问。
他的精神很好,我放了心。开始来的时候我还有点儿紧张不安。
“到书房来吧。”他说。
我们进到书房里,各种各样的书杂乱着放在桌上、地上,旁边的废纸篓已经塞满了。
“我正在收拾这些东西,”他说,“我原以为不会有什么,没想到还是这么多。”
他开始蹲在地上,把一堆书和文件一一地清理,有的随便扔到一边,有的放在另一边,有的他会停下来仔细地看。
“如果是你,你会有什么感觉,”他抬起头问,“看着这么多过去的东西?”
我想起过去我准备烧诗的事。
“我会想把它们一把火烧掉。”我说。
他笑起来。
“我想这样做,但我做不到。”他说,过了一会又说,“有时候我想把这座房子也烧掉。”
我们一起笑起来。我开始把那些准备丢掉的东西搬到旁边。
“上次的事要谢谢你。”他说。
我说没什么。
“也许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说他并没有说什么,他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我很高兴他没有继续说这事。那天早上天没亮我就走了,在客厅里留下一张纸条。
他把一堆收拾好的书捆起来,我们一起把它提到角落里。
“我准备戒酒。”他说。
“你做得到。”
他笑起来。
“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把自己毁掉。”他说。
他现在看起来的确好多了。我感到他又恢复了过去的那种冷静和理性。
“那么你呢,”他问,“你对以后怎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说。
“你有没有想过出国?”
我说我暂时还没想过。
“我希望你出国,”他说,“在外面你也许可以接触一些新的东西。你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和我们过去一直以为它的样子并不一样。”
我没有说话。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他又说。
我说我会的。但我真的没想过这事,我甚至连大四的事也没有去想。我以前想得很多,但现在我不去想它们了。它们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我问他慧慧以后怎么办。
“她和她奶奶一起住。”他说。
墙壁上的钟摆又在一来一回地响着。
“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他说,“但我能帮的只有这么多。”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说。
“我原是应该帮的更多的,但我做不到,你明白。”
“的是,我明白。”
“以后你要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他说,“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我知道。”我说。
“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又说,“我希望你会是个新的样子,最好新的让我认不出来。”
我笑起来。
“你也要保重自己。”我说,“你不应该再胖了。”
他也笑了起来。我把帽子摘下来戴在他头上。
“给我的?”他又把帽子摘下来看,显得非常高兴。
“这让我想起了……”他说。
他站起来,在抽屉里翻了一会,然后把一个本子递给我。
“我自己写的,”他说,“这没有发表的必要。”
那是一本短篇小说集。打印出来,装订在一起,做得像本书的样子。在它的扉页上我看到有“赠苏明”几个字,还有《路加福音》上的一句话:
“你是我的爱子,我喜悦你!”
我说我会好好地读它。我站起来看了一眼钟,说我中午还有事,必须回去。
“当然,你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他笑着说。
他把我送到门口。
“你回去吧。”我说。
“不要紧,我送送你。”
他开始说他最近在读托尔斯泰,对他的思想和经历很感兴趣。我听着他讲。等我们走到路口的时候,我又说你不用送了。
“那好吧。”他说,“下次见面该是明年了。那我们明年再见吧。”
“我们明年再见。”
“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我说。
我开始往前走。走了一会我听见他在喊“修士”,我回过头,他把棒球帽拿在手里,'奇‘书‘网‘整。理提。供'在空中挥舞。我也把那本小说举起来,然后我又往前走。我没有再回头看但我知道他一定还站在那里。等到我确信他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就跑起来。我跑得非常快,把那本小说紧紧地贴在胸口上。
第六部分色即是空
宿舍里一片黑暗。我躺在床上,感觉像脱却了身体一样。只有像空气一样的感觉在漫无边际的虚空里游动。过了一会,我记起了刚才的事,然后我就发现自己又掉在了地上,脑袋轻飘飘的,嘴里一股又干又苦的味道。我听见陈辉在打鼾,听见我自己的闹钟在一分一秒地走。我好像记起了什么,但一会儿又忘掉了。我这样躺着,等着它再次出现。我又听见闹钟在走,渐渐地我听不到了,然后我就想起了刚才忘掉的事。
《色即是空》第六章1(1)
我说中午有事并不是真的。我只是觉得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一路跑回到学校,坐在路边上大口大口地喘起,仍然想着刚才的事,然后我开始往宿舍里走。我没有吃午饭,躺在床上用毯子蒙着头,想着自己在路上一次也没有回头,然后有那么一会儿我又感觉自己的眼泪要流出来。我到四点钟起来,买了东西吃,然后去找刘云。她站在楼下等我。我把她的包接过来,开始往学校外面走。
“都准备好了吗?”我问。
“准备好了。”
“为什么东西这么少?”
“你没有算我。”她说。
我抬头看了一下天。乌云朝我们这边涌过来。我们进到一辆出租车里,这时候天色就渐渐暗淡下来。
“为什么这么急?”我又问。
“对我来说没什么急不急的。”
她穿着球鞋和牛仔裤,戴一顶红色的帽子。
“你要去几天?”
“我不知道,”她说。
出租车停下来。我看见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们。
“是送女朋友吧?”他问。
我说是的,是送朋友。过了一会,我问他前面的塞车还会有多久。
“你们赶时间吗?”
“是的,我们赶火车。”我说。
他想了一会。
“我们从小路走。”
“行。”我说。
车子退出去掉了一个头,驶进附近的一个叉路口。过了一会,我们就看见道路两边灰蒙蒙的房子仿佛到了郊区。我们到了火车站,风开始吹起来。我付了钱,然后一起走到候车室里。还有十分钟开车。我原准备买站台票,但那里挤满了人。我直接进去,然后我们一起站在月台上。
“你带了吃的没有?”我问。
她说没有。
我在小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