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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和女朋友逛街啊。”我说。
“你呢,修士,”他说,他每次看见我都喊我“修士”,“一个人出来吃饭吗?”
我们又随便说了几句,也不知他对那姑娘说了什么,他就对着我说,“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的。”
我看见那姑娘冲着我笑,但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想每个女孩子肯定都喜欢别人说她漂亮,于是我就对着他们两个说,“你女朋友挺漂亮的。”我又看见她在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我就想她是不是已经习惯别人对她说这句话了。但我看见郑飞不知又说了什么她就一个人走掉了。
“你让她一个人走?”我问。
“我还没吃午饭呢。”
“那你请她一块儿吃呀。”
“我哪有钱啊。”郑飞说,“现在我的日子过得可真艰苦,你不知道我一天最多只有五块钱。”
“怎么,又处在缺钱状态?”我说,想着他每天都要吃什么。
“你还不知道我的?”他说,过了一会又问,“你吃了吗?”
我说没有。
“那好,我们一起去吃吧。”
我们进了一家快餐店,每人要了一份套餐就坐下来吃。过了一会他又打了一杯豆浆。
“不喝点东西我就什么都吃不下。”他说。
我知道他这人干什么都找得出理由,我就耸了耸肩也不说话。
“昨天我又失眠了,”他喝了一口豆浆说,“这段时间老是失眠。辛苦啊,你不知道一晚上睡不着觉有多辛苦!”
郑飞是我通过海燕认识的。他向海燕借了不少钱,倒底借了多少谁也不清楚,反正直到现在都没还清。他在男生中间倍受排挤,但在女人面前却是样样得意。说实在的,谈情说爱他倒是一把好手。他有着诸多怪癖,喜欢各种各样的享受,喜欢艺术、哲学和像疯子一样地生活。但他却是我在同龄人中间所见过的最有思想的人,我们常常花整个下午或是整个晚上的时间在一起讨论马克思、物质、运动和微积分。我们对自己的思想从不隐瞒,总是弄得争锋相对,面红耳赤,但到最后我们都感到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思想的运动似的在大汗淋漓之后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和自在。这在我们都认为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但唯有在谈论一些严肃的话题时我们才会如此,而如果是谈论生活方面的事他就完全成了个自私者。在这方面,他总是只有一个话题——他自己。他似乎对展示自己生活的一切方面甚至是一切细节特别有兴趣,但我却并不是一个善于表现自我的人,所以一当他说起他生活有多艰苦或是又闹失眠什么的,我就总是耸耸肩什么都不说。
“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地冒出来,”他继续说,“我都没法完全捕捉住它们,一个晚上都是这样弄得头都快炸了。唉,这就是有思想人的痛苦啊!而且又借不到钱,每天想吃点水果都买不到,学校里的那个饭简直叫人难以下咽。我昨天吃的到现在都还觉得难受。也不知道钱怎么花得那么快。上个月我家里刚给我寄了一千块钱,现在连一分钱都没有了,我又不好再向家里要,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爸妈他们也不容易。不过我马上就快要有钱了,她答应明天借我五百块钱。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一位,我昨天才认识的,怎么样,蛮有气质吧!说实话,她比我上一位要温柔多了。有钱就好办了。这段时间我也要好好地学习一下。我上次还有一门课没过呢。我去找那个老师让他帮帮忙,他理都不理我。唉,他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你没听过他的课,我敢说他连我写的论文都看不懂。他不懂马克思。对了,什么时间我们再一起好好谈谈,上回你说的那个问题我又有了新发现。不过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没有空,我还要忙着考英语。对了,你过了没有?唉,每次都差一两分。也不知谁定的规矩不过四级就不能毕业,像我这样的人不能毕业那可真正是耻辱!”他说了一大串话才似乎想起了我似的说,“你呢,怎么今天一个人出来吃饭?”
我跟他说了薛杰和团长的事。
“薛杰这人,”他说,“没一点创新的头脑,只会照抄前人的东西。中国的这些古人啊,对了,你听说过苏轼爬灰的故事没有?”
《色即是空》第一章3(2)
我听说过那个故事,但是我说,“你也不要自己做不到就在背后说人坏话。”
“好吧,听你的,修士。”他说。
我们吃完了饭就一起从那儿出去。他说还要买一些水果。他称了一大袋四五块钱的荔枝,临走的时候塞了一大把到我手里。
“拿着吧,”他说,“反正你是理解我的。世界上也就我们两个是有思想的人。”
我一边吃着荔枝一边往回走。只有薛杰一个人在宿舍里面,我就把剩余的几个荔枝拿给他吃。
“谁买的?”他问。
我说了刚才我和郑飞一起吃饭的事。
“他呀,活得倒是挺快活的。”薛杰说。过了一会他又说,“你为什么不留下说几句就走了?”
“有什么好说的。”
“大家毕竟相识一场嘛!”
我没有说话。
“他还说起你来呢。他说你这人个性挺强的,但就是个性太强了,将来到社会上肯定要吃亏。”
我早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我以前在团里的时候他就总是用这种话训斥我们,摆出一副阅历丰富的样子。
“我们不要谈他了。”我说。
但是薛杰说,“你知不知道他很想改变你?”
“改变我?”
“是的。你走了以后他跟我谈过一次话,他说你个性太强了,不太适应这个社会的需要,然后他就说他原本是想能改变你的。”
“我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团长这人外表看上去非常凌厉,但他似乎对个性强烈的人非常感兴趣,比如说你我,所以他也想暗中改变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到最后他也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但是你知道我这人的,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决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所以他经常对我发火,总叫我把稿子拿回去重写,但我从不理他。他要叫我重写,我就说,你要是想写就找别人吧。反正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像你一样不干了。不过你也用不着发那样大的火,他那一次真的是倍受打击。”
我听了这些话就感到自己对团长的同情又加深了。
“你知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我问。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跟他在一起从不聊这个。不过我听团里的人说他很早就没有父亲,靠母亲一个人养大。还听说他在高中就有个‘拼命三郎’的称号。”
我什么也不说,默默地想了一会,但我想我最好是不要再想他了,我就问,“他找你干什么?”
“他要毕业了所以过来告别,顺便送了件东西。”薛杰说着就从床上拿了一个卷轴下来。他把卷轴打开,原来是一副古色古香的《兰草图》。我在卷轴的右角上还看到用草书写的两句诗:“质较桂兰洁,气同百蕙芳。”
“真真是适合你,”我说,“来吧,把它挂起来。”
薛杰把卷轴挂到墙上,我就在下面看他摆正了没有。这时候就看见海燕和小白两个走进来。
“干什么呢?”他们问。
“真的是除了你再无人可配了。”他们看了团长送的《兰草图》也这样说。
“你们到哪去了,找也找不见?”我问。
“还不是上回那只八哥鸟,”海燕说,“我跟小白说了,他就非要我带他去看。”
我开始笑话他们。
“怎么,准许你鼓弄诗,就不许我们鼓弄鸟儿什么的?”小白说。
“好了,你们爱鼓弄什么就鼓弄什么,”我说,“我是要去睡觉了,你们记得呆会儿喊我就行了。”
下午上完课海燕喊我一块儿吃饭,但我只是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怎么神经嘻嘻的,”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还是笑。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哪里病了?”
我把他伸到我额头上的手甩掉。过了一会我不笑了。
“她回来了。”我说。
“谁?”
“你别装蒜。”
他一个人傻笑起来。
“她请我今天晚上吃饭,你去不去?”我说。
“我去干什么?”
“凑热闹呗。”
我看见他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想着什么。
“她单独请你可见她是有意想和你说话,我去又是什么意思?”他说。
“你真的不去?”
他不说话。
“那好。”我说,从宿舍里走出去。过了一会他又追上来。“改主意了吗?”
“不是。”我看见他犹豫了一会,“算了,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说。”
我从楼梯里走下去就开始想我呆会儿见到刘云会是什么样子。每次我去见她,我都会事先想这个。她这人千变万化的,你现在在这里看到她你就没法知道你下一刻会在什么地方见到她,又会以一种什么方式见到,为了呆会儿见面时不让意外弄得自己说不出话来,我就总要预先想像一下做好心理准备。等我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就看见一个穿着布裙子的姑娘向我走过来,放了一根糖葫芦串在我手里。
“吃吧,”那姑娘说。
她就是刘云。尽管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出乎意外,每次都是这样,反正我现在对自己的出乎意外也已经不出乎意外了。
“好久没吃它,我都快馋死了。”她说。
《色即是空》第一章3(3)
我们就站在马路边上把糖葫芦串嚼得嘣嘣地响。
“你这次怎么这么久?”我把葫芦串吃完了就问。
“先吃饭吧,呆会儿再好好跟你说。我都快饿死了。”
她总是说死呀死的,我们两个就像飞也似的跑进我们常去的那家小酒店。刚刚坐下来我就听见她说,“我差点儿回不来了。”
我看见她一本正经的就以为是遇见了人贩子之类的事。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出了什么事?”我问。
但她只是扑哧一笑。
“跟你开个玩笑,”她说,“但我真的是差点儿回不来了。”
“你不会是又没钱了吧?”我说,想起了上回的事。上回她到黄山去,回来的时车票不够了,就只好坐一段走一段,每日靠咸菜和馒头度日,等回到学校时都已经饿得不成样子了。但我这次看着她倒似乎比先前胖了。
“这次倒没有。”她笑着说,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你看看我的裙子。”
她把裙子下摆的一角拿起来,在我面前转了一圈。
“你看出有什么不同了吗?”
“我看不出。”我说。
“你摸摸,厚厚的布。”
我摸了一下,果然是。
“这是山里人自己织的,地地道道的土货。”她把裙子的下摆放下来又回到椅子上。
我知道她这人喜欢土货,她就是喜欢这些东西,像手工刺绣啦、打制的金银首饰啦。我知道她有一个戒指,戒面是一个大大的福字,土里土气的。她对这些东西痴迷得不得了。
“我走的时候她们一个劲地要留我,”她又说,“还说要收我做干女儿什么的。我说我还得赶回去上学,但他们不听,说好歹让我们给你织一块布。没办法,我就只好给你打电话说晚几天回来。等他们把布织出来后我又一时来了兴致,我说我给你们一人做一条裙子吧。我就按照城里人穿的样子来裁剪,用手缝。等裙子做出来了,她们都高兴得不得了还一定要我教她们,所以只弄到今天才回来。啊,你没见过他们那里的人,一热情起来就跟自己家里人似的。”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到这时才平静下来,仿佛直到现在这次旅行才真正结束。我看见她对自己这次出行的收获非常满意,我自己也就高兴起来。
“你有没有拍照?”我问。
“我差点忘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大叠照片递给我。
照片拍的大多是山里的人和他们那里的生活,透露出浓浓的自然和乡村气息。每一个女孩子的脸都红润润的像花一样笑着,每一个老人都满脸皱纹地只有眼睛仍然熠熠闪亮,而每一处村舍,每一处屋子里的景致,都是那样简单和贫穷,但都笼罩在阳光中变成了阳光底下像山、像树一样最最自然不过的东西。我看着这些照片就不禁想起了阿飞。
“随便挑几张吧。”刘云说。
但我知道这些朴素的人和物恐怕都是她喜爱的,我就说,“这些景致我也都没见过,不像你那么有回忆的价值,我还是挑几张你自己的照片吧。”
我挑了两张她的单人照片,然后我们就一起吃饭,她又不停地跟我讲山里人是怎么生活的,有些什么习俗,她还说起她看到的一对新人结婚的场面。她说那才叫真正的结婚,真正叫人回想一辈子。当这样聊着天的时候,我们就真的快活起来了,感到自己似乎又找到了什么美丽的东西,似乎又找到了什么可以快快乐乐生活下去的理由。
我突然看见陈辉和刘亦菲两个走进来。我犹豫着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