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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倒了一杯酒,但是我感到他开始的兴致已经渐渐地低落下去了,就像它们刚才出现时一样突然。
“结婚可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我听见他说,“一个人结了婚,有了家庭和孩子,他想的就会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可以无所顾虑,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现在他就要考虑如何去保证生活的稳定。他不能再仅仅想自己一个人。他现在做什么事情都必须三思而行,慎而又慎的,当然,他也有可能会因此而畏头畏尾起来。他不得不保证将来的生活不会比现在差。这便是家庭,一个男人的归宿,也就是他英雄主义的终结。唉,我说这些干什么,你们是不会明白的,不过很快你们就会明白了。一切都像围城一样。”
我看见他又倒了一杯。
“你不要再喝了。”我说。
“行,听你的。你是不会进到围城里的,我知道。”
我们吃完饭收拾好一切。海燕和小女孩一起去玩电脑游戏了。我和石涛就进入到他的书房里。他现在最糟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他点了一支烟。
“你还有没有再想那些事?”他问,靠在书柜上。
“没有。”我说,“我就是有时候想起一个老人。但我也并不经常想这些事。你用不着担心。”
“你听我说,”他说,走过来坐到椅子上,“幻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我们每一个人实际上都是在依照某种幻想的方式生活,只是程度不同而已。仅仅是程度的不同我要你知道,我希望你不要为这事着急。”
《色即是空》第二章1(4)
“我并不为这事着急,”我说,“我也没有感觉什么不舒服的。我已经比过去好多了。”
“你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感觉你和过去变化了很多。你不再有求知欲,你也不再去想了解和发现什么。而且你还显得很忧郁,我感觉得出。”
“我只是觉得很累。”
我看见他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
“你需要好好休息这我知道,”他说,从书桌那边向我看过来,“我也很赞成你放松一段时间,可是你不能老是这个样子,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你很痛苦我知道,那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随随便便承受的事,可是一个人痛苦了一段时间就应该从痛苦中振作起来继续前进。你要走的路还很长,你遇到的痛苦还会比这大得多,你必须学会面对这些事情。你跟我说过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会坚持到底的,可是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要就这样放弃?”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我只是感到累,有时候上楼梯,我都不得不中途停下来休息一会。我知道我的确是应该早就从痛苦中振作起来了,过去我都是这样,痛苦了一阵然后再从自己痛苦的地方继续下去,可是这一次我却不知道,我变得没有了意志力,没有了任何欲望和追求。我知道过去我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我将要去向哪里,但我就是感到累。我从没有像这样累过,每日就在昏睡里不断地沉坠。我知道自己是在沉坠,坠入到某个不可知的深渊,但我无能为力。我没有力量阻止,或者我根本就不想去阻止。我只想看看自己究竟会坠落到什么地方,想看看那深渊倒底有没有尽头,就像你拿一跟竹竿去试一试河水的深度一样,我也想试一试深渊的深度。可我没法说这事。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但我真的是没法说这事。
“不,”我说,“我是不会放弃的,你不用担心这个。也许我只是还需要点时间来调整,也许等我平静了,我就很快又会重新振作起来。”
“真的吗?”
“是的。”
“你已经奋斗了这么长时间,我不希望你中途放弃,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希望你尽快振作起来,像过去一样,勇猛而无所畏惧,修士。”
“我会的。”
“我希望你这段时间能多来我这里。”他说,“只要有时间你就来,没什么不方便的。”
“行。”我说。
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我们才从那儿离开,我看见海燕玩得兴高采烈的。
“我就是喜欢小孩子,”他说,“他们比成人有趣得多。”过了一会,他又问,“你们在一起都聊些什么?”
“也没什么,”我说,“就是谈一谈各自的近况。”
“我觉得他对你很不一般。”他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你别骂我。”
“我不骂你。”
“我觉得他对你就像父亲对儿子一样。”
“你不要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他说,“从他看你的眼神,我就感觉得出来。”
“我说过不骂你但我没说过不打你。”我说。
我们坐公交车回到学校,我就感觉特别累,几乎每次从石涛那里回来都是这样,但他确实对我有一种吸引力。我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我睡了一觉然后就去参加易军的生日晚会。他事先跟我说好了不让我送东西,这倒好,我本来就最害怕送礼物之类的事。但是我在那里也没有呆多长时间,因为坐到桌边我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吃了蛋糕就对易军说我想一个人回去。他把我送到酒店门口。
“本来我是想和你好好说些话的。”他说。
“我也是。”我说,“可你是今晚的大寿星,我连想和你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两个都笑起来。
“什么时候我再去找你。”他说。
“好的。”我说。
我看着他回到酒店里,我就一个人慢慢地走到大街上。有一会儿我感到自己似乎无家可归似的,我就急急忙忙地回到学校里,焦急地等待着呆会儿能够看到阿如。
《色即是空》第二章2(1)
我和海燕急急忙忙地往医院里赶,不知道倒底出了什么事。
“你说究竟会有什么事呢?”从穿衣服到现在,海燕一直这样问。
因为是周日,我和海燕都睡到快中午,然后就听见电话铃叮叮地响,王海说小白出事了。我们赶到医院,刘云也在那里。我们在长椅上坐下来。
“出事的时候她和我们在一起。”王海说。
但是她坐在另一张长椅上,背对着我们。我看见她的肩膀一起一伏。
“去劝劝她吧。”我对海燕说。
他有点犹豫。
“还不去啊。”我说,看着海燕在另一张长椅上坐下来。
“流了好多的血,”王海说,“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记住车牌了吗?”我问。
我看见他犹豫了一下。
“我当时只顾着小白。我没想到这件事。”
“真他妈的!”我说。
“我记着。”长椅的另一边说。
我看见她在口袋里翻了一会,然后把手向后伸过来,也不转过身,也不看我们。海燕把纸条递给我,我拿着看了一会。
“交给学校处理吧。”我说。
我感觉刚才的愤怒已经消下去了。我又开始变得沮丧起来。已经是大中午,但过道里仍然阴沉沉的,散发出一股特殊的味道。我讨厌医院。所有的医院都是这样。
手术室的门开了,手术车被推出来然后又推进病房里。
“你们过一个小时再来,”医生说,“他一会还醒不了。”
我们站在门外面从小窗户上看,但什么都看不到。
“去吃饭吧。”我说。
刘云仍然坐在另一张长椅上背对着我们。
“去吃点东西,”我听见海燕低低地对她说。
她还是没有动。
“我给你带吧。”海燕说。
我们一起从医院里出来,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暖和和的。我们找了一家餐馆,每个人要了一碗面条。
“我从没见过那么多血,”王海说,“他躺在地上然后血就像水一样流。我一下子呆住了。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事。然后我就听见刘云说,你怎么还站着不动。她倒是挺镇定的。她现在哭得这么厉害,但当时那会儿她倒是挺镇定的。”
我们默默地吃着面条,都不说话。
“谁都没料到会有这种事!”王海继续说,“我们当时在斑马线上。”
我以为自己又会愤怒起来,但这会儿我只感到沮丧。我们吃完了面条就从餐馆里走出去。海燕在超市买了面包和牛奶。等我走到医院门口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到超市买了一份。
我们进到医院里,海燕把面包递给刘云。她这会儿已经好多了。薛杰和陈辉也来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陈辉说,“连公交车都不安全了。他是怎么撞的?怎么,在斑马线上。这怎么会……现在的人啊,把生命都不当一回事,真应该好好惩治他们。以后过马路都还得当心,哪儿都不安全。”
薛杰问我情况怎么样。
“不是很严重,”我说,“医生说只是一般性骨折。”
我们在长椅上坐下来,陈辉还说着这事。医生进了几次病房然后我们也都进去。
“你们都来了,”小白把腿翘起来,笑着对我们说。他的脸像纸一样白。
“你觉得这很有意思是不是?”我说,把面包递给他。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和在宿舍里一样。
“你觉得怎么样?”刘云问。我看见她这会儿已经不哭了。
“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小白说,“只是我得老是把腿这样翘着。”
刘云又说了一些要注意营养和休息之类的话,还说有时间就再来看他。
“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等刘云说完了海燕就说,“很快就有成群的女孩子拿着鲜花来看你,把你捧得跟个英雄似的。你记住不要给咱们丢脸!”
全病房的人都笑起来。然后我们开始商量轮流照看小白的事。
“你们也不用担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医生说至少要在床上呆半个月。这下倒好了,我也用不着再去找什么理由。以后我可以安安心心地睡觉,就是一天睡二十五个小时也再不会有人说我是懒猪什么的。”
“你们看看,刚表扬了几句,他就逞起英雄来了。”海燕说。
“你一定注意不要动,知不知道,”王海说,“而且要多吃含钙和铁的东西。多吃猪肝。你有什么事就叫护士,不要害羞。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老像个孩子似的。”
“行了,行了,就你你比女人还啰嗦。”
我们又说了一些话就陆续从那儿走出去,薛杰留下来照看他。
“要不要我给你带什么书?”我问。
“有什么好看的?”
“比如说《斯巴达克思》、《永别了,武器》,绝对hero的。”我说。
我们从那儿离开,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陈辉学生会里有事,王海着急着回宿舍去拿小白的东西。我和海燕就把刘云送回去。她在宿舍楼下面停下来。
“我为今天的事很难过,”她说,“有时间我会再去看他。”
我们看着她上楼,然后就慢慢地走回去。
《色即是空》第二章2(2)
“她好像有什么心事。”海燕说。
“我也感觉出来了。”我说。
“唉,我倒宁愿躺在床上的是我。你看她哭的!就是真的被车撞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你别瞎说。”
“我瞎不瞎说你自己知道。”
我们一会儿不说话,走到宿舍楼门口。
“一起去吃饭吧。”他说。
“我不跟你一起去,”我说,“我有约会。”
“你这个人啊!”
我想着阿如肯定是等得不耐烦了,我就赶紧到小吃店里要了两份炒饭。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有事耽搁了,”我说,把炒饭递给她,“今天就只能吃这个。”
然后我把小白的事告诉她,但是一等我说完我就感到自己做错了事。
“对不起,”我说,“我不该说这事。”
我看见她低下头静静地叹了口气。
“都已经过去了。”她说。
我走过去把她的肩膀楼起来。
“他过去很快活。”她说,“他很安静,睡觉的时候也不吵不闹。他喜欢看我织东西。我织的时候他就在一边拿着线。他总是管我叫‘小妈妈’。”
“你是个‘小妈妈’,”我说,“我们不要再想这事。”
我们吃完了饭,我就从那儿离开回到宿舍里,好好地洗了澡,买了一些吃的东西就赶到医院去。
“他已经睡了。”薛杰看见我说,他正坐在一边读报纸。
“你吃了没有?”我问。
“吃了。”
病房里只有小白一个病人,我在另一张床上坐下来。
“你回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这算什么,是换岗吗?”
我们两个一起笑起来。
“那我回去了。”薛杰说。
“好。”
“你有什么事就去叫值班护士。”
“好。”我说。
我把他送出去,然后就又回到病房。屋子里现在很安静,白炽灯把一片白光投射到床单上。一股淡淡的药水味。我躺在另一张床上看了一会薛杰留下来的报纸。等看累了我就把灯关掉,然后在病床上躺下来,闻着被单一股洗涤剂的味道,但我很快就睡着了。半夜的时候我被人叫醒了。我把灯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