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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你心里太清楚你不知道怎样在知识分子的环境里知识分子地活着,这些人是不是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的定义是什么? 只是受教育人口而已 脱离了大杂院后,为什么总感到一直老干一个个无形的大杂院之中?直到你在国外做完博士后再回到京华大学,自以为可以超脱了,可那种大杂院气氛仍然窒息着你。这是个更杂的大杂院。
你扔掉了悉尼郊外的别墅和汽车, 义无反顾地回到京华大学来 学校给你一个两间一套的住房, 你心中在想“三间的就好了,就可以有个客厅兼客房 算了,房子这么紧,两间已经不错了”。系主任却告诉你“这是照顾洋博士的,上博士们的标准是一间房,千万要和大家搞好团结,你已经特殊 ”说得你心里颇为不快。
“那好,”你说,“我不要特殊,也给我换成一间的吧。”
“那不符合政策。你个人可以发扬风格,可传出去就变成京华大学吸引留学生归国不得力,别人谁还会回国?注意点同事关系就是 ”
搬进新居,请旧日同事来聚~聚,大家果然悻悻然,风风凉凉,皮里阳秋地环顾左右而言它。一句话,“还是洋博士值钱呀!”
酒过三巡,老朋友眼神迷离,号称:“看在咱哥们儿几年筒子楼难友的份儿上,先喝了这一杯,兄弟我有话不说木痛快。”
递过来的是满满一茶杯“二锅头”。
你一饮而进,使劲咳着说:“有话就说,憋着难受。”
“大明你别多心,我这不是说你。你出类拔萃,住两间房应该。可他妈有些人,谁知道那‘克莱登’大学博士怎么拿的,在国外混不下去了,却号称看透了美国民主的虚伪, 毅然回国。享受洋博士的待遇,活儿干得比我们土博士差远 可我现在还挤一间房呢,想把我八十岁的老妈接来都不行。这洋博士要不要打假?凭什么越会骗人日子越好过?大明你别往;已里去,我不是说你。”
你知道他在说谁,大家心照不宣。那个莫名其妙的美国三流大学工程博士,学业捉襟见肘,可是文章妙笔生花,批判美国民主虚伪的文章很发了几篇,成了校团委的座上宾,不停地被请去给学生们搞“国情国际风云”系列讲座。你对他也看不惯,可听土博士们议论他,心里就是别扭,别人会不会也拿你当成那种机会主义分子?这种土、洋博士政策总让你感到自己也是钱钟书笔下的‘克莱登’博士,好像是在国外混不下去才冒充爱国主义分子回来捞稻草的。你们上博士难道个个儿是坚定的爱国主义分子?我还可以说你们没本事只配泡在国内吃大锅饭呢!妈的,一间房子,闹得如此庸俗。可身陷其中,谁又能脱俗?我还是知识分子若是当年没有考出这座小城去,这间屋子怕就是你的洞房了,你无法想象如何在这间屋里度过令人窒息的一生。 可飞蛾扑火地冲出去了又怎么 自以为走向了更广阔的人生,有起有落地闯荡十几年,人生的轨迹似乎从此就固定 学术的宝塔尖,再上一步也难了,倒不如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教书匠,至少比那些误人子弟的混子教授要好,至少可以通过言传身教让你的学生知道什么不是教育。可你又不甘心就这样下去。你才三十二岁,平静的书斋生活似乎在窒息你的潜在欲望,每回这小城一次,这欲望就更强烈地鼓噪一次。你无法容忍的就是平庸。一个离北京这样近的地方,与北京距离却是这样大,出了北京就像进了另一个世界,如果它不是你的故乡,你无法在心灵深处生出一次次面对的落差。你早就悟到了一种冲动,想回来做点什么。但是你没有文海那样的勇气,更没有文海那样的机遇,你更怕这种理想又是十六年前理想的重演。当你在欧洲和澳洲驱车旅行时,你就产生了这种冲动,看到巴塞尔、洛桑、萨尔斯堡、奥格斯堡,一座座小城市闪烁着比什么首都之类大都市更为迷人的光环时,人就有了这种冲动。你想回来做点事。你怀疑你患上了“小城情绪”,因为小城太叫人。已里温暖,生出柔情。
八仙桌,油亮亮的雕花红木椅子,红木方凳,红木箱子,红木迎门橱,磨得挣亮的木炕沿,楼空雕花帐子架,墙上的壁龛,窗下横贯全屋的木板柜早已让几代人坐出了浅浅股沟来。这种宣统年间的情调,在大都市中成了一种刻意追求的浮华奢侈,在这小院中却毫不经意地陈列着。你很怀恋这样的氛围。冥冥中企盼着能够生活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城市里,生活在这样古朴但有情调的民居中,却在外面干着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而不是湮没在北京那样非人的大都市喧嚣中。所以有时你爱骑自行车进到北京的小胡同中,做无端畅想。
这二切都注定是梦 你注定是要在精神的分裂中煎熬。
当年外公睡死在这铺炕上,外婆没有哭,镇定地指挥人们给他穿上亲手缝的对襟黑袄裤,白布袜和千层底布鞋,然后说:“送当家的,男子汉大丈夫替我打前站去了,我再去,保证不愁吃喝。当家的,熬不住了叫我去,啥时叫我啥时到。”几年后外婆也平静地去 都是从这屋里走的。他们走得多么坦然。
可你却不能。你永远无着无落,没有归宿,将来连魂都无处寄放。:魂葬无处。
情葬无处。
外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那声音令你一惊,想再听,又没有 本以为是错觉,可分明母亲在堂屋里敲你的门:“大明,醒了 你的同学来看你 ”
“谁呀?”
“没见过,姑娘您贵姓呀?”
肯定是她!
是季子。
你挣扎着坐了起来,又无力地靠在床头上。眼前飘过一片红霞。她已经推门进来
“妈,她是我学校的同事,也回来过春节的。“母亲端茶进来,眼睛不离李子。“家住哪儿呀?远不?”
“不远,在‘绿川酒店’边上。”季子顺口答着。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家是大地方儿的吧?”母亲对季子很敏感,但也没再多问,关门出去
你们久久地拥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在这间小屋里,你对季子产生了别样的冲动,真想把她立即溶化在你的怀中。她感到了你的冲动,把你的头紧紧拥在她的乳中,任你狂暴地抚爱着,不知不觉中你已是泪水满面,洒满了她雪白的胸乳。
“你怎么了, 大明?你好了 我一夜没睡。你一定很痛苦,是不是也做了一夜的梦?要是我回哈尔滨那个破院子老屋,我也会睡不着。”季子的秀手在温存地抚摸着你的脸,抚摸着你棉被下的身体。“一会儿去‘绿川’吧,去洗个澡。瞧你这儿,还生火炉子呢,怎么洗澡?”
“你怎么打听到我家的?”你为她理着散了的头发,她脸色很不好,眼圈有点黑。
“昨天我同绿川先生一道来的,他是猪熊家的老朋友,去北京就住我酒店里。
没想到昨天一进‘绿川’我就看到了你们的Party ,第一眼就看到了你,我~直在看着你,直到你晕倒。吕峰他们送你回家,我就开了车尾随而来,一直看你们进了这个院子。怎么样,我可以当侦探了吧?快说,你昨天怎么 头晕?”
“不,是喝多了,又跳迪斯科,场子里太闹,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疯跳,挺好的,干嘛总那么老气横秋。
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样才像个年轻教授的样子!“她在轻轻地吻你,一股热流充溢了你的全身,像一股全新的生命热能叫你起死回生,你想起了你们第一次在长安街旁那个旧筒子宿舍楼的小聚会上见面的情景。
那次她的衣裙上还沾了几滴油彩,蓬松的长发随意甚至零乱地扎在脑后,她刚完成那幅《黑土地上的生灵》,正显苍白伶愕,可目光却是那么冷冷刚毅。她随着吕峰不经意地走进屋,不经意中你们的目光相遇了,那一道雪亮的光芒立即击倒了你,那一刻你几乎松开了手中的沙拉,只想走过去近近地感知她。那一刻你们的目光交汇了,一种久远的思乡,似乎是前生的寻找终于有了结果。跳舞时你们只交换了几句话,全凭着呼吸和手上鼓动的血脉交流着欲望与深情。命中注定你们会走到一起。
你没征得她同意, 就写下了你在澳大利亚的几个电话让她去找你 她是在同猪熊次郎结婚的第二天就去找你的。那一次,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只有激情和温存。
1991年初夏的一个黄昏,你在自己的寓所路边等她来。那是悉尼的一个古老街区,街道依山起伏,两边是五颜六色的花园洋房。海上吹来淡淡腥咸的凉风,夹着浓浓的花香。你站在加油站牌前,正好可以从那儿俯瞰山下的大海。悉尼笼罩在雾霭霏霰中,你知道那是苍翠的山林和蓝色的大海蒸腾着,一片氤氲,一色烟花。初见李子至今已有7年多, 突然接到她的电话,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了计算机,赶忙把进行到一半的数据计算存盘。随后你额微微地走出工作间,抖着手点上一根烟猛吸一口。
你知道,你的命运将开始新的一页。一年多中你写了几张明信片,又写了几封信,但都没有寄出,你把它们密封进瓶中,扔进了大海,让它们去漂流,这股激情连吕峰都不曾告诉,你和季子只用眼睛传达了一种宿命。你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仰天看着南天上蜂拥流曳的群星时,双手抚着澳洲暖温的花香空气来感知她。
她的车停在你身边,摇下车窗,她的气息从车中涌出,扑面而来。你一时无话,只顾看着她那张更有神采的脸。与一年前那个身上沾着油彩的苍白画家比,她现在是个流光溢彩的贵妇
开口极低的粉色便装处,隐现着乳影。
你们默默地对视着,双目倾吐着渴望和思念。
“真的是你,季子!”
“大明!你怎么 怎么这样憔悴?”她走出车门,同你握手,你不禁一阵颤抖,她的秀手已经在抚摸你的脸,在抚摸你眼角上的皱纹。“你前年回国时挺好的,脸色好像还有些红润,才一年就干瘦成这样。”
你闻之掉下泪来,紧紧地抱住了她。你们拥吻着一个French kiss ,你觉得自己是个要死的人,突然呼吸到了生命的花香,在紧紧抓住一根救命草,渐渐浑身鼓胀起生命的风帆,在大海上航行起来。直到有汽车过来鸣笛,你们才松开对方,季子忙去倒车让路。 那满面红光的澳洲人向你们挤着眼睛, 大声说:“Sorry !Goon。God bless you!”
你们走进寓所的花园中。李子说:“我还以为你也同十个八个中国人一起挤一套房子呢,没想到是这样。”
“在这儿我就不想同中国人混在一起,那简直不可救药。不少国内来的大教授,为省几个澳元,三个人住一间,厅里还住人,天知道那有多么恶心。我是坚决不去Ashfield住的。”
“可人家能省下万把块澳元,回国去也是一笔财富呢。你这样穷讲究,却一个子儿也带不回,死要面子活受罪。Ashfield又怎么 !”
你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一把攥住她的手。“季子,难道我们就不该有个活成人样儿的时候?你知道人家怎么看我们中国人?”
“关你什么事?你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中国人的形象。”
“至少我不去做,就少一次让人家嘲笑中国人的机会。”
“唉,你呀,理想主义者!”季子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说:“这儿真好,是一种十九世纪的情调,很难得。看来我得动员我那老丈夫搬出市区的高层公寓,找一处这样的清静地带,啊,后边就是林子哎!这片花林月影,正好做画。”
你浑身一振。“季子,你来澳洲后就结婚 ”
“是呀,女人的出路之一就是结婚。”
“跟谁?老成什么 ”
“对你来说重要 ”
你看到她坐在窗台下漫不经心的样子,手上立即鼓噪起腾腾的血脉来,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也不请我喝杯水?”她径自走到你身边的凉瓶旁倒了一杯水。“怎么了大明,见了我不高兴?那我马上就走。”
“不!”你木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把扯住她。
“不,季子,你不要走,我也并不在乎。”
“你不在乎什么?”她盯着你,眼中已晶莹起泪水来。你轻轻拨开她领口,她连胸罩都没戴。
“什么也不在乎。只要我们能常见面。”
海风和花香弥漫着,黄昏时分,那古铜色的天光映得屋里一片金黄。你们沐浴在这金色中,几多缠绵。又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没有语言,只有注视和感觉。
“你像一座铜像,”她终于说。“像阿波罗。”
“你也是,”你说,“金色的维纳斯。”
你们起身拥坐在宽大的凸肚窗台上,一起眺望远处的大海和山下的悉尼城。一切都沐浴在这种天国的色彩中,在如烟的薄露中忽闪忽闪。
“真美,季子,一切都这样美。”
“不,大明。总有一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