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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刻间,城内火光处处、黑烟如云、炮鸣雷动、哀鸿遍野,与各大城门被大木椿撞击时所发出的、犹如垂死老人濒死前嘶叫般的哑裂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个王朝奔向地狱前的安魂曲……
到了第二天清晨,持续了一夜攻城动作的帝国军突然偃旗息鼓,海内斯城内城外再度陷入了和平的宁静中,仿佛昨夜的大规模攻城,只是人们午夜梦回时的一场噩梦,梦醒后一切将会恢复如常……
只是大火的余烬与焦土、战士的尸骸,以及一支支从被焚毁的建筑物残砾中伸向天空、宛如腐败肌肉中穿刺出来的白骨般的残破柱子,映着冬日冷冽的朝阳照出颓败色光的情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恶梦仍将继续,战争不会结束,死亡也不会因黑夜的消逝而远离……
帝国士兵静静地排列起严密的阵形,没有一丝喧哗,没有一丝不安与焦躁,如同一座座矗立在阳光下的雕像,眼神中皆是一片坚毅之色。
阳光照射在他们脸上,反衬出如同金属般沉实的色泽、勾勒出他们如刀锋般锐利的轮廓,处处彰显着帝国军“行如风、坐如钟、静如林、不动如山”的仪容与军威。
只有在他们不时将目光瞟向他们爱戴的皇帝陛下身上时,才会由冷静转向炽热。
恰如一潭平静的湖水,一瞬间却可以化为惊涛骇浪--强大的力量凝固于寂静的外表下,而引发他们火般炎流的,就是那一双双灵魂之窗信仰的方向……
此时,我也冷静地等待着,脸上是一副无悲无喜的表情,只是嘴角不时挂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就如同冬日的阳光般,尽管灿烂,却不温暖,仿佛闪自坚冰的光芒,让目睹者打从心底里渗出丝丝寒意……
按吸血鬼少女的话说,那是恶魔的微笑。
到了正午时分,城楼上升起了一面白旗,坚厚的城门在我面前缓缓张开,而在帝国士兵中,则同时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欢呼声!
圣伦历一九0二年一月二十一日,在阔别十一年后,我再次回到海内斯--挟着血与火的洪流,重临这片生我育我的土地……
第六章 斩断过去
第六章 斩断过去
城门大开后,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从城中驰出一列华丽的车队,骑士皆是一色华丽的白色迎宾礼服,这些是海内斯迎接尊贵宾客的仪仗队,如今却作为战败的降使,准备迎接新的主人。
看到车队向我的方向开来,身边的侍卫不由得有点紧张,未待我吩咐,已在我面前架起了层层防卫,并拦停了车驾。
我笑着说了声“无妨”,便策骑着“雷部”,沿着左右自动让开的通道向车队驰去。
我在车队面前拉停了战马,喝令道:“来者何人?”
听到我威严的声音,从车队里急慌慌地奔出一个花甲岁数的老家伙,三步并作两步走地来到我面前,哆哆嗦嗦地跪下说道:“前海内斯郡执行官、降使隆巴莱姆参见我皇陛下!”
“隆巴莱姆,抬起头来见朕!”
“是,陛下……”隆巴莱姆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只见他花白的头发下,那张爬满密密麻麻皱纹的老脸,此时正因为惶恐不安而变得一片苍白,就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白纸。
“隆巴莱姆,你可认得朕……”
“罪臣认得……是少城主……不,罪臣认得陛下……罪臣已为陛下……备好了最好的马车,请陛下上……上座!”
被我不怒而威的目光一瞪,隆巴莱姆更是脸如死灰,不时用手绢擦拭着不断冒出的冷汗,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俯视着这位昔日在家中备受贝沙图器重的总管,在艾提芮亚称帝后,更被提升为“王都”海内斯的执行官,如今在我面前的,只不过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冷冷说道:“艾提芮亚与贝沙图为什么不出来迎接朕?”
“女皇陛下与皇夫殿下……不,艾提芮亚公主与驸马,此时正在陀曼斯广场为陛下筹备递交玺印的仪式,并恭候陛下圣驾……请陛下轻移圣步,海内斯的子民,已经在广场上为陛下准备了最隆重的欢迎会……”
隆巴莱姆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一个方形锦盒捧到我面前道:“此外,我们特地为陛下献上沙杜夫的头颅,以表海内斯对帝国的诚心归附……”
我冷哼了一声,却没有接过锦盒,而是转身对帝国军下令道:“将士们,随朕进城!”
说完,不再理会隆巴莱姆,抱着莎莎策骑越过他身边,向着城内大道绝尘而去。
而隆巴莱姆被“雷部”一吓,跌了个四脚朝天,手中的锦盒也滚落一旁,从盒内掉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他爬起来时看到人头后骇得连退了几步,才急急地追在我身后叫唤:“陛下……马车……”
身后传来了帝国士兵们激动的欢呼声:“进城了!陛下万岁!”
“亚历哥哥,这就是你成长的地方呀?”
我循着清脆的嗓音,看到莎莎正睁大好奇的双目打量着城内的一切。
海内斯,这片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曾经带给我短暂的快乐回忆,也带给我更多不幸与悲伤过去的地方……
“是的,回家了……”我喃喃自语道。
当我进城后,帝国军立即占据了各个城楼与军事要地,而“七色彩虹”的部队也迅速与我们会合,我立即下马张开双手,迎向飞奔过来的加莎琉璃与黛旖丝,这对饱受离别之苦的人儿,在我怀内哭成了泪人儿。
当两人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加莎琉璃才发现我身边的莎莎,两女欢呼着互相拥抱,然后琉璃拉着莎莎,到一边去说着姐妹间的体己话。
昔日的别离之所,如今却是重逢之地。
而我更知道,这里也将成为我与血脉相连的至亲宿命重逢的地方……
思绪飘荡间,开阔的陀曼斯广场已经出现在我眼前。
在陀曼斯广场四周是被帝国士兵隔开的人群,广场的正南方是这几年才建起、栉比鳞次、金碧辉煌的皇宫,艾提芮亚与贝沙图正站在皇宫前面,神色一片木然,而贝沙图--我的父亲,手中还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我脚步微滞了一下,才踏着坚定的步伐,向广场中心走去。
接近广场时,我突然向德林克与卡斯塔投去一道别有深意的目光,德林克和卡斯塔当即会意地点了点头,两人分别回头向部下打了个隐秘的手势,然后吸血鬼族人与“黄龙之耳”,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中。
“尊贵的神圣法拉蒂斯帝国亚历山大皇帝陛下,我,艾提芮亚·法拉蒂斯与林凯·贝沙图,代表海内斯向陛下献上玉玺与皇冠,从此海内斯放弃主权,归为神圣帝国的一部分,成为陛下的疆土……”
艾提芮亚沙哑的嗓音,无力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站立的姿势有如一具失去生命、只剩下空壳的僵尸,再也显不出雍容与贵气。
华丽的龙袍也变得黯淡,年近四十的身体已微微发福,像毒蛇一样锐利的双目,也深深陷入了眼眶中,眼神已变得呆滞,目光像被磨钝生锈的锥子一般,失去了所有的锋芒,而甚少暴露在阳光下的肌肤,则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再也找不到少女时代那种丰润的色泽……
虽然脸上仍能寻获一点依稀的美丽,但始终敌不过岁月的无情,与将心力大量耗费在算计上所带来的过早衰老。
昔日明艳照人、人比花娇的法拉蒂斯帝国四公主,如今不过是一朵过了花期、即将败落的残花……
“请……陛下受玺……”林凯·贝沙图以艰难的声音说道,他的身材依旧挺拔,服饰依旧考究与华丽,却已头发半白、脸容憔悴,怎么故作镇定,也掩不去那一脸灰败之色。
当我将冷峻的目光扫过贝沙图不安的脸,投落到小斐迪南脸上时,贝沙图的身体突然僵直了一下,不由得将小斐迪南往自己的身边拉近了一些。
“请陛下受玺!”林凯·贝沙图犹豫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受玺……是指让朕站到这个地方吗?”我指了指广场的正中央,笑了笑说道。
“是的,陛下……这是降国向新主献礼的仪式,以国民的见证,宣示海内斯今后对帝国的绝对效忠……”贝沙图开始勉强迎向我锐利的目光,却在我的逼视下,最终低垂下眼帘,以一种尊敬却疏离的语调答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这是古老的宣降献土仪式,已经许多年没有国家沿用了……”说话间,我发现贝沙图与艾提芮亚的眼皮同时跳动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道:“但既然是两位的心意,朕就领受了!”
说完,我开始向广场中心走去,贝沙图与艾提芮亚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狂喜,随着我一步步接近广场中央,他们的神色也变得越来越复杂,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担忧……
而当我终于站立在广场中心时,两人紧绷的神经同时为之一松!
这时,广场的地面,突然在一阵巨大的震动中龟裂,人群惊惶地四处走避,一心护主的帝国士兵,努力想向我的方向靠近,却被断开的鸿沟与不断爆开的地下陷阱阻挡了步伐……
而同一时间,无数黑色的手掌伸出地面,像一对对铁钳似地向我所在的位置抓来!那情景,恐怖得就像深埋地下的尸骸突然复活过来,而其中的一对手掌,已经抓牢了我的双足,在我无法动弹之际,一支从地面刺出的长枪,狠狠地穿透了我的身体!
“亚历!”
“主人!”
“亚历哥哥!”
场外传来琉璃、贝儿与莎莎悲切的叫声。
“亚历山大,受死吧!”艾提芮亚则兴奋地大叫,脸色因激动而涨得通红,毒蛇般的瞳孔中是仇恨与恶毒的光芒,快意而森冷的笑容,挂在她泛青的唇片上。
贝沙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脸上毫无兴奋之色,只是一种怆然与无奈。
但艾提芮亚的笑容突然冻结了,脸上充满无法置信的表情,在她那对收缩的瞳孔中,映出的是这样一番景象……
亚历山大被刺穿的身体突然虚化、透明,最后连残像也消失不见,而他本人的实体却出现在另一边--此时他正以一副冷峻的表情面向着她,冰冷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杀了他!杀了他!”情绪失控的艾提芮亚,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声。
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背离她的期望,只见两千多个黑色的人影,从附近建筑物的顶部飞跃而下,降临到地面后,立即将手中的长矛插入了地面,然后迅速退守到我身边。
在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中,无数血柱从地表的缝隙,沿着钢矛的四周喷射而出,然后一个个如黑炭般的鬼族战士破土而出,挥动着血色的长剑,疯狂地向我的方向冲杀过来!
“疯狂,是毁灭的舞步!”身旁的德林克,脸上挂起了一丝噬血者的笑容。
不等我吩咐,吸血鬼少女已经率领一群吸血鬼战士迎击而上,口中一边嚷道:“我族的儿郎们!给我杀光这些杀千刀的鬼族乡巴佬!”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曾经在鬼族人身上吃过苦头的德林克,对这些鬼族战士可谓恨之入骨,因此她无情地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甫一接触,战况立即呈现出一面倒的局面,不成正比的悬殊实力,让这场战斗演变成德林克单方面主导的屠杀。
那些强横的鬼族人,面对一千多名立志复仇、如狼似虎的吸血鬼战士,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一个个被吸血鬼用双手从胸口剖开,或被直接拧断头颈,甚至被抓起拦腰扯成两半……
眼看身边的同伴不断地倒下,而且死状极其凄惨,不知恐惧为何物的鬼族战士,终于开始懂得害怕,并开始抢路逃跑,却被速度更快、仿佛无处不在的吸血鬼战士拦截住,并一下子摘掉了脑袋……
只剩下那些已经丧失了斗志的鬼族人,试图向面前的可怕杀神求饶乞命,但德林克根本无意留下活口,直到将最后一名鬼族人撕成肉块方才罢休……
“千万不可得罪女人,女人可是最会记仇的呀!”我对部下摇头苦笑道。
身旁心有余悸的卡斯塔与“黄龙之耳”的将士,都深有同感地点着头。
这时,看形势不对的贝沙图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拉过已陷入病态疯狂中的艾提芮亚,在侍卫的保护下,退入到皇宫中,并关闭起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