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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衣裙便皱褶飘举,引人遐思。丰富的色彩将帝都点彩成一幅美丽的迎春图。
西郊更是春意盎然:射天峰除终年挂雪的峰顶,半山以下的积雪已经融化,犹如一株青茎托起的白色莲花;河川瀑布早已从冰封中解冻,急湍的瀑布悬天高挂,飞流而下,在阳光中折射出七色的虹霞;鲜活的溪流涓涓流淌,婉转迂回处,在椭圆的石埭上绽开成无数水花。青山濯水,林木蓊郁,新芽吐绿,野花争妍斗艳,绿野如锦似绣。
从冬眠中醒来的各种野兽奔走觅食,窜跑声与低嚎声隐约可闻;禽鸟出没栖息,扑翅声与鸣叫声此起彼伏。小虫啾啾,泉水叮咚,河水汩汩,叶儿沙沙……各种声响交会成一曲春之乐章。
但帝都的人们此时心中却无春之喜悦,更失去了往年赏春踏青的心情,反而阴霾上脸,惶惑于心。传统由皇家发起的、一年一度的春祭,今年也未能如期举行,仿佛上自帝廷下至黎民,都有种即将成为将临的血火祭典上的祭品之觉悟。
北、东、南三方狼烟四起、烽火连天,阿鲁顿、艾提芮亚、詹姆斯点燃的熊熊烈火不断向帝国中枢蔓延,法拉蒂斯帝国正统政权控制的范围正处于逐步的萎缩中。因此,就算是神经再粗条的后知后觉者,也能感受到险恶的形势、沉重的压力和紧张的氛围。
战争,距离身在重重屏障和保护伞下的帝都子民已不是遥远的事了。
春光烂漫的五月,对于帝都的人们来说,就像是死前享受的最后一顿丰盛的晚宴。如画风光正与人们死寂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活在痛苦的煎熬中的。
※ ※ ※
“将快乐建筑在众人的痛苦之上,虽然并不是我所期许的,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无聊地忏悔或内疚,不如最大限度地将这种痛苦兑现成快乐,坦然地欣赏盛放在痛苦之上的艳丽之花。”
——亚历山大语(《风之帝冠——亚历山大大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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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伦历一八九四年五月八日午后,朝会正在进行当中。
帝都皇峨“凌天”大殿之上,王公、大臣、武将云集,众人脸上均是一片灰黯之色,这些帝国的重臣平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现在却一个个如斗败的公鸡,更宛似待办的死囚般等待着秋后的处决,甚至缺乏了垂死挣扎的勇气。
朝会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却毫无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连简单的投降或战略都提不出所以然来。
面对着我的宰相马塞洛。莫拉雷斯此时亦是满脸愁容,悲伤的神色就好像再一次经历了丧子之痛——其实距离这种结果也不远了。
而我和利冰兰则站在大殿上冷冷地旁观着这一切,紧抿着双唇,久久不发一语,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似的。
抱着小亨利坐在皇座上的摄政王爱蜜莉虽然极力挺起酥胸,强自镇定,维持着统治者的威仪,但也无法掩饰住国难当前的重重忧虑之色。
而拥有一双幻瞳、明艳照人、形若帝王之师的太子太傅尤丽叶则躬身君侧,梦幻般的眸子不见任何情绪的波动,浑身散发着超然而冷漠的气质,仿佛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又像是对事物有着超越于表层的深刻领悟。
在帝国政制中,当太子加冕称帝后,原来的太子师并不随太子身份的改变而僭称帝师,而是仍称太子太傅,承担辅佐幼主主政的职责,无帝师之名却有帝师之实。
“亚历亲王、利大元帅,两位可有应对之策?”爱蜜莉公主终于忍不住向我们垂询。
我淡淡一笑道:“我能有什么对策?微臣年薄识浅,殿上衮衮诸公无论经验与见识均在我亚历之上,其中更不乏才智高妙之辈,如果连诸位都束手无策,微臣更无良策了。”
爱蜜莉知我是推搪之词,不满地瞟了我一眼,对利冰兰说道:“利大元帅是举世无双的名将,对扭转劣势,击退众獠,定国安邦,当已有定计吧?”
利冰兰轻摇螓首,说道:“冰兰一介女流,为人妻者,顾全的是小家小政,对大家大政,则非心力可递。我夫君尚无计可施,冰兰更爱莫能助了!”
言下之意是唯我马首是瞻。
爱蜜莉被我们的夫唱妇随和闪烁之词弄得脸色微变,却不好发作,只得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值此帝国存亡之秋,利卿是国家重臣、陛下之股肱,当为国家尽力,替主分忧,岂能只顾家室而忘记大义!大殿之上,帝国之枢,只论君臣,不问私情。利卿私而忘公,岂是身为人臣的本份?何况国家国家,没有国,何来家?”
利冰兰不为所动,向我投来深情的一眼,浅笑道:“古语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家在国之前,何况冰兰一个小女子,若不能尽好当妻子的本份,更不可能做好为人臣的本份了——如果冰兰连家都无法主理好,如何奢谈治国安邦之策呢?”
这时,我接口道:“殿下此言差矣!微臣与冰兰新婚燕尔,已获陛下准假在家,以帝制论,此时身份不过平民布衣,无权过问军政大事,殿下如此苛责,不是为难我们么?何况微臣夫妇久疏朝政,闲赋多时,殿下在此时问计,何如问道于盲?家中尚有事等待微臣回去打理,如陛下、公主殿下并无他事,请恕我们告退了,我与冰兰还要为添丁弄儿而努力呢!”
爱蜜莉公主被我在大殿上几近无赖的一番话弄得呆了呆,然后紧绷着俏脸,却说不出话来。
我与白了我一眼的利冰兰一起行一跪礼,然后挽手而起,盈盈拾步而去,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似若闲庭漫步,放肆的言辞和目无余子行径让群臣纷纷怒形于色,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且慢!”
随着公主殿下的轻叱声响起,两名执戈持剑的金甲卫士将殿口一封,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与利冰兰转回身去,却见爱蜜莉已经霍然变色而起,俏脸发白,胸腹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着,投向我的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幽怨。
“殿下还有吩咐吗?”我依旧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道,一张扑克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亚历!先帝刚过世之初,我因芳寸失据,对你和利卿或有冷淡怠慢,但念在我法拉蒂斯一族对你素来不薄,请你不要在此时抛弃法拉蒂斯,抛弃帝国好吗?”爱蜜莉幽幽地说道,尽量克制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悲切意味。
“公主殿下,亚历心淡了!鸟尽杯藏、兔死狗烹的事,令我对政治心如死灰!早在阿鲁顿起兵之初,我与冰兰已主动请缨,愿为帝国捐躯沥血,但得到是什么样的回报?殿下的冷漠对待与群臣的冷嘲热讽!这是什么道理?说白了,就是功高震主!大家都嫉我和利冰兰,因而蓄意打压、架空削弱!如今,当情势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殿下和诸位大臣才想起我们夫妇,这能不叫我们寒心吗?要想获得臣下的忠诚心,主君是必须拥有与之相称的器量的!如果当初殿下有纳谏之心,经国大臣有容人之量,何至于此?”我冷冷说道,严峻的目光掠过马塞洛身上,这位帝国宰相的脸一下子苍白得不见血色。
“亲王殿下、利大元帅,可否借一步说话?”清脆如清晨黄鹂鸟翠啼的嗓音响起,却带着梦幻般的独特韵味,柔如丝、轻若梦,话落而意隽,平实处却起诗情,让人不自觉地想追寻声音的根源,渴求寻觅到更多的绕梁之音,说话者是一直未发一语的尤丽叶。
在冷清的偏殿上,只有我、利冰兰、爱蜜莉、尤丽叶四人。
“尤太傅有何教我?”我将目光落在这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女太傅身上。
“亲王殿下,你会放弃帝国吗?不会的!”尤丽叶不待我否认已接着说了下去,一双美丽的瞳子中幻彩琉璃,竟让我无法确定她的目光是否专注于我这个说话对象,“殿下睿智明心,雄才伟略,天纵奇才,不会不明白唇寒齿亡的道理的。殿下就算不顾惜满朝文武的身家性命,也不顾惜处于大厦将倾的帝国,但断不会不痛惜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帝国子民和士兵吧?
“殿下起自布衣,挥三尺长剑,奋四载之功,得万民之归心,纵横捭阖,励精图治,方有今天之成就,应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本身的根基在哪里,今天,殿下就算力挽狂澜于既倒,扭转乾坤于逆势,也不能获得帝国贵族的感激,反而因贤招嫉,但是,一千家贵族的感激又怎比得上千千万万普通民众和帝国士兵的感恩与归心呢?民心是根本,其他是末流,殿下现在就有一个获取帝国民心的机会,又怎能白白放弃呢?”
这番话直透我的心意,我很惊异于这位小女子所具有的不凡见识,却不为所动地说道:“尤太傅是直指我有不臣的野心么?这番话很能打动人呀,太傅具有宰辅之才!但我并不是一个按规矩出牌的人!目前我更关心的是与新婚妻子们的家庭生活,既无深远的思虑更无远大的目标,所以任是云卷云舒,也无法波动我的止水之心。亚历一介凡夫,不愿受任何束缚和羁绊,只想在尘世间潇洒走一回;所关心者,只是我身边心爱的女人!”
“殿下错了!”尤丽叶轻摇螓首,幻瞳中有着一种幽幽的光芒,“我知殿下对帝国并无更大的野心,因为殿下放眼的是整个圣伦大陆,而非小小的法拉蒂斯!帝国的舞台又怎能束缚殿下飞舞天下的英姿?我如此劝谕殿下,并非有特别的用心,只是希望殿下怜悯无辜的百姓,怜悯我国千万的生灵!不要因为帝国朝臣的无知而令殿下舍弃可怜的帝国子民……”
“公主殿下之前对殿下的态度也是出于无奈,她处于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均衡各方面的利益,而且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公主殿下是绝无害你之心的……我们纵有万般不是,但士兵和平民却是无辜的,不应成为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因此冀望殿下能趁势而起,抗拒外敌,止兵息戈,拯黎民于水火!把握住这个机会,没有人会说殿下半分不是的!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好一个悲天悯人的女子呀!虽对身边的人冷漠隔绝,却对民众有着一颗博爱的心,想不到帝国贵族中竟出现如此善良而才华出众的女性!我暗自感叹道。
爱蜜莉终于说道:“亚历,算我求你了……”
此时的爱蜜莉完全像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悲切无助的声音令人心生怜悯。我不由想起爱蜜莉曾经对我的恩惠——那天,正是她蓄意打翻南湛布琦二世为我和利冰兰准备的毒酒,避免了一场血溅五步的宫闱之变……还有那夜与我共舞时,多情而快乐无忧的翩翩少女身姿……如今,她一个纤纤弱质女子却被逼承载起帝国的脉运,搀扶起幼小的皇帝,投身到险恶的政治中,与虎狼周旋……处于帝国权力顶点的却是一对丧父失怙的、无依无靠的纤弱姐弟……
我和早已动容的利冰兰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由心中一软,柔声道:“公主殿下,我愿意出战!但是,我要求被赋予最大限度的自由和权力!帝国一切军用物资、军事人员均必须由我来调度,作战方案由我亲自制定,对于作战事务别人亦不得干预!答应我这些请求,我便出战,纵然喋血沙场、为国捐躯亦无怨言,否则,一切免谈!你和群臣磋商后再给我答复吧!鲍主殿下、尤太傅,我们告辞了。”
说完,便再不发一言,不理脸色苍白的爱蜜莉和尤丽叶,与利冰兰一起迈出偏殿,驻守在门口的宫廷侍卫为我们气势所慑,竟不敢阻拦,任我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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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伦历一八九四年五月九日之夜,“夜魅”月上中天,代表已是深夜时分。紫色的月华与深夜的雾气糅合在一起,在迷离的夜色之下,呈现为一种暗蓝色的氲氤气流,而帝宫皇峨之巅上,原本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双尖顶,此时亦被隐在一片幽暗之中。
我站在已蓄意交代侍卫隐匿起来而显得寂静空旷的大殿广场上,如赏夜色般施然仰望夜空。
圆月当空,紫华高照,繁星点缀,蓝灰色的双尖顶孤然耸立,一个曼妙的人影凝立在其中一个尖顶之上。
我双手凝气向下一压,不见任何腿部曲伸借力的动作,人已腾空飞跃,像一条划过夜空的黑色直线,似缓还急地飞临另一个尖顶之上。
不一会,我便轻松挺立在尖顶之上,意态悠闲地与另一边的人影相距十数米,冷然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