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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奇芳或燕和少。
即使可以调换身份,韶韶还不愿意呢!
韶韶最怕生活一片空白。
像奇芳与燕和是那样天真,简直还未自蛋壳中孵出来,是极端受保护小动物,真正吃亏。
况且,区永谅不过是小康,并非大富,这样出身的小姐,最难找到伴侣,不能吃苦,没有收入,一般家庭无福消受,有名望的家族呢,又会觉得不值什么,不上不下,卡在那里,是有点儿尴尬的。
韶韶自觉已经闯出头,每天早上起来,她完全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像现在,她得沐浴更衣回到新闻室去。
她任由邓志能多睡一会儿。
到了楼下,才发觉是个大雾天,天地万物都湿漉漉的,不过空气十分新鲜。
韶韶吸了一口气,刚想往小轿车那边走,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韶韶。〃
她转过头去。
呵,她知道他是谁。
韶韶立刻庆幸她身上穿的是一套名贵套装,皆因下午要到局里去维持秩序,不致失礼。
她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这么早,区先生。〃
是,那是区永谅,头发全白了,但是梳理得十分整洁,深色西服,显得端庄大方,怎么看都不似已超过六十岁的人。
他清清喉咙,〃你知道我是谁?〃
韶韶忽然讽刺他,〃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区永谅呆住了,缓缓低下头。
她与他家里那两个女儿不一样,区韶韶反应迅速,辞锋尖锐,是个厉害角色,是生活把她训练成这样吧?
那边,韶韶心想,十多年来,在社会与各色人等周旋,不'奇書網整理提供'是挨批挨斗,就是整人斗人,咄!哪里还有省油的灯。
区永谅在薄雾里看着韶韶。
像,真像。
韶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毫不客气地说:〃我一直告诉苏阿姨,其实家母与我并不相像。〃
区永谅忽然想告诉韶韶,小时候,他曾把她抱在怀中。
但是韶韶看看表,〃我赶时间上班。〃
〃呵是,我送你一程。〃
那辆深蓝色的房车驶过来。
韶韶没有拒绝。
她很自然平静地坐在车厢内。
此刻,区永谅又觉得韶韶不过是都会中所有能干的年轻女性之一,十分陌生,他不敢冒犯她。
倒是韶韶问:〃区先生做什么生意?〃
〃我做塑胶。〃
生意就是生意,韶韶感喟,毋须搞航运建筑,即使只是做塑胶或搪瓷,已能生活得很好。
母亲一无本钱,二无魄力,跑断了腿,也苦了一生。
〃听说,你是政府里的官?〃
韶韶一怔,〃嗤〃一声笑出来,〃呵是,豆官。〃
〃舜娟说你嫁得很好。〃
〃我的要求低。〃
〃他是好青年。〃
〃他的要求也不高。〃韶韶微笑。
区永谅忽然有所顿悟,〃那是婚姻的真谛吧。〃
〃愚见认为那是任何一种人际关系的真谛。〃
区永谅惊讶,那样有智慧,他知道她只比奇芳与燕和大三两岁,家里那两位真被惯坏了。
他终于说出心里话:〃我一直挂念你们母女。〃
〃谢谢区先生。〃
〃分手之后——〃
〃区先生,我到了。〃
真不巧,刚刚说到要紧关头。
韶韶故意不让他讲下去,她不想听。
母亲已经过世,她逝去的童年也不会回头,多讲无益。
下车时,韶韶说:〃区先生下次找我,请先通知我一声,好让我准备。〃
为人长辈,也不见得有随时突击检查的权利,多年来工作上的训练使韶韶认为那是一种不专业不礼貌的表现。
他们一直认为她即是她母亲,错!
母亲被感情及直觉操纵一生,她才不会。
不过,韶韶苦笑,控制了现代女性的是她那份工作。
回到新闻室,上司召她。
〃区,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韶韶一听,立刻明白了,〃屎,你们要调走我。〃
〃这是好事呀,证明你不是新闻室的家具杂物。〃
韶韶吸一口气,〃去何处?〃
〃去区域市政局。〃
〃呵,〃韶韶冷笑一声,〃刺配边疆。〃
〃你的视线广阔了——〃
韶韶给他接上去:〃上头好升我。〃这句话唬尽天下英雄好汉。
〃正是,你是明白人。〃
〃我不去。〃
〃区,这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总要有人去。〃
〃今天真不是好日子,坏消息连二接三。〃
洋上司翻着文件,半晌沉吟道:〃两局里倒是有个空位,忙是忙一点,主要是侍候那位女勋爵,但是你可以胜任呀,你外形讨好,人又能干。〃
韶韶忽然明白了。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但马上把笑意收敛。
这才是他们要她去的地方,怕她倔强,先拿另一个位子吓一吓她,相比之下,这还算是优差,至少办公地方在市中心。
可是,让上司知道你比他聪明是行不通的,韶韶在脸上摆出犹疑之情。
〃区,那是一份好差使,不知多少人想去。〃
韶韶仍然维持缄默。
〃好了,算是通知过你了,过两日这一连串调动自会公布。〃
韶韶知道这上下恐怕人人都已知道此事,总算是个体面的位子,算了吧,受人二分四!焉得不低头。
她说:〃你知我是最不计较的。〃
一动不如一静,又得重头适应新环境,新同事的脾性习惯,真是十分劳累。
出来办事,主要不过是讲究与人相处,这么些年来韶韶已练得面皮老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程度的轻与重,她都掌握得十分好,只是,实践起来,还是累得肌肉僵硬。
这是她第一次生出倦意。
从前母亲在时,她要照顾她,她不能言倦,好几次,被同事气得简直想动武殴打对方,去到警局在所不计,但一想到母亲、一腔怒火转为悲哀,独自走到街上,找个角落站着流泪,哭完了,才回去,若无其事地坐着继续办公。
现在已毋须这样做了。
现在一则心已刚强,二则也闯出点儿名堂,还有,母亲不在,她爱怎样就怎样。
辞了工专门在家搓麻将也在所不计,虽然韶韶并不懂得打牌。
她比奇芳要多吃许多苦。
奇芳再不如意,也不愁生活,奇芳永远不知肩上背着一家开销之苦。
韶韶那时盼升职是盼得发疯,因为升上去可拿房屋津贴,母亲可以住得舒服点。
她们母女一直租人家一个小单元住,公寓旧了,也不装修,灯饰家具都似怀旧片中道具,房东动辄劝她们搬走,愿意贴补一笔搬迁费。
终于升了,韶韶泪盈于睫,立刻打电话给家里,〃妈妈,妈妈,我们可以搬家了。〃
这句话至今,己超过八年。
临到真的搬家之际,又不舍得旧家,什么都带着走,小时候玩过的塑胶洋娃娃,一架古董恩德胡得打字机……她把新家里最好的套房让给母亲,〃妈,我老不在家,住床位即可。〃
之后日子较为舒适。
母亲一张嘴何等密实,从来没谈过她的过去,有,亦是不着边际之事。
把那样痛苦的往事埋在心底,真会减寿。
她是母亲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同事过来问:〃调了?〃
〃嗯?呵,是,哪里都一样做啦。〃
〃可有升?〃
〃没有啦,哪有那么快,人才又不是出众。〃
韶韶无法把自己从往事中拉出来。
在那艰苦岁月里,区永谅的经济情况一直很好,但母亲丝毫没有在他身上得到任何资助,说起来,大概还有人会怪她没把奇芳带在身边吧。
——不是一个好母亲。
韶韶叹口气,到了今天,他们都围拢来看,啧啧称奇,〃像,真像,你不知你有多像你母亲。〃
韶韶忽然感觉到无限辛酸。
她拨电话给邓志能。
邓志能怪紧张,〃你从来不在办公时间找我,什么事?〃
〃志能,这世上,我只有你了,你也只得我罢。〃
〃每个家庭都一样啦,〃邓志能好不诧异,〃旁人怎么会理我们的闲事?我们也不会理会人家。〃
〃我深觉寂寞。〃
〃不怕,找个借口与同事脸红耳赤地大吵一顿好了。〃
也是好办法。
〃我同你相爱已经足够。〃
〃大嘴,谢谢你。〃
但是挂线后的区韶韶忧郁如故。
她同手下的小朋友说:〃西门,去查一查,转换姓字需要何种手续。〃
〃大姐,〃那西门大吃一惊,〃转职必须同时转换姓字吗?〃
韶韶笑,〃这是本市新例,已经三读通过,你赶快挑一个好听的姓名,像慕容、端木、香……〃
那小朋友只得说:〃大姐,我立刻帮你去查。〃
韶韶忽然想跟从母姓。
她趁午膳时间与奇芳通了次电话。
奇芳一副隔夜嗓子,一听就知道还没起床。
哗,睡到日上三竿,真厉害。
〃韶韶,你的声音真叫人愉快。〃她有点哽咽。
〃你有心事?〃
〃你怎么晓得?〃
〃听得出来。〃
〃我与燕和大吵了一顿。〃
〃姐妹以和为贵。〃
〃唏,这是我们家事,外人不会了解,你不知道她这个人,自幼父母亲已把她宠成一种罕见怪物,此人利欲薰心,一直嫌我这个姐姐会影响她顺利嫁入豪门。〃
〃怎么会!〃韶韶不以为然,〃一人作事一人当。〃
〃她嫌我名誉欠佳。〃
〃你做过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出来,韶韶,我慢慢告诉你。〃
韶韶说:〃下午四时,我开一次小差。〃
〃不见不散,死约。〃
见了面,奇芳把原委告诉韶韶。
〃我结过两次婚,她认为我有辱家声,听说,她未来公婆颇有迷信,怕乃妹像乃姐。〃
韶韶〃嗤〃一声笑出来。
〃你不以为然?〃
〃幼稚,〃韶韶不知不觉肯定已站在奇芳这一边,〃这年头谁没结过一两次婚,燕和毋须急于做顺民讨好布家。〃
〃你知道那家人姓布?〃
〃不然我还能在新闻局里办公?〃
〃布家请客,我全部不出席,我不是太懒,我根本已经很少回家,那日,家母叫我赴宴,我还不愿出现呢,幸亏去了,认识了你这样的好友。〃
韶韶不出声。
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们老说,告诉他呀,坦坦白白地和盘托出呀,这有什么好瞒的?可是轮到自己,统统不是那么一回事,韶韶此刻就开不了口。
半晌,她问:〃奇芳,你快乐吗?〃
奇芳抬起头,想了一想,〃不,我不快乐,我衣食住行均属上乘,但是我从小不快乐。〃
〃为什么?〃
〃我一直觉得父母不喜欢我,在我印象中,母亲从来未曾紧紧拥抱过我,我们从来没有互相诉过衷情,可是他们待燕和是截然不同的,相信你看得出来。〃
韶韶吞一口涎沫,〃但是你已是成年人了。〃
奇芳微笑,〃呀,可是我一直有自卑,一个人如果连父母都不能讨好,还能讨好谁呢?〃
〃那是不必要的敏感。〃
〃韶韶,为何我们那么投契?〃
〃你真想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那奇芳犹疑了,警惕地把双臂抱胸前。
韶韶叹口气,〃不不,我并非同性恋者,事情更糟,我是你同母异父的姐姐。〃
奇芳张大了嘴,凝住表情,一动不动,她五官长得秀丽,静止的时候,面孔更觉完美。
韶韶这才发觉,长得像母亲的,其实是奇芳。第五章
过了许久,奇芳举杯喝尽面前的冰水,〃我不明白。〃
韶韶进一步黯然解释,〃我们的母亲结过两次婚,我姓许,你姓区。〃
〃你明明也姓区。〃
〃我也是上星期才知道的。〃
〃你是我姐姐?〃
韶韶点点头。
奇芳凝视她,双眼发红,〃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相认?〃
〃我说过我也是刚知道。〃
〃谁把这件事一直隐瞒我们?〃奇芳声音忽然提高。
周围的茶客已转过头来张望。
〃他们三个人。〃
〃哪三个?〃
〃我的母亲以及你的父母。〃
〃他们为什么不肯亲口跟我说?〃
〃口难开。〃
奇芳忽然掩着脸大笑起来。
韶韶了解这种情况,情绪受到太大的压力,一个人不是哭就是笑。
她按住奇芳的手,〃我们出去走走。〃
韶韶怕其余的客人不了解。
奇芳不反对,韶韶握着她的手,拖她出去,站在商场一个橱窗前。
只听得奇芳喃喃道:〃我明白了,许多不能解释的细节,此刻完全水落石出,我到今日才恍然大悟,为何我的待遇与燕和完全不同。〃
韶韶温言劝道:〃苏阿姨不是那样的人。〃
奇芳苦涩地说:〃她固然没有陷害我,可是,她也不爱我。〃
这时,橱窗内的售货员朝她俩微笑,她推门出来,〃两位小姐,请进来参观。〃
韶韶忙说:〃改天吧。〃
奇芳抬起头,〃到我家来,我们再谈一会儿。〃无助一如孩童。
〃当然。〃
奇芳的家布置新颖雅致,窗户外是维多利亚港。
一看就知道是父亲津贴的。
韶韶黯然,她可没有靠山,她所有的,不过是自己一双手,不精明行吗,不能干行吗?
韶韶打开手袋,取出母亲旧照及新照,递给奇芳。
〃我的妈妈?〃
韶韶点点头。
〃长得那么美。〃奇芳忽然破涕为笑。
韶韶想起邓志能首次见到她,尚称赞曰:伯母真是斯文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