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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那岳父……?”
“有多少条船我也不知道,”五妞略抬起头来,浓眉大眼的挺受看。“南到沧州,北到通州,再就是子牙河什么的,有水的地方就有他的船。”
“都运些什么?”
“什么挣钱运什么。”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你父亲是青帮么?”
“你岳父不在帮,他是自立门户。”
“这么说,你也拜过山门?”
“女孩子拜哪家子山门!”她忍不住一笑。
他笑道:“现在还害怕么?”
五妞抬起头,话头恢复了几分力道。“我娘说了,该男人先脱衣服。”
丁少梅道:“你看,咱们还没结婚,就这么住在一块儿,对不起我岳父不是?要不这么着,你还是回房去吧。”
“我不去。我要睡在这儿。”
“为什么?”
“这么回去,太丢人了,她们明天肯定笑话我。”五妞斩钉截铁。
他只好跳下床,取过一套睡衣来。“你要是打算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把这个换上。”
“这是什么?”
“睡衣呀!”
“睡觉还穿衣服?”
“跟我睡一张床,就得穿衣服。”反正她也不懂结婚是怎么一回事,先唬着她再说吧。丁少梅发觉自己是个君子,便道:“我的胃病犯了,疼得厉害,什么也干不了。”
“我给你揉揉。”五妞来了精神。
俞长春的到来,让丁少梅省却了早饭时独自面对那仨女孩的尴尬。
“老没见了,也不去瞧我。”他柱着个拐杖,腿脚还不大利落,穿件很旧的麻纱长衫,皱得像块抹布。
众人一见,便长春兄、俞主笔、老俞的一阵乱叫。范小青不住地打着哈哈,说是你这枪子挨得不是时候,错过了丁大少大闹黄金市场的好戏,这回大家伙儿有了钱,你再办两家报纸也是小菜一碟。不过,她的眼风却在丁少梅与五妞脸上来回地点射。
“长春兄的报纸帮了大忙,公司里少不得也该有一份股份。”丁少梅很大方,抗日是一回事,交朋友又是一回事,像俞长春这种抗日的好人,不可多得。
“我们的股份呢?”范小青舌尖口利。
“大家人人有份,都是自家人,不分厚薄。”她们应该能听懂这弦外之音。
“好哇,弄几百根条子,给我们当私房钱。”范小青半开玩笑。
“不用着急,生意这才刚开始做。眼下头一件事,小青你去帮我买辆车。”往后出来进去的要忙了,没辆汽车不方便,好在那东西便宜得很。
“不用,我们俩给你当司机,坐我们的车。”雨侬迅速与范小青联成统一战线。
俞长春向丁少梅挤挤眼道:“老兄,多福不是福啊!”
这顿早餐吃得挺热闹,但丁少梅却受到了严格管制,五妞吩咐宋嫂给他单做了一碗羊肉汤面,说她娘说了,胃口有病,只能吃这个。
那批古董还是没有消息,让俞长春愁得不行,便拿饭食解心宽,一口气吃掉6个花卷4碗绿豆粥。“我要是错过了那事,让日本人把它们运走,那可是一辈子的不幸。”
“放心,有消息我通知你。”丁少梅现在对自己很有信心,能在金融市场和情报市场上兜得转的人,整个北方地区大约只有他一个。“另外,你去找一趟包有闲,领笔钱出来,给宫口贤二的家人送过去,事要办得稳妥,不用太着急,也不用太多,两三万就可以了。”
他又转向三位姑娘:“雨姐,咱们那位好邻居你多费点心,有空就过去转转,你知道该干什么。”
雨侬问:“关于这次黄金潮,我们是不是该详细地报道,增加一系列社论?”
“只你们一家不行。”
“这个交给我来办,只是,宣传的口径得有个尺寸。”俞长春正闲得难受。
“这个回头咱们细谈,造谣也得像回事嘛。”丁少梅又转向范小青,道:“你帮我把皮埃尔兄弟找出来,我得跟他们谈谈。”
范小青说:“他们近来跟宫口贤二走得挺近。”
“那咱们就更该下功夫。还有,把那俩门岗撤了,咱们干的是秘密勾当,哪能放俩外人在门口?”还有什么事?眼下该安排的都已妥当,可是……?他望见五妞端着只大碗回来。“五姑娘,有件事要拜托你。”
“丁爷您吩咐。”她头上妇人的发髻耀人二目。
“我们大伙儿在外边忙,家里就拜托给你了。你让二宝也住到这儿来,帮你房前屋后地照应着,过日子的开销回头我都交给你好吗?”这下子,所有人都安排妥当,各司其职,也免得鸡吵鹅斗的不像个人家。得想办法让她把发式改回去。他想。
“你让我当管家?”五妞像是不大高兴。
“哪里,你是当家人兼保安处长,家里的事由你全权处理。”丁少梅嘴甜。
“这是句好话,那你先把这碗药喝了吧。”五妞高兴了。
“什么药?”
“平陈汤,治你的胃病。我可是一大早出去抓来的,不许不喝。”五妞真有个当家人的模样,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随时准备着捏鼻子硬灌。
“My;good。”他只好自作自受。众人大笑。
今天这一天要办的事太多了,丁少梅让俞长春和雨侬自己商量报纸的事,他得先奔黄金市场。
回房换衣服的当口,范小青跟了进来,手上拿着条鲜艳的丝领带,说:“过两天得空,我带你去做衣裳?”
“说得也是。”他发现范小青脸上早没了方才的顽皮,代之以幽怨,便伸手将她揽在怀中,隔着薄薄的衣衫,能体会到她胸前的柔软。
她把头抵在他肩头,问:“那天你把我怎么了?”
这话不好回答,若说没怎么着,必定伤她的自尊心;若说是怎么着了,家中还有另外两个难题不好解决。罢了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婆婆妈妈的,便道:“我一定疼你,谁叫你是我太太呢!”
“我不信。”她抬起头,碧绿色的眸子因激动而变成翠绿色。“你不要骗我,上你的床之前,我是个处女;到了昨天,我还是个处女……。”
唉,一个个都是人精,在她们面前撒谎,吃苦头的只有自己。
44。织田秀吉生病了
真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是织田先生病了,身上忽冷忽热,像虐疾。
七月底八月初,正是溽暑难当的时节。织田秀吉围着一条厚实的苏联毛毯,脸上冷汗横流。
“大夫来过么?奎宁吃了么?”丁少梅问,手放在额头试了试,烫手。
“大夫让住院,先生不肯。”真子慌手慌脚,但高耸的发髻却一丝不乱。
织田秀吉牙齿格格地说:“这是在越南染上的老病,两三天就过去。”
丁少梅眼角的余光在收文篮里一扫,文件堆积有半尺多厚。“我把雨侬留下来照应您,不用操心,那姑娘很细心。”
“我正好缺个秘书。还有一件事,”织田秀吉勉强笑了笑,把目光向真子一扫,她便退出书房。“我听到一些奇怪的消息,说是宫口贤二正在推举你进入情报市场委员会?”
老家伙你是什么人?丁少梅回答得干脆:“是的,有这么回事。”
“如果不杀掉吉格斯,你巩怕当不成委员会主席。你打算怎么办?”一颗汗珠爬上他长长的寿眉。
“我总觉得,那老家伙还有些用处。天可怜见,遇上我,是他命不该绝。”我总不能跟日本人密谋杀害同伙吧。
“英雄所见略同啊!”织田秀吉一扬眉,汗珠滚落下来,俏生生站立在毛毯上。“我原本担心你太过激进,现在放心啦。让他活着很有必要,对你的事业是件好事。至于说日后,若有需要,你可以找我想办法。我不想你这双干净手沾染上血迹。”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我再多说一句,放眼天下,比你强的人没几个,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能力。”他叹了口气。“宫口那小子只有经验,没有才华。穷小子哪里会有才情?你既不能全听他的,也别太信吉格斯那老小子,相信自己,这才是大丈夫安身立命的根本。”
“谢谢,我明白了。”他来这番推心置腹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当真要叛国?胡扯。千万不能忘记,他在利用我。丁少梅时刻警惕着。
黄金开盘价是233元,开场不足10分钟,一笔300根条子的大卖单,就把价格打到了219元。
包有闲没有给他的经纪人任何信号,他把一支长长的象牙烟嘴咬得紧紧的,圆脸上也没有汗。这才是较量智慧的时候。
手下的几个经纪人首领时不时地逛到他的包厢中,不开口,只是用眼神询问。这么大规模地违规操作,在所有人都是头一次,只不过,规模到底有多大,只有他与丁少梅清楚。即使是这样,手下的经纪人们也都心中不安。
这个市场自开市以来,只发生过两次违规事件,一次是民国十二年世界银价大跌,日本的关东财阀在此投机;另一次是民国二十年美国放弃金本位,实行黄金禁运,那一次是美国人在捣鬼。那两次,由于场内场外所有的力量团结在一处,把违规者们弄得个灰头土脸。因为,这个市场得以维持,凭借的就是大家自觉的公正与信义,一旦这一点丧失了,在这么个极度自由的市场中,就可能发生大的灾祸。
丁少梅的做法,是在交易之前将交易额度分配到手下每一个经纪人手中,搞成一种小额分散交易,造成市场并没有主导力量的假像。严格地讲,他的这种做法并不算严重违规,许多场外的投资者大都采用这一交易方式,然而,重要的是数量,一旦你操纵的数量达到控制市场的份额,这种隐瞒实情,愚弄众人的手段,便是极不道德的行为。只是,自开市以来,还从未听说过有人有这么大的财力,足以左右市场。
丁少梅只有两千多万现金,要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左右市场,这笔资金并不充裕,但命运好像青睐他,因为,昨天一整天,横滨正金银行并没有出面平市,一根条子也没往外抛。他想不清楚这里边的缘由,而横滨正金银行的经纪人今天一开盘就抛出300条,就让他更闹不懂了。
他有心给丁少梅打个电话,商量商量,却又不情愿这样做,那会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掉自尊。
另一层想法才是真正的原因:他将北京来的那笔“杂货”兑换了两百多万资金,加上自己的,一共是五百万。只是这笔钱昨天下午才到帐,没有赶在周日丁少梅买货之前交到公司,qi書網…奇书这样以来,公司开市的这笔最有油水的大买卖算不算他一份,眼下还不得而知。而此时金价回落,他更不能动用这笔钱。这是他日后与丁少梅讨价还价的本钱。
丁少梅10点多钟才赶过来,此时黑板上又有不少人正在出货,零零碎碎的几十笔,大约一二百根条子,金价跌至202元左右。横滨正金银行的经纪人见控制住了局面,也回到了自己的包厢,没再出货。
“情况不大好?”丁少梅问。
“我想再看一看。”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等待,这是他祖父的忠告。他把上午的交易情况详细地讲给丁少梅听,毕竟他是大股东。
丁少梅表情严肃,道:“横滨正金银行出的货,都是昨天买我们的,他们金库里一根20盎司的条子也没有,根本就无货可出。”
什么?包有闲吓得一蹦。这可是彻头彻尾的内幕交易,事后就算有人买凶来杀你,也不会有人替你喊冤。
丁少梅独自走到黑板尽头,用粉笔一笔一笔地圈购上边出卖的金条,可还没等他圈到一半,另一半的数字,不是被其他经纪人买去了,就是被卖主撤消了。
一时间,十几块黑板上一片空白。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笑了,抱拳拱手,道:“恭喜发财。”便要往黑板上写字。
猛地,西川一郎跌跌撞撞地冲上前来,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咬牙低声道:“你不能这么做,不能,求求你啦,求你啦!”
“我能。”
“不行,我会被枪毙的。”
“去香港的船晚上10点钟开,太古洋行的宝山号,英国船,很安全。”丁少梅几个月来第一次感到抗日的快慰。
他在黑板上标购200盎司,又写出价格,235元。
今天所有的买家都赚到了钱,而华盛顿投资公司又悄悄地放出去一千多根条子。下午收市时,黄金价格是每盎司255元。
“从明天开始,一盎司也不要卖,把帐做出来给我。”这是他给包有闲最后的指示。
“怎么个分帐?”包有闲不能不关心自己的利益。
丁少梅紧盯着他,道:“如果少给你一点,你不介意吧?”
“哪的话,我的资金是准备好了,可还没来得及划入公司帐户,怎么能分给我钱?”包有闲实话实说。
“你准备的是那四百万么?”
“我多准备了点,是五百万。”
“这就对了,多下本钱多受益。放心,我们商定投资比例那天,你就已经是股东了,绅士不一定非得看现钱。”丁少梅知道此人应该被收伏了。“对了,你做成四六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