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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安嘉话-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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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微笑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廿七章 风乍起

几天后,皇帝在朝会上和大臣们议定了晋薛涣为忠毅伯,也草拟了制书的稿子,在其中对他的功劳一一称扬了一番,兼以宣示朝廷褒勉慰劳之意。退朝后皇帝却又把制书暂时扣住了,不让发出去。

晚上,皇帝启驾前往承香殿探望太后。今天本不是寻常探视的日子,太后早已换过寝服了,得了内侍通报,训练有素的宫女赶紧伺候她换衣、梳髻、理妆。皇帝进去时,太后已端容正服地候着了。

皇帝殷勤问候了两句,太后微笑着打断他:“你终于肯给薛涣一个爵位了?”

皇帝答是,蕖英和瑶英给他们端上两碗琥珀雪耳莲子羹,太后小啖了一口,温和地说:“这就好。我以为你还在意他杀俘的事。”

皇帝坐正了身子,以示洗耳恭听。

太后又说:“虽然太宗皇帝曾言,死生大事,诚宜慎重,死刑务须三判而定,战俘也应待以宽仁。但是,宰相肚里能撑船,那天子的肚里更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才是。这世上的人,千迥万异,未必个个的秉性手法都合我们的意,可也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揪着我们不顺眼的一点不放吧?”

“母后所言极是。”

“你不给他一点勉励嘉许,只怕会寒了其他忠臣的心。就算有什么不对,暗地里好好说就是。”

皇帝连连答是,又笑道:“此时有一桩他的好事,是母后能做的。”

“我能做的?”

皇帝简略地把易州解围的前因后果告诉她,太后皱眉说道:“这位薛姑娘可真受委屈了。”

“还不止如此——薛涣和侍御史彭周是同年,以前在京中时非常交好,后来分别生了儿女——”

太后脸上闪过了然神色:“彭周?难不成……这两人还结了什么娃娃亲?”

皇帝笑而不答,太后不禁用手揉了揉额头:“我大概能猜到了,是不是彭家知道了薛姑娘曾经那样抛头露面,她父亲又说出那样话来,很不满意,想要退婚?”

“母后料事如神。薛小姐如今已入京,一直在慧净庵住着。”

太后瞟瞟皇帝,问:“崇谊,难不成你想让我下旨赐婚,好解除薛姑娘的困境?”

皇帝笑答:“是,请母后降旨,让薛家双喜临门。”

太后细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不行,我不能。”

皇帝本以为太后断不会拒绝玉成这样的好事,一脸错愕和不解。

太后说:“难道你没听过,这长安城里,就数显圣寺的云瑰石和彭大人的脑子最硬?彭大人说的就是彭周的爹,薛姑娘未婚丈夫的祖父。”

皇帝仍是不大明白,太后叹了一声,解释道:“那句话不正是说彭家的人古板固执,僵硬不化?心里先存了看不起的念头,就算我勉强命令他们成亲也改不了他们的成见,以后的日子还是有薛姑娘受的。我怎能把人推进火坑?”

她再琢磨了一会:“我可以请这位姑娘进宫里来,探一下她的想法再作决定,也许有人觉得只要能嫁就是好事。”

“还是母后想得周到,多多有劳了。”

“但是,崇谊,”太后见皇帝起身似乎要告辞,又唤了一声,皇帝立定,疑惑地望着她。太后轻笑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有空,连人家的家事都管起来了?”

皇帝亦笑:“前日派去易州的宣抚使和这薛小姐有一面之缘,又在长安偶然碰见,辗转打听到这事,无意中说出来的。”

太后点头,道了一声“哦”。皇帝向她道了别,太后站起来,温言说道:“好,你去罢。”

翌日清晨,太后的銮驾从承香殿出发,绕过跑马楼、拾翠殿,准备从明德门出宫到报国寺去。过了跑马楼不久,銮轿忽然停住,蕖英很快卷起了帘子,太后瞥见她有一点紧张神情,急忙坐直了身问:“怎么回事?”

“回太后,路上有样东西……”正说间,小宫女已把那样东西呈上来了。太后从蕖英手里接过一看,是一粒略带红色、大而圆润的珍珠,掉在这被伺弄得平整无尘的青石砖路上,定是非常耀眼了。太后叫蕖英和瑶英过来:“你们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玄机在里头?”

两名侍女睁大了眼上下左右地研究,蕖英低低地“啊”了一声,把它轻轻一旋,珍珠应声而开,一分为二,里头还有一卷纸样的物品。除了她俩,站得近的宫女们立刻纷纷退开数步,立在没有能看到详情嫌疑的地方。

蕖英不敢打开那纸,原样呈给太后。太后却怕把纸弄破,摇头说:“你来,你手轻巧。”

蕖英果真暗使拂月手把纸小心展开,只见上头横七竖八地写了一些字,串起来似乎该是“九天之龙,丹凤朝阳,尧舜之君。”

太后顿时勃然变色,气得说不出话来。蕖英跟了她许多年,总算粗通文墨,想了一下也恍然:这该是藏头露尾“诗”罢?心里不禁有点担忧起来,偷眼看看太后,她把纸用力揉成一团,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吩咐瑶英道:“你去查一下,这条路今天是谁负责?”

宫里的主道是专派了人按时清扫的,别说树叶,就是灰尘也不能有。

瑶英领命去了,太后又向众人发问:“哀家去报国寺的事,你们有向别人说起过吗?”

一名宫女颤抖着出列,禀报:“奴婢前日去内府局领取灯烛香油,府丞公公说奴婢没有按时领,奴婢……就解释说太后娘娘要去报国寺祈福。”

太后的背再次倚回到鸾椅上,她挥了挥手,声音中含着一丝倦意:“罢了,无事。”

蕖英把帘子缓缓放下,銮驾重新起行了。她边走边暗暗忖测:是谁知道了太后要经过这里,特特放颗惹眼的珠子呢?

跑马楼和拾翠殿之间坡度较陡,抬轿的人都放慢了脚步小心前行。绕过拾翠殿后,太后突然又喊了一声“停”。

蕖英贴近窗子问:“娘娘有何吩咐?”

“派人去翰林院看看崔学士在不在?请他过来见我。”

蕖英又问:“娘娘是说……在玉澜堂吗?”如有万不得已,太后或皇后必须单独会见朝臣的时候,则按祖例该在大明宫玉澜堂。

太后断然说道:“不必绕这么远了,请他在明德门候着!”

第廿八章

一刻钟后,明德门已遥遥在望了,崔捷远远跪伏在道上,从绯红色的一点渐渐变得清晰,最后,銮驾停在了她面前。

她的头伏得这么低,只能看到露出一点的小巧挺直的鼻子,太后暗想:“这人鼻子倒是长得不错……”

崔捷早跪得双腿发酸,加之想不通太后宣召她是何用意,手心开始冒出冷汗,心脏亦是七上八下地乱跳。

太后缓声说道:“崔学士请起,哀家现有一事要偏劳你。”

蕖英向一内侍使了个眼色,那人过去轻轻托了一下崔捷的手肘好让她更容易站起来。她的头仍是埋得低低的,但总算能让人看清个大概了。

蕖英再望望太后,她正专注地上下左右审视着崔捷,半天都没说话,但方才一直笼罩左右的窒人气压似乎忽然缓和了。

太后问:“崔学士,前日派往易州的宣抚使是你?”

“回禀太后,正是下官。”

太后叫人取笔墨纸砚来,又对她说:“哀家已知道薛姑娘的事了,很想邀她到宫里见一面,有劳崔学士帮哀家写这封请柬,如何?”

咦?原来只是要我代笔?崔捷缓过神来,心中稍安。

小宫女把纸铺在地上,磨好了墨,就这片刻工夫,崔捷已打好了腹稿,跪在地上拈着袖子,毫不停顿地写了起来,太后见了她这下笔如飞的潇洒样子,不禁身向前倾,既诧异,又有一丝期待。

等她写完,小宫女利落地把信小心呈上。字数不多,太后细读了一遍,再一遍,只觉清丽流畅,无一字可删,亦无一字可添,有数句含着几分温和长者殷切慰勉之意,倒很切合信的主旨。

太后微笑着说:“不愧是探花郎,写得又快又好,哀家没有找错人。”

崔捷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一半,略抬了抬头道声逊谢,清晨柔和的光洒落在她眼中,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太后示意蕖英可以起行。崔捷目送銮驾出了明德门,才转身回翰林院去。

隔着銮轿窗上的纱帘,蕖英瞥见太后仍在看那封信,又听到她低语了一句:“唔?这字好像在哪儿见过。”

过了一会,太后唤蕖英过去:“快派个人回去问问华莹,她往日看着的那本《拾遗记》还在不在,要是已还了,让她再找回来。”

崔捷在翰林院心神不宁地看了一上午太宗朝的史录,按皇帝的要求写了满满几页的笔记,眼看午时已到,该去填填肚子了,便拿了几本小书顺路到明德殿去还。刚想踏入书库门,就见两名六品女官从里头走了出来,她吓了一大跳:“糟,有哪位后妃来了么?这些女官怎么不在大门外守着呢!”

她急急躬身退下,却听书库里有一阵轻盈细碎的脚步声,一位淡容靓服的少女出现了,此时可再不能走了,她只好恭敬地施了一礼,叫了一声“县主殿下”。

丹阳县主初时也一惊,认出是她便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说:“崔学士!”又望了望她抱着的书,最上头一本书名为《地名小考》,话里夹着钦佩和些许调侃:“崔学士涉猎真广,对地名也有研究呐?”

崔捷有点不好意思:“回禀殿下,这本讲的是各地地名的由来和变迁,臣只当是佐餐之小食,开胃之瓜果,不敢当研究之名。”

丹阳县主很感兴趣,想了一想,又问:“里面可有提到‘丹阳’的由来?”见崔捷有些犹豫,便鼓励道:“你尽管说嘛。”

“是,殿下,”崔捷含笑回答,“这书里说,丹阳乃汉朝故郡,因该郡多产赤杨树而得名,所以,丹阳的‘阳’字原本可能是杨柳的‘杨’。”

丹阳县主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以前我受封县主的时候,丹阳郡送了一株赤杨树给我。那时我还觉得莫明其妙呢。”随即她又笑容一黯,低声说道:“那棵树种在成都,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崔捷不知该如何接话,成都是县主父母家人所在的地方,她有多少年没回去了?一定很挂念他们吧。

只一瞬,县主又恢复了活泼面貌,向崔捷微笑致意后,在两名女官一左一右的陪伴下离开了。

傍晚,太后从报国寺回来,县主便将重新借来的《拾遗记》给她看。太后把书和信放在一处好做对比,县主好奇地坐在旁边,也凑过去跟着看。

看了一会,县主犹疑地说:“两边的字好象呢。”

太后却很肯定:“我看是同一个人写的。”

“那……那是谁写的?”

太后笑笑:“你见过,翰林院的崔学士,今年的探花郎之一。”

县主心一跳,虽然不知发生何事,却感觉有点不安,踌躇了一阵,鼓起勇气说:“或许碰巧两人的字迹相象呢?”

“除非是刻意模仿,字的运笔轻重就和人的秉性一样,没有可能完全相同的——华莹,我记得这书是崇谊给你的?”

县主只好据实回答:“那时陛下重修明德殿,又招了许多御书手在那儿抄书。我没找到这本,就和陛下出了个迷题,请他帮忙找。没过几天,他就把书送来了。”

正谈论间,蕖英回来了,太后连忙问:“他们怎么说?”

“校书大人说,其实《拾遗记》很早就抄好了,只不过县主找书那会儿,藏书阁里乱糟糟的,还没归库,所以县主没找到。”

太后不大满意她没直奔重点,不耐烦地发问:“到底是谁抄的?”

“……确实是崔大人抄的,校书大人不知道他是待考士子,因为急着招御书手,就让他进来了。”

县主有点惧怕地偷望太后,太后脸上没什么表情,沉思了片刻又问:“陛下又是怎么找到的?”

这下蕖英停了一会才答:“陛下似乎知道书在哪儿,自己找到的。他们都不记得有帮过陛下寻这本书。”

第廿九章

八月初一,鬼月已过,承香殿忽然派人来请皇帝。

进了正殿,太后说了些家常的话,皇帝显得心不在焉,太后问:“崇谊莫不是闻到醉蟹的香味了?方才我在隔壁款待张淑妃呢。”

旁边的侍女都笑,不过,太后身后的蕖英似乎略有忧色,皇帝心中讶异,有点后悔来之前没问问齐安平,近来承香殿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口中却说:“要论醉蟹,qisuu奇书com宫中就数这儿的厨子做得最地道了。”

“就把他们借你几天罢。前阵子几轮斋戒,难为你了。”

皇帝苦笑:“多谢母后。”

此时,有几个小宫女从尚衣局回来,向太后展示三套式样相似的襦裙,白色短襦,长裙分绯红、鹅黄、莲青三色,莲青的裙子有细小白色花蕾点缀,其余两件则是片片枫叶,众人都觉眼前一亮,暗羡不已。

“对了,我已经和那位姑娘见过面了。”太后一边察看襦裙领角袖口等细致处的绣工,一边漫不经心地提起这事:“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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