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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与许仙-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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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一听沉下脸来,“我原想着你是会这般说的——那塔原是我们白家的钱粮修起来的,自拆自塔,也不关别人的事。何况我已叫你奶娘倒处去说话,自然让那些木脑壳、烂舌头的人心服口服。至于西湖的事,我原听说先前咱们的本家白香山就曾排干过西湖水,浚湖修堤,如今世人好不称道。我自然也会做得圆圆满满,不落人一点口实的。”

仕林见如此,说,“当今皇上最是好佛,拆塔岂不有违圣意?母亲当日说下这话原是表明心志,也并非要依言而行的。就算拆了塔,放干湖水,她不肯出来也难说——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你就知道你母亲她不出来了——”青儿怒道,“你未做过,就知道她不出来了——多读了几本烂书,就忘了自已打哪来的了。如今封了个状元,就天天皇上长皇上短地挂在嘴上了,难不成就不要老娘了?”

仕林想辩解,却被青儿拂袖搡开,“如今你母亲受了十几年的苦,只巴望着你出息了,救她出苦海,你反推三阻四——你如今是许大状元,虽是姓许,却哪一点不受着白家的恩惠——你是怕你母亲回来辱没了你,还是怕她回来改换了你的姓氏?别人看你这状元和宝似的,你若不是我的儿,连泡牛粪都不如。”

青儿只顾自已骂起来。仕林急了,“姨娘怎么说出这样的狠话来,仕林纵然是顽劣些,也不敢有那样的想法。纵使是做了状元,也是你们的孩儿,哪里就敢拿大生份了?”说着跪下落起泪来。

青儿见他这样,也息了怒,拉起他来,用袖口揩了他脸上的泪,“我虽是个不读书不认字的人,却不像你,读书读得蠢了。想当年,沉香劈山救母不是传为一世佳话?这天大地大,哪有娘亲的恩大?你若是这点道理都不懂,岂不叫姨娘寒心,枉我白养了一十五载。”

仕林仍跪在地上哭道,“仕林知道错了,一切都听姨娘安排。”

青儿说,“你放心,我自然会做得妥妥贴贴的,不会担误了你的前程——你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还会害你不成?”

两人又说了一回话,仕林送青儿回房歇息不提。

这日,静云师太正在方丈内打坐,却有一个小尼慌张跑进来说,今科状元要驾临本寺还愿,前边快马已先来报知,状元等人已快到山门了。

静云忙起身整理衣裳,边往外走,边自语道,“他还的什么愿?还不是为了见她娘亲。”又吩咐小尼先去告知三娘。

静云才来到寺门上,早听官锣山响,远远便见披红大马一匹驮着仕林,后跟两乘便轿,两旁跟着看热闹的乡民,比赶庙会还热闹。

静云从容迎上去施礼,仕林下马作揖。青儿也下了轿。寒暄一阵,仕林表明来意。静云叹道,“以明慧的脾气,见上一面尚可,若要回家恐怕难了。”

却正说着,便听那看热闹的乡民中有人大叫,“西湖水要干了。”

众人便纷纷拥向湖岸,静云抬眼望去,湖水比昨日真是退了不少。

又听众人喊,“下去了,又下去了。”

几个跑过去看热闹的小尼回来报说,“湖水真的在退——”

静云喝道,“慌什么,阴晴圆缺,水涨潮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尼委屈地退到后边。湖那边奶娘高声道,“状元郎今日接母亲回家,往寺里走一步,西湖水就退一尺,走十步,就退一丈。”

又有几个人高声道,“西湖水干,白娘子要出塔了。”

那些老痴汉虔婆早跪在当地焚香化纸,感念上天之德。

仕林一行来到塔前。三娘听小尼报知,早已乱了心念,只有强作镇定,念佛数珠。待听得仕林来在门前,呼唤母亲,她那里早滚下蒲团来到门口,隔着门缝泪眼打量。仕林一声“娘”一声“母亲”地叫着,直叫得三娘肝肠寸断,恨不得拨开门栓,母子们相抱大恸一场。

青儿在那里说,“姐姐,如今还要怎地,这十几年苦是没白受,也算修成正果,还不出来母子、姐妹们相见?”

三娘稳一稳心神,心神方回至须弥山上。拭了泪说,“这全是妹妹教导有方——”又对仕林说,“仕林要好生侍侯青姨,我不在家,青姨便是你的亲娘。”

奶娘接过话说,“我的大姑奶奶,这才是老天要一家团聚,所以才叫公子高中状元,好叫大姑奶奶风风光光地回家。如今西湖水退,真是应着你当日的誓言——这是老天的意思,违背不得的。”众人也跟着应和,“可以出塔了。”也有的道,“若违天意,怕要受罪责的。”也有说,“若是天老爷降下罪来,涨水、亢旱的,可不连累了大家。”

三娘定了定神,“仕林本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自然能感动天地响应——你既是文曲星下凡,不过假借我的身子出世。如今你已成人,我已出家,两下再无干系。方才痛哭一回,也是了却因缘,当下泪止缘尽,且回去吧。好生孝顺你青姨,尽忠朝庭,我在塔中自然多多保佑你子孙满堂,福寿绵长。”说罢,离了门口又回到蒲团之上。

仕林听得此语,心如刀割一般,死命捶打着塔门。

那边奶娘对着众人说,“如今西湖退水,真是天意要白娘子出塔。天意不可违,若违天意,必降天灾。”众人嘘吸不已。奶娘又说,“当年白娘子发下誓愿,除非西湖水干,雷峰塔倒,方可出塔。如今西湖水要干了,便是上天授下旨意。这雷峰塔虽未倒,但古语说得好,人力可为。若是状元郎有意拆塔救母,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有道使不得的,也有说可以的,最后有几个道,文曲星要怎样便是怎么样,不嫌弃便搭把手来相帮。

奶娘又说,“这却好了,想那文曲星如何要自己动手的?大家若是可怜见母子分离,一切还有劳众位费力了。”众人皆道,是了,敢不相帮?有几个已经冲向塔来。

静云在一旁听得,急道,“使不得,使不得,从来只有修塔积福,哪里有拆塔的道理?罪过,罪过。”众人一听心中有些虚了,只叽哝着不肯动手。三娘在塔内听得如此,也来在门前,大叫不可作孽,一切随缘云云。

奶娘说,“大姑奶奶不必担心,如今天意也有,人心也有,还怕什么?这塔本是白家所造,如今拆塔正是功德圆满。方才状元郎进寺一步,水退一尺。如今状元郎这里给众位叩头祈福了,头叩一个,塔倒一层。”

这里仕林听着,忙在当地跪倒,往众人面前叩下头去。有几个老者忙来扶着,道受不起。青儿那里眼神往后一使,后面有些年轻的道,还要请客吃饭么?说着操着梯子、斧绳上了塔基。

静云与一帮女尼拦着,说使不得。却哪里拦得住这些后生,只好往青儿处来,说道,“我的青奶奶,这是怎么着,你等我劝一劝慧明也罢了,慢动手来。”说罢又到门前,与三娘说,“造孽,当日原不该收留你的,如今报应来了,你且出来随他们回家罢,也好保着这九层浮屠,八方灵光。”

三娘哪里肯出来,“我若肯出时,当时就走了。若我今日走了,这一十五年又算什么?便是塔毁人亡,我这尸身也是不离此地的。”

静云又往仕林处来,“状元大人,如今你也听得明白,你竟息了此心吧,若惹怒了四方揭谛、护法金甲,可不是好玩的。”仕林听得没了主意,把眼来看青儿。

青儿拉过静云,悄说道,“我姐姐一日不离这寺,我们隔三差五的来烦你,你也难得清静。我姐姐就是这样的性情,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拆塔她如何肯出来?你放心,我们好生拆塔,待我姐姐出了塔,回了家,自然又与你重修上。你若是左阻右拦的,惹怒了那些性急的后生,将塔拆个稀烂,大家都不好收场。”

静云一听,念了句佛,“这塔原是你们家捐建的,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吧。”又对那些比丘尼道,由着他们吧。于是留下几个小尼守着,自带着一群尼众回大殿去了。

那些后生见静云一走,驾上云梯便上了二楼,十来个人转眼便出现在九层上了。系好绳索,叮叮当当卸榫头、梁椽。

三娘听得动静,直唤青儿,青儿过来,也不听劝,只说,若回家便罢,若不回时,只好这般。

三娘心中烦乱,也不管其他,只依旧回到蒲团上打坐。

那十几个工匠在上面倒也手脚麻利,不一会就将葫芦顶并十几根椽木吊下来了。那些看热闹的,年轻些的也帮着来抬,年老的便跪在那化纸焚香。

不多时,上面工匠喊道,“方才受状元郎之请,顶层已拆。”

下面奶娘应着,“状元郎再叩首。”仕林对着塔叩下头去。

工匠见着,便又开始拆下一层。

如是,仕林叩下第四个头去时,塔门哗啦一声开了。

门口立着三娘。青儿忙迎上去,两人抱在一起,三娘只说着,“这是何苦来——”仕林忙跑上前去,跪抱住了三娘的腿,生怕她又退回去似的。

奶娘那里大叫,“这下好了,想是佛陀发旨给白娘子,叫她出塔了——快快歇手下来吧——神佛保佑——保佑众生。”

有个在塔上的工匠大叫,“西湖干了——”

众人招眼望去,西湖早没了水,露着黑黑的淤泥。

三娘去正殿辞过静云,静云只叹道,想人间多少事,总是难料——总是难料。

仕林这才来殿上拜过佛陀、罗汉金身,三娘与青儿自到厢房歇息。等仕林礼毕,歇了一日,这才回转。

'第十一章'第三节

 '回目名:'恨切切裴许从此断姻亲,虔敬敬白尼在家修大志

那里静云把当日之事修书一封,托人带与法海。法海回了一偈:

性托皮囊受羁绊,心中空空万事牵。

在家出家皆一样,随缘性起佛陀现。

静云便将原信捎与三娘,三娘看罢,心中平静许多,便安心在家修行,再无回寺之意。

一日,仕林到杭州府会诗文友去了,青儿正在柜上,忽听门外有人问,这里可是保安堂?

青儿因姐姐虽回家却仍不忘念经颂佛而苦恼,这里听人这样问,心里骂道,难不成门上的匾额是挂着好看的?

伙计们应着,进来的是个老院公。老院公也不进来,立在门口,对外面道,是这了,快进来。后面四五个婆子,拿着箱笼、提篮等物件陆续进来了。

青儿一看这架势,知道是来送礼问安的。忙从柜上下来。

老院公见她打扮,问,这位可是保安堂东家,许大状元的姨母,五品诰命夫人白二夫人?

青儿一听这等称呼,心里很是受用,忙道不敢当。心里盘算着,这老院公这般识礼,不知又是哪位大家大户的。见过礼,不及青儿问来由,老院公便说是京城裴相爷府上的。青儿一听忙叫伙计张罗茶水,引几位到后堂小坐,又道歉说仕林不在家。老院公只说,实为裴相、老夫人慰劳白二夫人之礼,不必状元迎接。

青儿让与老院公客坐,众婆子们下手坐。带来的礼物都放在堂中。

吃过一轮茶,老院公叫婆子们打开礼物让青儿一一过目。有川锦六匹,西洋纱六匹,檀香珠两串,双面绣扇两面,又有西域产的胡桃、东瀛制的鱼糕、南夷供的蜜果、北疆进的腊雁等十几样,都是青儿不曾见过的。青儿看着心里高兴,却猜不透这里卖的什么药?又不好意思先问,只一再地道谢,感激裴老夫人、相爷眷顾。

青儿说,“仕林赖裴相爷恩典,侥幸得了状元,也不知仕林回拜相爷与老夫人不曾?倒叫他们先惦记,实实不敢当。”

老院公笑道,“许状元最是懂礼,高中之后便到裴府拜会过了,还与裴相爷谈诗文,与老夫人拉家常呢。”

青儿高兴地说,“这是最好了,也亏他懂礼,要不,我这面子倒没了。”

下面众婆子七嘴八舌夸青儿能干,十五年养育不容易。又请出圣上的题字来观看,又问着牌坊几时动工之类的话,说得青儿从未有过的开心。

老院公又说,“此来一是表示老夫人和相爷对白二夫人的敬意,二来是为着两家的亲事。”

青儿一听心上更是欢喜,忙问着女方何人?

为中一个婆子说,“就是裴相爷兄弟的女儿,比状元郎小一岁。排行第七,都叫她七娘。从小识文断句,能诗能文。那日状元郎与我家相爷联句作诗,相爷不能接上,七小姐竟与状元郎你来我往联了一二十联。在座的连相爷和老夫人都叫好。大家都说,这文曲星下凡也是一对一对的,如今是碰头了。”

老院公点点头,“当场御史大人要保媒,许状元说要问过家中长辈才好。老夫人一听很在理,就搁下了。老夫人怕许状元在这儿女事上不好向您老开口,所以叫我们来问个意思。若是白二夫人没有意见,依旧还是御史大人从中做伐。”

青儿心中哪有不乐意的,心想如若一口答应了,倒有些小家子气,只说,“这样的好事是再好没有的了,只是怕我们高攀不上——辱没了相国府小姐。”

那为首的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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