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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宣室,我向后宫走去,才到椒房殿,便见百十个宫女排成军阵,笔直得站在宫门前,一动也不动。我奇怪问道:“她们在做什么?”身边小太监赵吉应声跑过去询问,可那些宫女却是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也不回答,连身子都不动转。
赵吉跑回来道:“陛下,奴才也不知出了什么事,那些宫女好象都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光在那里眨眼睛。”
我亲自大步上前,喝问道:“怎么回事?”
那些宫女本应该立即跪倒的。可是这些宫女虽然面上极为害怕,却全身发抖着不敢动弹,为首一个宫女想了一下,却双手抱拳,施了个怪模怪样的军礼:“启禀万岁,我们在练兵。”
“练兵?”我鼻子差点气歪了,这是宫中,让宫女练的哪门子兵?我又不是吴王阖闾,搞什么鬼嘛。难道是星彩弄得?不可能,星彩怎么会做这种荒唐事?可是除了她,这宫中还有谁能指挥这些宫女。这是未央宫,又不是长乐宫,有两位太后主事。“谁让你们练兵的?”
“启禀万岁,是解忧公主。”
关凤?她好好的跑到我宫里练什么女兵啊。自从父亲封她为解忧公主之后,便给了她随时入出未央宫的权力,后来父亲更把温室殿赐给她居住,对这个义女,简直喜爱的超过了儿子。关凤回来后,倒也的确不似白帝城那个任性的有些过份的少女。她日日守在父亲床前,不避肮脏的帮着我扶侍父亲,其亲密程度简直超过星彩。父亲病重那些天,她茶饭不思,哭得两眼红肿,让我都感到心下不忍。居丧之时,她就跪在灵堂,整日里哀哭。我想到她的身世,其可怜之处远远超过我。一个女孩子家,母丧父死,又落入敌手,虽未受到大的戕害,却也是人生一大惨事,所以我对她也颇加纵容。实在想不到,她居然在我宫里练起兵来。
这个小妹子!
“公主在哪?”
“回禀万岁,公主上午时要我们列队,当时姐妹们有几个不听,她就说练兵时,军纪为先,说以前有个将军练兵,把贵妃都杀了,皇帝也没有怪那将军。我们的小命更加微贱,哪敢不听公主的话?适才她又要我们列队,说半个时辰后回来,谁敢乱动,就打断腿,谁敢说话,就缝起嘴。”宫女说着,委屈的眼泪流下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挥手道:“都散了,散了吧。公主来了,朕与她分说。”
众宫女闻听此言,如蒙大赦,顿时作鸟兽散。我正要让人去找关凤,却见园门处人影一闪,关凤奔了过来,跳脚道:“谁让你们散了的,都回来!”
我喝道:“凤儿,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在宫中拿宫女练兵,亏你想得出来?”
“可是斗哥哥,”关凤气鼓鼓的道,季汉天下,也只有她敢叫我斗哥哥而不呼为陛下,“我和您说过多少次了,我想带兵,可是你不让,我只能拿这些宫女来操练操练。何况,古时候也有大将这样做的。”
“那是吴王要试孙武是否有真才实学,你一个女孩子,当什么将领?”
“孙太后在东吴,不是也有女兵营么?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我被她驳得无言,笑道:“好啊,眼下季汉成立军校,若你当真有本事,我把你送进军校学习可好!”
关凤大喜。
自从归汉以来,关凤已经不似初归时那样,整天缠着我要条件,想要征吴。这实在是星彩的功劳。而且她一直被二叔视为掌上明珠,也的确有她不凡的一方面。她虽是女子,但性情豪爽,率真可爱。时间一久,我真当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了。
夜色深沉,钟鼓楼中更点时而响起,弥散在静静的夜空之中。
突然,东市方向腾起火光,火光迅速漫延开来。
有人大叫道:“走水拉!”
有人在惊呼:“里面有人啊!”
人影幢幢,呼声杂乱,哭喊声打破夜的沉静。街头巡逻的金执吾迅速向失火的方向奔去。
……
“启禀陛下,昨夜长安城东市失火,金执吾赶到之时,火势漫延,波及房屋十二间。有三名学子烧伤,一名伤势较为严重。失火原因是这些学子捧书夜读,结果睡着后失火引起。”卫尉陈震奏道。
“令太医前往医治,务必救治好那学子之伤。”此时我心中隐含愧疚,虽然这些人受伤与我无关,但我是季汉天子,他们是受我之令前来的长安赴考,更何况,他们都是未来的英才,伤于未考之前,岂不是可怜。
李严站出来道:“陛下,微臣早说过,天下学子众多,皆入长安城中,不易关防,不易管理,今夜失火便是一例。愿陛下延用旧制,万勿轻易祖宗成法。”
吴懿也道:“陛下,御史大夫所言极是。察举、征召、辟除、任子、赀选诸法,历来皆是大汉成法,根基之所在,龙脉之所系,轻动不得。陛下与丞相初动此法,便天降大火以示警,实为不利啊。”
改革察举制,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此时他们借着这场火灾,向我发难了。孔明还未上朝,我独自面对群臣的攻击,着实有些难以阻挡。张飞、马超二人虽也位列朝堂,但兴兵打仗他们还可以,说起察举考试,他们还比不上一个普通士人。正此时殿门官报道:“丞相大人到!”
众人一齐住声,向殿门看去。却见丞相诸葛孔明身着朝服,手持羽扇,缓缓而来,我心中如放下一块大石头,叫道:“丞相,你来得正好,快给丞相看座。”
孔明向我施了一礼,并不坐下,道:“陛下,臣去看了看那几个受伤的学子,故此来迟,请陛下恕罪。”
我说道:“丞相为公事操劳,何罪之有。适才殿上,诸大臣纷纷谈及此火,竟然认为是上天示警,警示朕得不妄改祖宗成法,不知丞相以为如何?”
孔明听了,一弹衣袖,不悦道:“诸大臣之言,似乎太过。我有一事不明,请问说这样话的大人,未改察举之时,长安城可有不失火之年?未改察举之时,是否各郡各州便无失火之事?此事失火,乃是人祸,此后吸引教训,严加关防,也就是了,但以此为由,将人祸改为天灾,说成上天示警,我不知其人做何感想。”
孔明一番话说出,吴懿低着头,一声不语。李严却道:“丞相此言差矣。正因为改变祖宗成法,学子汇集长安,才造成了失火。丞相不问情由,便来指责,只怕不妥吧。”
孔明似乎这才发现他所指责的人包括了李严一样,道:“噢,原来此话是御史大人说的,恕亮不知,多有得罪。御史大人是为长安安全着想,自然无可厚非,这点我们可以加强管理:比如通令长安城各处学子,虽然陛下特准考试前期,他们宵禁之后可以点烛攻书,但必须在子时前之前全部灭火;保证安全,不得读书时睡着;同时凡学子居所加强防火管理,减少风险;凡住在一起的学子,可以自愿选出负责之人,进行自我管理和约束……总之,杜绝这种意外的方法很多,而不是因此意外对陛下的新政有所怀疑。”
李严哼了一声,知道有孔明,劝我改变新政已无可能,便也不再说。
我心中好笑,有孔明在,朝堂似乎就总是四平八稳的,可真是一物降一物,不论是李严,是廖立,还是刘巴,甚至是三叔和马超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见到孔明,便都不自觉的低头。这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一个人出色,竟然可以出色的连对手都不能当面与他竞争的地步,连敌国都表示尊重的地步。或许,这也正是有人举报他的缘故吧。
当下我问道:“众卿可还有本奏?”
大鸿胪兼客曹尚书孟达出班道:“陛下,魏国特使董昭、陈矫前来长安,眼下已到华阴,不知陛下同意不同意他们入境。”
董昭他们来此何事?我看看孔明,孔明微微唅首。我说道:“子敬(孟达字子敬),你去安排迎接他们一下,朕且看曹丕有什么把戏。”
五日后,董昭等人来到长安城。而我们紧急调用各种途径,调查曹魏到底有什么变动,却并没有发现,而东吴近来也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不过,董昭等前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董先生,想不到分别数月,又复相见,先生还清健如昔?”朝堂上,我笑吟吟的问道。
董昭在渭南大战后陷入我军包围,他化妆成小兵模样,可惜气质出众,被路过的孔明一眼认出。后来是曹丕出钱赎他回去的。董昭却毫不在意我的讽刺之意,只如在说旁人一般,笑道:“刘公子,一别之后,甚是想念。可叹天不假年,刘公仙逝,空留下幼子持国,权臣当政……我家天子曾言,若异日公子无处可去,他已在洛阳为公子建下府第,请公子赏光。”
我们两国相争,互不承认,他自不呼我为陛下,可是当着我的面离间孔明,这计俩也低了些。我大笑道:“巧了,朕也已在长安城为子桓公子建了府第,随时恭他大驾。先生回去,还要转告子桓兄噢。唉,上次董先生少言无语,今日重逢,却唇利舌尖如是。先生离去之后,朕也是日思夜想,算了算,亏了。早知先生如此了得,就算先生不肯顺我,我每天用大米肥肉把先生养起来,也比那些钱帛换先生回去好。搞得先生当面取笑于朕,短视啊,亏了,亏大了!”
登时群臣笑成一团。廖立在侧,扬声道:“陛下之言差矣。”
我一愣,怕这位侍中大人说出什么不中声的话来,只听廖立道:“早知董先生辩才如此了得,我们定赎金之时,便应加上一只鹦鹉才是。”群臣又复大笑起来。
董昭城腹再深,此时也被笑得说不出话来。
副使陈矫见董昭受窘,亢声道:“我早闻季汉人才备出,哪知今日相见,不过是一群轻薄之徒,早知如此,不来也罢。”
廖立反讥道:“原来曹子桓领五十万大军,却败于一群轻薄之徒手中。”
我知道若是斗起嘴来,再过十天也结束不了,于是挥挥手,止住群臣,道:“董先生千里而来,必有教于我,不知何事?”
董昭道:“自桓灵以来,天下大乱,黄巾蜂起,诸侯做乱,民不聊生,武帝执干戈以济世,文帝举教化育万民。今天下三分,百姓困苦,我主陛下体生民之艰辛,不忍百姓受刀兵之苦,愿与刘公子定下协约,永为盟好,互不相攻,刘公子意下如何?”
我一愣,再也想不到董昭却是来议和的。
眼下曹魏虽败,筋骨未伤,实力依然强于我们,可他们居然会向我们低头讲和,是何道理?不过,我季汉也正要休养生息,百废待兴,百业待举,董昭之言,无论是董昭所出,还是曹丕所讲,都字字打入我的心里。
和平,那其实是我很需要的东西。
可是,对手送来的和平,要得还是要不得?
我目视群臣,群臣都在看着我,有的不屑一顾,有的怦然心动,也有的在盘算其间得失。我把目光望向孔明,只见他眼中含笑,示意我不可轻意答应。
我微笑道:“滋事体大,几位使者先回驿站休息,待我们商议之后再做决断如何?”
董昭施礼道:“正当如此。”
他们正要退下时,我说道:“且住,董先生身后那个漂亮而气度不凡的年青人,不知是哪位?”
董昭看看身后,说道:“这是征南大将军之子曹肇。”
我点头道:“果然少年英雄。听说你在华山,一人敌住我四叔赵子龙,不简单啊。”此人当然不简单,在曹家第三代中,他可是唯一号称有“国士之风,当世才度”的,而且,他与曹魏太子曹睿关系非同一般,若不是后来曹睿早死,其前途不可限量。
曹肇听得我语,面上却冷漠异常,只淡淡一拱手,便即作罢。
我笑道:“朕对曹公子颇为投缘,明日单独请宴请公子,如何?”
诸人皆是一愣,曹肇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不说话,也不出声,扬着脸,只如不闻。董昭在旁咳了一声。
我似乎这才发现场面异常,笑道:“呵,是朕忽略了,明日,朕在白虎殿设宴,款待诸位。董先生等人也要赏光啊。”
董昭笑道:“这是自然。”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在曹肇身上扫过,不明白我为何这样重视曹肇,轻忽他们。
曹魏诸人退下后,百官离去,我留下诸近臣继续讨论。
侍中廖立笑道:“陛下今日很重视曹肇啊。”廖立的才学,在季汉是仅次于孔明的,当然廖立认为自己还强于孔明。他平日眼睛向天,不但孔明,连我也不放在眼里,经常说一些让大家都下不了台的话。不过今天他说的话却都在点子上。
李严道:“陛下莫不是想招纳曹肇?他可是曹休之子,只怕不易。”
刘巴为尚书令,为三独坐之一,在东汉不设丞相时,是堪比丞相的,但有孔明在,他便沦落到秘书和财务大臣的位置上。他照例是不涉及到自己的事务,便不开口,一旦开口,必然有中。而新从扶风太守破格提升为侍中的蒋婉则表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