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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那女子再度出声阻拦,“你身上可有一块玉?”
“有。”雯夏点了点头,她本就不欲总是骗人,而且那女子神态高雅,让人也不敢口出妄言欺骗与她。
“能给我看看么?”那中年女子微笑着提出要求,她口气并不坚决,却让雯夏无法拒绝。
媚儿眨巴着眼睛看看自己的娘亲,又看看雯夏,不知两人在说什么,好奇地闹着头发,问道:“娘,留下姐姐好不好?姐姐留下就有人能陪媚儿玩耍啦!”
“媚儿想要人陪你玩儿么?”那中年女子笑了笑,眼角细纹一丝丝皱了起来,那是岁月留给她最美的饰物,非但没有消减她的仪容,反倒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岁月沉淀出的美丽。
雯夏从贴身处取出那块玉,玉环润滑,光泽柔和。“先生说的是这块玉环么?”
“果然。”那中年女子并不接过玉环细看,只看了看那玉环,就又将目光放在雯夏脸上,过了半响,笑了笑,道:“请姑娘伸出手来,让我为姑娘诊脉。”
雯夏一怔,却并没有马上伸出手,只道:“雯夏不敢劳烦先生费心,多有打扰,就此告退了。”说着已经迈出了屋子。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倒也是个倔强丫头,媚儿,你不是想啦姐姐陪你玩耍么?现在人都要走了,你不去拉回来?”
“嗯。”媚儿欢天喜地应了一声,跑出来便拽雯夏:“姐姐,你答应了要陪媚儿一块玩儿的,现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而且姐姐身体有病,需要爹娘诊治的。”
雯夏耸了耸眉,笑道:“但是姐姐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啊!”
“不算是添麻烦。”那中年女子在雯夏身后淡淡应道:“本来媚儿也闷的很,你能陪她一同玩耍自然很好,况且姑娘正值碧玉之年便疾病缠身,就没有想过治好么?”
雯夏拉着媚儿的手,听那女子这般问,点了点头,道:“雯夏的确想要治好这病,但人活一世,总不能太贪的,万事但求顺其自然,能好自然上佳,若是不能也不应抱怨,起码现在雯夏的身体已经比前两日缠绵病榻之时好了很多,做人总要知足的。”
第十九章 偕老欢余年
“如你这般年纪,便能有如此心境,真是难得。”那中年女子从屋中走了出来,将手搭在雯夏肩头,继续道:“我便为自己方才那句话道歉,现在可以让我诊脉了么?”
雯夏这才转过头,微笑着点头道:“有劳先生费心。”
那中年女子看着雯夏微微叹息着摇了摇头,少年人有些火气不足为奇,可是像雯夏这般受不得旁人一点点言语相激,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此刻一声清啸响彻天地,那中年女子抬起头,一只雄鹰正自穿过天际,凌厉如刀一般。女子想起了自己年少时,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这般的倔强傲气呢?可若没有一点桀骜的青春,又怎么算的上是真正的年少激扬?
那女子温婉一笑,手指已经搭上雯夏伸出的手腕,口中一边道:“我姓蔡,字文姬,以后你称我文姬先生就好了。”
蔡文姬!她居然还活着?雯夏记得蔡文姬是大文学家蔡邕之女,蔡文姬年轻时曾被掳去胡地,嫁与匈奴左贤王,在匈奴呆了十二年,后又被曹操重金赎回,归来之后作胡笳十八拍以悼念自己流离失所居于外族之地,又不得不与至亲骨肉分离的命运。雯夏算了算,依照年代推算,她应该已年近六十了,可是看外貌,她至多不过四十,一举一动皆是文雅风韵,又哪里像个六十老妪?
“怎么了?雯夏?”
“没什么。”雯夏摇了摇头,道:“雯夏运气真好,能见到文姬先生。”
蔡文姬一笑置之,将心力放在雯夏脉相之上。
雯夏看到她微侧了头,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从侧面看她的皮肤依然红润光泽,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倒是带着些少女天真无邪的样子,如此一副容颜,又怎么能看得出眼前这女子的前半生是历尽坎坷的呢?
蔡文姬的眉头微皱,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文姬先生不必为难,若是治不好,不妨直说。”
“倒也不是很要命,只是却有些棘手。”蔡文姬松开雯夏的手腕,用指关节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雯夏咧嘴一笑,道:“不要命就好,有人说我这辈子都要靠药活着的,再糟糕也糟糕不过这个了。”
蔡文姬也笑了,道:“不知说这话的人是谁?”
“也许先生也认识这个人,他是山涛。”
“是他?我怎么不曾听说山涛也是擅长医术的?”蔡文姬说罢,却不等雯夏回答,便径自进屋,道:“若是你有空,信得过我的医术,便留在这里,由我诊治,若是不信,现在就走吧。”
雯夏正是巴不得能有个安静偏僻的地方,好让她躲过那些到处找寻她的人,也让她能有时间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将来,当即满口答应:“多谢先生。”
“但我可不敢保证能给你治好。”
“能不能好天数命定,再说无论如何也会被雯夏现在强吧?”雯夏坦然笑道:“能活着总比死了强。”雯夏说的是心里话,死里逃生捡回来一条命,此刻再回想就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再度回到冥界中去,那种阴沉黑暗便好似能渗入到人骨头里,夺走心中所有的快乐希望梦想,只留下刻骨的冰冷绝望。
“如你这般年纪,能有如此豁达心态的,倒也难得。”
“能得文姬先生一赞,雯夏才觉得更难得。”
“好了。”蔡文姬爽朗地笑着,“现在已经开始给我戴高帽子,我这辈子听过的好听话不少,听过难听的话也不少,你说这些没用的。进来吧,让我再给你好好诊一诊脉。”
雯夏抬脚再度跨国屋门,也笑道:“雯夏这可是真心话,并没有吹捧先生的意思,先生自然当得起。”
静谧的屋内没有半点声响,蔡文姬的手按在雯夏腕脉之上已经有半个时辰,雯夏皱了皱眉,她并不是有耐性的人,这般一动不动坐半个时辰,她已经觉得肩膀胳膊都要僵硬似的难受,偏偏此刻蔡文姬还是半闭着眼睛好似老僧入定一般,雯夏也只能暗自舒展下筋骨,继续耐心等待。
医生给病人看病,医生没烦病人倒先烦了,这可说不过去。虽然雯夏嘴上说的豁达,但内心深处自然也盼着能治好病,只是无可奈何之际才退一步想,来宽慰自己。
媚儿自然没那耐心去等,早已经跑到外面去玩耍。雯夏看着屋外春光明媚,心中也是痒痒的,怎奈自己现在是病人,根本没法离开。雯夏实在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偷眼瞅着蔡文姬的脸色,心想再有什么毛病,这么久的时间也该诊治出来了吧?虽然她不懂得中医之道,但是想起自己原来看中医的时候,每次号脉也就那么久,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就可以拿着满纸天书一样的药方去抓药了。
“爹爹,爹爹回来啦!”媚儿高兴的喊声打破了屋内的平静,蔡文姬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看雯夏,见雯夏一脸困顿,忍不住笑了出来:“雯夏若是嫌屋里气闷,便出去透透气吧。”
这句话对雯夏来说无异于大赦,急忙从地上跳了起来,又觉得有些不妥,垂首对蔡文姬道:“多谢先生费心。”
“娘,爹回来啦!”媚儿一下子推开屋门闯了进来,雯夏转身,见媚儿手上还拽着个中年男子,当是温文儒雅之人。
蔡文姬起身相迎,微笑以对:“董君。”
那男子迎上蔡文姬,也拱手微笑以对:“文姬。”
简简单单的动作,再平常不过的问话,两人的神色间却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演绎的完美无瑕了。
第二十章 初见少年郎
感谢大家,子楣到了第十五名,好高兴好高兴,我要努力,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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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雯夏便同蔡文姬这位鼎鼎有名的才女住到了一起。一过便是一月有余,那些人也从来没有找过雯夏,这一个月倒是平静安稳之极。
蔡文姬的才女之名当然不是虚的,她的父亲是蔡邕,蔡文姬小耳濡目染,既博学能文,又善诗赋,兼长辩才与音律,虽然成年后多历苦难,但是这些少年时便学来的文采气质却是不会变的。而且蔡文姬的丈夫董祀也是一位通书史,谙音律的才子,所以他们平日所谈定然是不会少了诗书音律的。
蔡文姬身上的文雅风韵和她的满腹才华自然令雯夏倾心,时日一久,雯夏有意无意间也从蔡文姬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她那种淡定温文之态,那种宠辱不惊的气度,更令雯夏发自内心的向往,不知不觉间雯夏自己也开始模仿那种气韵。
魏晋风骨指的并不仅仅是一个朝代的文人风度,那更多的是一种渗入到骨子里的人生态度,一种潇洒不羁笑看红尘的洒脱随性,一种随心而往任意而行的放达豪迈。而这种风度,距离永远生活在忙碌中的现代人已经很远很远了,也许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世外桃源的梦境,但是能将这种理想现实化的,也只有魏晋这个风度翩翩的时代。
雯夏还是逃不了药不离口的生活,每日每日都得喝下苦涩不堪的中药,倒是喝着久了也就习惯了,虽然不愿但也不如刚开始的时候难挨。
这些日子里雯夏时时听蔡文姬谈到王弼,那个同雯夏一样也是天生身体虚弱的少年。从蔡文姬话中之意,雯夏便听出她对这个少年人甚是欣赏,甚至有些宠溺的喜欢。
雯夏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见到的都是些当世才子,山涛文雅淡漠,对人和善;阮籍狂妄酣畅,半醉半醒;嵇康疏远绝尘,孤高冷傲;蔡文姬和董祀则是经历过太多的事情,看破了凡尘俗世的功名利禄沉沉浮浮,心境早已经返璞归真。听到蔡文姬口中提到的这个王弼,雯夏也有些好奇,这个王弼,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得蔡文姬如此欣赏的,定然是胸有万千才华之人。
媚儿天真活泼,日日拽了雯夏陪她玩耍游戏,若非因为雯夏身体缘故,恐怕就要被媚儿拽着爬山涉水了。
“媚儿,我真的是走不动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雯夏身上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衣领,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告饶着,不过就是蔡文姬一句“雯夏要多活动才好。”雯夏现在一天的时间就全部用来陪媚儿这个小丫头玩耍,不到日落西山媚儿是绝对不会放雯夏一个人走的。
“那好,媚儿就和姐姐一块儿休息一会儿。”媚儿蹦跳着来到雯夏身边,陪雯夏一同坐在地上看渐渐西沉的红日。
“媚儿,你的那个弼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雯夏忍不住问道,总听人提到王弼这个名字,雯夏对这个人的好奇更加重了。
媚儿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道:“弼哥哥么?他总是吃药,身上都有一股药味,每次他给娘带很多很多书来,娘就会高兴很多天呢!”媚儿说着,揪起地上一根草在指头绕来绕去,笑道:“算日子弼哥哥这两天也会来的,姐姐就能见到他了。”
“这两天?”雯夏不解。
“是啊。”媚儿乐滋滋地点了点头,道:“那云中草就是给弼哥哥采的,没过一两个月,弼哥哥就一定会来取药的,就算今天不来,明天他也一定来!”媚儿说着忽然跳了起来,抓着雯夏的手硬将她也拉起来:“天黑啦,要快回去才是,不然娘又要教训人的!”
雯夏耸耸眉头,无奈地笑道:“媚儿,我可从来没见过文姬先生发火的,她也会教训人么?”
“当然当然。”媚儿频频点头,一脸认真,道:“娘不仅会教训人,而且还说的头头是道引经据典,常常说的媚儿头都要痛死了!很要命的,所以一定不能晚回去!”
回到蔡文姬和董祀的依山傍水而建的屋子,雯夏发现屋旁停了一辆小马车,车身上挂着青灰色布帘,已经水洗的有些发白。
“弼哥哥来啦!”媚儿一声欢呼,松开雯夏的手便跑了过去。
弼哥哥?难道就是蔡文姬口中所说的王弼?雯夏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激动,也随着媚儿快步走过去。
推开木门,雯夏见蔡文姬正捧卷读得入神,她对面坐着一名少年,那少年捧着一盏茶,白而修长的手指捻着杯子,缓缓旋转着。雯夏走进两步,那少年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坐在那里闭目凝神,沉静如水,宛如随时都要化在风中,消失了踪迹。
“弼哥哥!”媚儿高声欢叫着,一下子就扑上去缠在那少年脖子上,用一种撒娇的声音道:“弼哥哥这次给媚儿带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物事来?”
“媚儿,别闹,先生正在读书。”那少年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一瞬间光彩卓然,那少年从怀中取出一包物事递给媚儿,笑道:“上次就听你闹着要吃豌豆糕,这次买来给你。”
“谢谢弼哥哥!”媚儿更是高兴,两手圈着那少年的脖子绕了个圈,捧着那纸包如获至宝般跳着跑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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