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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是当初按着自己太学学士官阶派下的府邸,但当时他随柳衍居住清心苑,柳府便一直闲置。胤轩十八年他与风司冥一同回京后,胤轩帝特旨为他翻修了府邸并赐下一众仆从,其中更有两女一男三名侍寝。他素来知道胤轩帝心思手段,将三名侍寝分别派了府中其他职位,另选了畅柳湖畔红尘自扰居做每日的休息之地,两年来从不在交曳巷留宿过夜。而平日下朝或是从传谟阁下来却会有意识将未完事务带到那里,需要拜会求见他的官员也都要先在这里投递拜贴。在他刻意安排布置培养下,座落在交曳巷的柳府彻底变成只作公事处置和朝中人情往来的“大司正府”。此刻见风司冥不去考虑自己脱离胤轩帝眼线窥视的苦心,也不想着平日在红尘居中的教导,却突然对自己是不是主动过府上门执着起来,青梵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着他一路大步前行的背影,张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圈,终于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心中叹息,耳边却传来一声耳语般的问话:“太傅大人,方才造次,听到王爷之说。却不知在柳太傅眼中,苏清与兰卿相比,如何?”
青梵眉头微蹙看向身边低眉垂目的苏清,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惊讶。他虽不在府中生活,对府中状况以及一众仆从却无不了如指掌。兰卿原是男侍,得知他识文断字便教总管全方维让他在帐房做些计算的工作。为着他为人细致做事认真,很快就提为副总管。到大司正府上拜访求见的朝臣官员和各方人士颇多,兰卿常帮着全方维待客应答,自己见他性情柔和谈吐识礼,便索性任他做了府中长史。他在柳府时间越少,兰卿出面待客就越多,朝野无人不知柳府长史兰卿之名,京城众人更将他并与靖王府苏清并称“长史二清(卿)”。兰卿既是自己看中的长史,评价自然不低;苏清虽是初识,心中却已有好感——两人都是胤轩帝特意选出放在自己与风司冥身边,苏清此刻这一问却是彻底给他提了醒。当下微微一笑,“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各擅其场,或能切磋兼美则是大佳。”
苏清尚未答话,前面的风司冥却是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苏清你嘀嘀咕咕什么?这些事情原是不妨大声问出来,难道堂堂靖宁王府长史,也如坊间仆妇碎嘴小气么?”
“司冥殿下。”见苏清被一句话逼得僵在当场,青梵暗暗叹一口气,走上两步,目光在那张略显生硬的倔犟面孔上停了片刻。风司冥先是昂然对视,但很快泄气低头,青梵忍不住微微一笑,“好了,赶快到堂上吧,别让佩兰久等了。”
垂着手跟在青梵身后,低垂了眉眼的风司冥极好地掩饰了心中波动。步入王府正堂,一身宫装的秋原佩兰早已迎了上来。“佩兰见过太傅大人,王爷……”嗅见隐隐的酒气,秋原佩兰连忙吩咐随侍丫鬟,“茉莉,快送茶水和醒酒汤来!”
青梵站在一旁,也不入座,看秋原佩兰替风司冥褪了沾染微微酒醺之气的正装袍服再披上居家的轻薄长衫。郭绣捧了醒酒汤上来,秋原佩兰亲自端了碗盏奉给风司冥,然后才转身向青梵敛衽行礼,一边接过侍女捧上来的茶盘。“太傅大人,请用茶。”
笑着点一点头,青梵接过杯子坐下。
“佩兰,我有些事情同太傅商议,你先回屋去吧……不要等我了。”
“是的王爷。”佩兰微微一笑,又向青梵行了一礼这才领着侍女丫鬟退往后堂,同时撤走了伺候在正堂外的普通仆役。苏清和郭绣两人分别给青梵与风司冥斟满茶杯,再剔亮了堂上灯烛,随后悄然退下。
见青梵凝视堂上灯火辉煌的一丈红,风司冥沉默片刻,突然轻叹一声。“此刻堂中,共有一百一十七点灯火。”
“司冥殿下看得很分明。”青梵淡淡笑着,端起茶杯撇过薄薄的茶沫,随后才凑到唇边小咂一口。
“灯火均在眼前,虽有跳跃然而终归固定有形,只要清心凝神自然数得分明。”抬起眼凝视那道青色身影,风司冥静静说道。“许多事情,因为不在眼前便连看清的机会都没有。”
青梵微微一笑:“既然明知如此,又为何不问王妃宫中筵席景况?”
“倾城皇姐为帝后深爱,景况如何又岂需风司冥操心?宫中家宴必是奉承如潮。若是驸马在侧,众人心中存有芥蒂,却是不能成欢,拂逆了皇后娘娘和乐家庭的一番美意。”微微低垂下头,风司冥语声不带任何波澜,“上方驸马称病,帝后特许在府休养,外和两国邦交之谊,内尊王族名位之分。此事原是心照不宣,然而驸马却在霓裳阁堂而皇之与歌儿舞女饮酒欢乐——便不说藐视帝后旨意有损天家威仪,单是倾城皇姐身怀六甲,于亲情上便是极大损害。经此一夜,五城巡检司必然上报,若再有其他情事沾染,岂非……岂非……”
说到这里,风司冥抬头看一眼青梵,住口不言。
“司冥殿下。”缓缓放下茶杯,青梵看着风司冥表情,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上方无忌身份特殊……或者直说尴尬,因此逢到宫中家宴必以病恙推辞,所谓心照不宣,不过是为了大家便宜。殿下既知如此,为何还有疑问?”
风司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自然,青梵并非不知殿下疑问为谁而出。殿下虽然幼时未得完全天伦安乐,于天家却是自然亲情。殿下心怀仁厚宽广,青梵心中十分欣慰。”见风司冥脸上微微一红,下意识转开目光,青梵不由更是微微一笑,随即正色敛容。“然而殿下可知道,正是因为倾城公主身重,上方无忌才不得不更加流连声色,甚至可以说是变本加厉?”
“这是为何?”
“听说殿下最近与三皇子交流来往颇多,王妃大婚礼服的霞帔也由三皇子妃也就是西陵吉昌公主亲手缝制。司冥殿下常过郡王府,三殿下与吉昌公主婚姻生活如何,殿下认为如何?”
风司冥一怔,脸上显出若有所悟的表情。“三皇子妃性情安娴柔和,很得王府上下敬爱。父皇也很喜爱皇子妃,凤仪宫的各种小宴和聚会也定然邀请皇子妃,甚至还从凤仪宫调了专侍的太医定期到郡王府……”
“便是如此——同是与西陵和亲的皇子与公主,三皇子夫妇虽还未得子,胤轩帝已经在给孙儿女准备名字,而一向得帝后宠爱的倾城公主却只有普通制度上的关注问询。若是没有对比也并无其他引人注目之处,但上方无忌又是什么人,岂能看不出各种关连?”青梵淡淡笑着摇一摇头,“司冥,我问你,上方无忌除了是西陵质子、倾城驸马,到底还是什么人?”
“西陵质子、倾城驸马,西陵先帝的儿子、现在念安帝的五皇弟,安王殿下。”
缓缓将自己的茶杯注满:“还有呢?”
风司冥一呆,“还有?”
微笑着看向风司冥,静默片刻,青梵这才静静道:“念安帝已经立嗣子上方敏淳为太子,这个消息还没到传谟阁吧?”
风司冥顿时站了起来,夜一般的眸子倏然闪出锐利光芒。“太傅?!”
“所以,上方无忌不仅仅是两国盟的质子,也不仅仅是公主的和亲驸马,他更是西陵太子的生父。”青梵微微笑了一笑,像喝酒一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样,你可以理解为什么他必须流连声色之所了吗?”
“不仅将上方无忌的两位王子继为皇嗣子,更将嗣子立为一国储君?念安帝究竟在干什么想什么?!”在堂上快速转了两个小圈子,风司冥猛然停住脚步定定看向青梵。“这是,这是上方无忌所以答应成为质子的条件?念安帝无出所以过继王子,更立嗣子为太子,这样哪怕上方无忌在太子争位中落败,他的子嗣血脉一样会在西陵王族中流传下去,甚至取代上方未神而成为下一代西陵君王的上王!可是,可是上方未神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安抚上方无忌,这么做的代价……上方未神明明是所有元老世家寄予厚望的帝王,上方王族和夜纣世家的唯一正统皇子,现在这么做他要花多大的力气平息朝堂的争议?”
微笑了一下,青梵只是重新斟满杯子,淡淡咂了一口水,依然没有说话。
“断绝了王族的一切关系来到北洛,以质子的身份成为驸马,没有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而是得到帝后的喜爱甚至参与北洛朝政。在承安京中一如名字肆行无忌,交朋识友饮酒宴乐丝毫不顾忌质子与驸马的身份,将一个‘无忌公子’的名头远远传扬出去。倾城公主不以为忤,反而还赞叹为‘真性情’,就连皇上都不加多言,朝中事务反而更加器重。众人都以为这是皇上爱屋及乌,或者帝王宽仁而怀收服之心。”风司冥顿了一顿,眉头紧紧蹙起。“太傅,我从来都以为这一切并非皇上真心,只为西陵事务关系重大,而许多商政谈判有上方无忌当着两国双重身份才能顺成其事。而上方无忌也知此中道理,也知道因为皇上毫不掩饰的倚重朝中众臣多有意见,为了平衡朝野意见才有了种种嚣张举动。可是现在……太傅,我的意思是说,倾城皇姐会怎样?”
挑一挑眉头,青梵搁下茶杯,十指交叉放在腿上。“若璃不会怎样。”
“但是上方敏淳是——”
“这就是上方无忌的处境,司冥殿下。”淡淡笑一笑,青梵示意风司冥回到座位上,“念安帝立嗣子为储,却是从另一种方面彻底割断上方无忌和整个上方王族的联系。如果风若璃诞下男嗣,以公主采邑封地加上上方无忌的爵位封地……你知道这对于北洛宗室意味着什么。”
“我有六千采邑,倾城皇姐只有三百。”
“这没有关系。上方无忌想的只是平安地活下去,绝不轻易陷入宗室权位之争。但风若璃是帝后最宠爱的女儿,婚前又长期侍奉祈年殿和太阿神宫。虽然北洛并不如西陵一般注重神权,但是神殿对于皇位的正统继承具有的影响力依然是毫无疑问。而来自最古老、最笃奉神道信仰的神之西陵,从小侍奉皇家神殿金裟殿的上方无忌,他是得到摩阳山大神殿承认的正规身份的祭司。”望着那双凝视着自己夜一般的幽深眸子,青梵微微笑了一笑,“必须承认,到承安之后,上方无忌一直都做得很好。”
风司冥也微微笑了起来,但很快便收敛了笑容:“便是如此,上方无忌也不该当着我还和霓裳阁的女子……而且太傅也在场。”
见他脸上微显红晕,青梵淡淡笑一笑,随手将风司冥的茶杯斟满。“正是因为我也在场,朝臣以及谏官才不会随意言语。太宁会盟两国开市通商,涉及事务庞大繁杂,没有上方无忌许多事情实在不好入手。何况我与上方无忌交好,也与念安帝有约……”见风司冥便要开口,青梵伸手摇一摇,见他紧抿了嘴唇这才微笑继续道,“再说霓裳阁与别处不同。北洛虽然开放,号称农商并重,然而‘士农工商’四位的等级次序早在人心,就算有心抬用庶民中出众之士,关系到朝廷之事也必须循序渐进。六合居历来为文人士子所好,而此刻的霓裳阁会集文雅风流,却对商贾末流一视同仁,自然的,里面也有许多来自西陵的商队统领。上方无忌可以做任何需要的事情,见任何想见的人,只要我在场——这就是胤轩帝和上方无忌的心照不宣。”
“太傅,我不知道……”风司冥双手紧紧交握,深深吸一口气才抬头道,“今日在霓裳阁,是司冥冲动了。”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他最近和风司磊走得近才故意发作他,司冥。”青梵终于露出微笑,眼中也闪现出一抹温和神采。“为君者,必须纵观全局,统筹制衡;无论事态发展如何,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一个人只有一双眼,一双眼永远看得不够宽不够远,或者能看得足够深远,却不能看得足够周到细致,有的时候冲动才是正常的。但他在霓裳阁那些半真半假、似有心似无意的话,司冥殿下,不要随便拒绝可能的助力。”
“即使我知道上方无忌只是在利用皇子间争夺尽可能保存自己,甚至为几乎没有可能的太上皇生活做准备?”见青梵无奈般的笑容,风司冥摇一摇头,夜一般的眸子闪出锐利的光芒。“太傅,我不会让上方无忌归国的,无论他打算为我、或是真的为我做了什么。我也不会让他在北洛谋得他想要的东西,特别是在擎云宫的朝堂。”
“事实上,我从来不反对你对上方无忌的任何处置预想。”见风司冥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青梵轻笑一声:“上方未神同样不会给斗了二十年的强敌机会……所以上方无忌只能是北洛的驸马。”
“我——”风司冥脸上顿时再现懊恼之色。
青梵忍不住又是一声轻笑。“明日暂停宁平轩公务,那么就同佩兰一起去拜望一下倾城公主和驸马吧。”
“是,司冥明白了。”避开那带着笑意的目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