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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准备蒲兰节祭的回礼而将那方意义非常的“童子纱”与她观看。虽然当时仆从都不在内堂,其间有纱幕珠帘之类相隔,但是没有真正屏退从人,很难保证就没有人多加关注。而自己将这块童子纱收在内书房的举动,其间也没有做更多思量。此刻被水涵一言提醒,风司冥顿时深感自己思虑不周:内书房固然规矩严格,但并非完全不许府中家人进出;而童子纱又非普通可供玩赏的器皿摆设之物,放在书房也不甚合乎常理。微微点头,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这个,确实是我心怀急躁了——苏清、水涵,在秋原镜叶从潼郡回来之前这件事情不要有任何泄漏,即使对宁平轩中人也不要多说。倾城皇姐的礼物水涵你帮我拿到卧房里去,供在王妃的神龛那里。”
水涵立刻欠身道:“是,殿下。”
风司冥微微颔首,随即抬眼看向苏清:“奏疏抄录好了么?”
苏清点一点头,拿起抄好的奏折轻轻吹干墨迹,随后快步送到风司冥面前。“王爷,这三份奏折还是一份呈交澹宁宫,一份送往传谟阁,最后一份入府归档么?”
风司冥轻轻摇一摇头:“事关军事大略,宰相台那边,暂时就不必送去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将偎在怀中的小狐狸挪到方几上,“苏清,备马——去大司正府。”
“去交曳巷——这个时候?”苏清一呆,直觉地转向屋角巨大的水钟,“殿下难道不能等到明天?这个时候大司正大人多半早已就寝了。”
“明天就由不得我自在出门了。国事问策,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
“明天就由不得我自在出门了”,苏清心中一紧,随即退后一步躬身行礼:“苏清遵命!”
看着苏清背影,风司冥缓缓敛起微笑,“水涵。”
“殿下。”
“为本王……更衣吧。”
第四卷 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九章 … 又送馀芳去(上)
什么?太傅不见客?”
风司冥定定凝视拦在交曳巷柳府的月影纯,一双幽深眼眸渐渐闪出寒光凛冽。
这种压力……似乎只有当年奉命在无雨无晴斋探看君氏一族机密,见到俯首文牍的君雾臣突然抬头浅浅微笑时才曾有过。主上性情平静内敛,处事手段圆转柔和,从不轻易给属下施以压力;而少主虽然威严深重,但看向自己的目光也从来不会真正含有杀机。眼前这位年仅十八岁的皇子却在一眼之间便轻易展露出战场金戈铁马的深重血腥,虽然轻浮张扬还原不能同当年赫赫君相的举重若轻、收放自如相提并论,但这份自红莲烈火修罗炼狱中带来的肃杀气势着实是生平仅见——
微微低下头,掩去眼中可能闪现的兴奋光彩,月影纯用极沉稳平静的语声答道:“主子有过吩咐,除非礼制规矩的拜访和主子自己主动相邀,柳府一概不见外客。若是私事,这个时间主子早已歇下,殿下此刻前来不合常理规范;若殿下是为公事而来,则请往朝堂之中,或是宰相台传谟阁上公开说明。”
幽深黑眸中光亮一闪,风司冥不易觉察地微微皱起眉头。继续凝视月影纯片刻,风司冥突然打破沉默:“你是谁?在大司正府上做什么的?”
风司冥的声音并没有特别提高,也不是十分严厉,月影纯却完全听得出其中的威吓意味。心中一紧,随即暗暗赞叹。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在嘴角扬起一抹自信微笑:“小人尹纯,蒙主上恩德,现做着府上管家,替主子看守门户。”
“尹……纯?”虽然自大婚后自己就没怎么来过大司正府,但也知道以柳青梵地性格不会轻易罢斥胤轩帝亲自安排的总管全方维,对柳府不知何时改变的下人以及“规矩”,风司冥心中实在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微惊讶。看着眼前样貌身材皆是普通的尹纯。口中缓缓念过这个记忆中并不怎么熟悉的名字。风司冥突然轻轻冷笑一声。手上马鞭似是无意识地挥动一下,顿时在寂静深夜中发出一声大响。
“王爷……”
“殿下!”
年轻亲王身后跟随的苏清和水涵不由同时轻呼出声,风司冥不动不语,只是静静凝视身前身影。
见月影纯身子闻声微摇,但随即抬头直视自己,目光没有任何犹豫闪避,风司冥心中盈沛的被阻拦门外地怒气倒是莫名平和了几分。定一定心神。年轻亲王语声已是恢复一贯地沉静:“你倒忠心硬气,确是不愧了主子一番恩德调教。本王既是以靖宁亲王身份肇夜前来,自然是有紧急地军政要务。不是交游往来,你一个管家又不是府上长史书案,要误了军国大事,小小一个管家担待得起?还不快开了府门!”
“王爷教训得是。管家只管府中事务人情往来,国家大事无论如何担待不起——尹纯这就请兰长史出来。”也不等风司冥答话,径自返回府中。只听“乓当”一声。竟是将边角那扇小门也关得死死。
大司正兼太子太傅柳青梵政务繁忙又不愿与朝中人多作私密往来,大凡官员在交曳巷柳府只能见到长史兰卿,这在承安也不算新闻。然而以自己与柳青梵超乎寻常的情谊关系。就算这两年他为着朝堂势力平衡、三司公允超然不涉身皇子之争,平日府中也不对自己做特殊对待,但自己在大司正府出入自由,随心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靖宁王府。今天这种近乎直截了当“拒客”的闭门羹,自己绝对是第一次吃到。风司冥瞪着严闭的府门,双唇抿得紧紧,凛厉视线似乎直要将那两扇包铁大门洞穿。
苏清和水涵相视两眼,内心的紧张好像也被过分寂静的幽深黑夜放大了一般,两人地呼吸都有些抑制不住的不稳起来。
随着沉重迟缓的“冈昂”一声,柳府门外三人身体同时一震。风司冥已然翻身下马,两个箭步赶到兰卿面前。幽黑双眸目光灼灼,紧紧盯住这位在大司正府中地位绝非寻常的长史。
脸上带着淡淡的倦色,兰卿缓缓抬头看向风司冥。见年轻亲王满目不自觉的期待神采,兰卿略略迟疑,但随即用低沉然而肯定的语声道:“靖王殿下,请您回去吧。”
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风司冥直觉看向兰卿身后带了两名从人打开一扇府门的月影纯。
兰卿身子微微侧转,恰恰拦住风司冥视线。“今日大司正大人下朝回府,第一道命令就是闭门谢客。从今日起除非手持大人亲笔请柬,文武朝臣、王公皇子、命妇官眷,无论是谁登门过府一概不见——”
“连我也不见?”风司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谁也不见,这也包括我?”
缓缓点一点头,兰卿语声越发低沉,语气却是肯定坚决不容置疑。“是,包括靖王殿下。”看着风司冥脸上表情,兰卿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大司正大人特别强调,
何地宗亲王族、公主皇子,尤其是殿下。大人吩咐下,如果靖王殿下前来便将此言转告:殿下被皇帝陛下命令休养调息,就该待在府中安心静养,而不是在京里各处乱跑乱走。倘若殿下违了旨意乱了法纪,督点三司绝非是柳青梵一个人地府台。”说完,向风司冥躬身行一个大礼,“靖王殿下,兰卿已将大司正大人原话转告完毕,请殿下即刻回府,不要打扰大人休息,也不要惊扰了这交曳巷中各家各户的夜间安宁。”
一颗心挣扎得似要骤然跳出胸膛,耳朵却突然敏锐得几乎听得清周围每一个细小的声音:苏清努力压制在咽喉地惊喘,水涵把握不住缰绳的慌乱。兰卿不自觉流露的极低的无奈轻叹,还有站在门边的管家尹纯没有任何变化的平静呼吸……风司冥紧紧闭起眼,深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这才重新睁开双眼。
“是……太傅大人的话风司冥已经收到了。回禀大司正大人,本王不会令他为难。”
语声如巨石掷出,风司冥迅速转身回到马前。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伸手抚一抚怀中奏疏,风司冥秀眉微蹙但旋即放开。夜一般的眸子在府门匾额上冷冷扫过一眼。随即向身后苏清、水涵道:“走。回府!”
说着一提缰绳,双腿猛夹马腹,宝马“绝尘”顿时如其名绝尘而去,迅速消失在承安地夜色里。
听着马蹄在青石路面上敲出一阵急风暴雨地声响,苏清和水涵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向兰卿看一眼,随后急忙催马向风司冥离开地方向追赶过去。
直到三人三骑的马蹄声完全消失再也听不见。一直直挺挺站在府门前的兰卿这才长舒一口气,微微弯下身子,胸口急剧起伏,竟是喘息不止。
月影纯轻轻叹一口气,走上两步伸手按住兰卿肩膀。内息运转,感觉他顿时缓过神气,这才轻声道:“好了,兰长史。回府了——主子还等着我们回报呢。”
兰卿点一点头:方才风司冥的眼神当真让他有一种生死边缘的感觉。那种目光深处“拦路者死”的决断意味逼得他几乎没有力气将话说完。而当他一句“回府”道出,心头大石落地的骤然松懈让自己差点当时便瘫软在地。只是,无论何时都不能堕了交曳巷大司正府地风度威严。这一条自当日柳青梵不顾旁人阻拦侧目、将府中长史之位委以便牢牢烙印在心中的准则,支撑着自己绝对不能倒下,神情举止也不能显出一丝半点的异样。再次舒一口气,兰卿看着两个下人将府门关严拴好,这才回头看向月影纯:“走吧,纯叔。”
下仆打着灯笼,兰卿和月影纯快速穿过几重屋宇到大司正府的书房、柳青梵亲笔提的“看云轩”。还没迈入房门,便听见屋中女子柔和而不失沉静的语声清清楚楚传来。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垂手侍立,静静候在门外。
“……为什么他真的来了,却要闭门不见?”
“这种时候见了也未必帮得了他什么:如果自己没有想通,那旁人便是说上千句万句也是毫无用处。如果真的已经能够明白皇帝种种处置其中一番心意,那柳青梵又何必多此一举,白白夺了他地智力才华而让胤轩帝看轻?”
“所以说到底,公子心里还是为靖王殿下担足了心?”沉默片刻,徐凝雪这才重新开口,“能不能自己看破帝王心术,能不能在四立无援地情况中看破迷局坚守心志,这都是皇帝陛下对冥王的考验,而公子因此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插手?”
“帝王心术?”青梵轻笑一声,“这哪里是帝王心术?根本就是拿朝廷大局做的一场测试,简单地说,皇帝陛下给自己设地一场只赚不赔的赌局。继位之初便即开疆拓土、将北方数十臣属小国正式收拢进北洛版图划分郡县统一辖制,对军制权事了如指掌的胤轩帝陛下,数年来在北洛全国推行新政锐意改革,只怕对军队这块硬骨头主意打了很久了吧?这一次借机发难,不过见风使舵顺水推船,这几日在澹宁宫里多半兴奋得睡不着觉——毕竟眼下这个时机,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徐凝雪闻言顿时一怔:“公子?”
“太宁会盟已经是第二年,两国朝廷还有百姓都从中感觉到真实的利益,会盟行商互通往来的各种相关事务、政府运转规则已经渐渐稳定步上轨道,此后只会有具体操作方面加以修正改进,短时间不会有需要朝廷花费大量心力制定政策调度统筹的事情出现。而东炎那边,仪康太后二十个月的初丧到今年年底将满,但直到这之后九个月,二十九月的国事大丧除丧,鸿逵帝都不可能真正对我北洛大举用兵。自从胤轩十八年二月蝴蝶谷大胜至今两年有余,国家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军队各部兵员器械的整修调度基本完毕,而无战事时期地惰性开始滋生——如果风胥然会放弃
的时机,那就不是我们知道的胤轩帝了。”
“但是今年北方大水,朝廷救灾抚恤,解决百姓生机,扶助其安全度过天灾后的年岁都是当务之急,也必然占据朝廷大量心力。虽然这些年国家储备充足积蓄丰盈,但此次受灾实在巨大。具体算来朝廷的人力物力其实有限。加上还有这次大灾之中。刚刚整修完毕的北方水网工程体系所受冲击损毁不小。而且隐约显露出许多平日深藏不现的问题,皇帝陛下也早已有所注意。有这两桩事情堆在眼前,皇帝陛下还分得了空、腾得出手处置军政权制的改革么?”
青梵微微一笑,语声之中透露出十分地赞许:“凝雪,你确实看到了事情地关键。如果没有大灾,也没有河工弊政,朝廷全力整顿军制自然而行。不会有任何人力、财力、物力上地掣肘。但是同样的,朝廷专心办一件事,全部朝臣的眼睛都盯着,全部官员的心思都牵着,全部参与从事的人日日夜夜都为它奔忙劳碌着……这种情况,事情有哪一次是真正顺顺当当、稳稳妥妥办下来的?”
说到这里顿住,青梵沉静语声透露出淡淡的嘲讽地笑意。徐凝雪顿时“啊”地惊呼一声:“公子你的意思难道是……”
“灾后安抚民生,河工弊政追查。军政权制改革。三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