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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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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司冥努力平复一下呼吸,缓步上前,在男子身后侧三尺处轻轻跪下。

阳光通过大殿穹顶的窗格照射进来。因思壁上饰满的珠宝璎珞发出柔和的光芒。在大殿光滑纯净的岩石地面上投下如水波一般流转灵动的七彩光影。风司冥静静伏拜在地。双眼看着指尖前方地面一块朦胧而绚烂地光影,耳中听着寂静殿宇中一急一缓两个不同地呼吸,心上却是渐渐真正平静了下来。

“怎么……到这里来了?”

宁静平和地声音,只是语声微显低沉,打破了大殿长时间的沉寂。

将额头触及光滑冰冷的地面:“父皇……命司冥到这里向太傅请罪。”

耳边平和稳定的呼吸微微一顿,随即是长长一口气极缓地呼出:“请罪?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似含笑意的语声带着一种不太寻常的跳跃般的轻松,风司冥一凛之下猛然抬头:“太傅!”

脱口而出地呼唤顿时在高大而空旷的殿宇内部形成阵阵回响。

缓缓转过身子。柳青梵静静对上双目死死盯住自己的年轻亲王。

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年轻、俊美,五官精致优雅仿佛精心雕琢,日见成熟的线条轮廓刚毅却不失柔和。眉眼之间也早已消去昔日一切天真稚气的痕迹,只有一双星夜般幽黑深邃的眼眸死死盯住自己的那种几乎可以用“固执”形容地目光,依稀保留着当年幽静深殿中二人相处时地神情……

轻轻闭上眼,青梵极快地抑制住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心痛:年轻亲王眼底带着迷茫无助的恐惧惊惶,与十年前承受擎云宫水牢之刑、以及两年前绝龙谷大战昏迷后苏醒一刻地目光神情竟是几无二致——胤轩九年因为无比的悔恨而拼命想要弥补的激动,胤轩十八年蝴蝶谷战阵军帐中知难而上的无奈但决然的坚强。都掩不住眼底努力深藏的孤立一人独自承受的恐惧迷茫。而此刻流露出前所未有深切紧张忧惧的目光。更像一根硬刺狠狠扎上自己心头:这个在擎云宫无依无靠孤独成长,早早体味到人事炎凉的皇子,几乎是在人生的最初便学会了用淡漠保护自身。跟随自己之后固然不时显露出孩童天性。但极少有过分强烈的心绪波澜;而随着年龄愈长、历事愈丰,性情也愈发冷静沉着。自己自然知道这沉静平和的表象之下有多少调整和压抑,两年看似不动声色冷眼旁观,内心其实为他自制自持能力每一分的加深高声喝彩。只是,看着朝堂上靖宁亲王为政行事日臻完美,自己竟也如常人一般将眼之所见当作完全的事实,竟然忘记了无论是否常胜不败的战将,无论是否位高权重的亲王,风司冥,终究只是十八岁的少年。

明知道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但每一次自己都是有意识地利用人心最脆弱的一点;即使意在促使他更快成长,自己终究无法否认“最好的方法”总是直接得近乎残忍。

独自一人处治从未经理过的朝务政事,独自一人面对满朝文武的审视和攻击,独自一人周旋于宗室、朝堂和民众……凭借着个人卓绝的才华会集起宁平轩一众出色臣属,指点江山辅佐君父,在所有人面前显出赫赫冥王战场之外的能力风采,让所有人明白“风司冥,只是风司冥”——其间的痛苦艰辛,早已超过少年所能承受的极限,却被他凭着坚刚顽强的心志,一直隐忍到此刻。

雷霆迅猛的反击,毫不顾念朝堂大局的挑衅,甚至连君父一时都置于无地的任性举动……是自己将他逼到了这里。然而,压抑过久的终于爆发,却如来时的突兀一样迅捷无伦地消退。快速准确的应对、完美默契的配合,让兀自陷于冲击尚未回神的众人将一切视作冥王再一次精巧周密地布局,在面对承安京几天时间便急转直下的局势之际纷纷转向赞誉。重新主持宁平轩政务的冷静从容。雷厉风行同时无可挑剔的处事治政,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始终是那个两年来朝野熟知的贤明亲王;之前一个月令满朝非议的种种任性疯狂,仿佛根本只是人们一场无根无由的幻梦。只有在此刻凝视自己地双眸深处,才能见到那被强掩在内心巨浪地一点余波。

是自己选择并倾心教导地皇子,是自己寄予最大期望希图成就的未来君王,但风司冥终究只是一个刚刚行过十八岁成年礼的年轻皇子。纵然是身份、职责所在,纵然是天家皇族的血脉决定了必然的道路,这短短的三个月。他都承受了太多。轻轻叹一口气。青梵缓缓睁开了双眼。“不。你没有错——有罪的是我,该请罪地是我,司冥。”

和的语声令风司冥身子一震,始终凝视柳青梵的双眸道光彩,但随即现出再无掩饰的巨大惊惶:“太傅,你……”

看了那双波澜骤起的幽黑双眸片刻,青梵微微扯一扯嘴角随后起身。抬头静静凝视着身前壮丽长壁上鲜红宝石刻的文字。又沉默许久,青梵方才缓缓开口:“‘使月无沉,日升之恒,民以康乐,浩荡长风’,爱尔索隆的誓言,是为守护百姓和疆土而立;卫我疆土保我黎民,是誓言。亦是为人为臣的守则。”

见他半侧脸庞表情显出异常沉重。风司冥不自觉地站起。

“然而,我明知军制弊病所在,多年却毫不作为。虽说军队不容普通朝臣插手。入朝地武将却同样受到督点三司地监察。身为三司大司正,柳青梵有负督点之职。”

风司冥闻言微怔,但心中随即一宽:“但是,军制与朝制自古分离。督点三司只在监督朝臣,便是必须查处违法谋私的武将,也没有向上议论改革现行军制的职责。太傅主掌三司严明公正,已是不负职守……”

“如果说军队财政之弊只在极少地方略显突出,尚未直接牵动一国民生根本,那明知北方河工上重重舞弊,更有宗亲、官员与地方豪强勾结之事,不但不彻查奏明天听,将可能地危险扼杀在萌芽,反而有意压制各方声音纵容弊政之行,最终导致大雨之下堤毁坝决,洪水成灾百姓死难无数——而这一切,全部打着为将牵连之人一网打尽、有意按兵不动,不打草惊蛇的旗号。”

风司冥嘴张一张,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青梵微微笑一笑,双手负在身后,一字一句静静说道:“诸王夺嫡,朝堂纷乱,身为太子太傅,原为朝廷平衡所在。然而兄弟阋墙不加约束教导,反而纵容相争甚至从旁曲折指点将人引入歧途。当朝皇子个个出色,无不具有一方长才,若当真公平公正于国无私,以柳青梵的心智,承安京岂是今日景象?无论嫡庶,不分长幼,任取一人立为太子,藏书殿中十年教导皆能成才,又何必有今日之乱?”

瞥一眼表情骤变的风司冥,青梵微微垂下眼帘,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浅淡微笑,“不错,司冥殿下,这不是失职,而是计算布置多时的构陷,是为达一己私利不择手段的谋杀。宰相台外‘秉心执政,天下为公’八个字,柳青梵做到的只有‘秉心’一端。而秉持的这一己私心,虽不曾以‘天下’为代价,也倾尽了朝廷三年来全部的积蓄,更有无数无辜百姓因此牵连了性命。纵然用大局、用公心、用天下大计来粉饰掩盖,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沧澜江江水无竭,洗不清柳青梵手上无辜者的鲜血。‘民以康宁’,君非凡神灵有识,只怕也再不肯认这个所谓的子孙。”

“不,太傅,不是这样的……”

“所以,相比于这些,司冥殿下,你所要向柳青梵请的罪状,又算得了什么?!”

“太傅!”风司冥猛然跪下,“是司冥辜负了太傅的期望!是司冥愚鲁迟钝,无法体会太傅为我的一片苦心,甚至因为不能了解而心生怨怼之意!千错万错,都只在司冥一身。只求太傅重重责罚司冥,再不要苛责自己!”说着将头重重磕到冷冷的贝列特岗岩地面。

沉默良久。青梵轻叹一声,伸出手将风司冥扶起:“起来,司冥殿下。”

风司冥略一迟疑,感到被抓住地臂上猛然增大的力度,这才顺势依言起身。见他额上泛红,一双幽黑眸子紧紧盯住自己,目光满是紧张惶恐,眼里更似蒙了一层雾气。青梵心中不由微微一紧。嘴角却是扬起了温和抚慰的微笑:“不。司冥,你没有做错什么,更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望。北方救灾的事情,朝野的声音早已确认了你在此事统筹处治上的功绩。军制改革的那道奏疏,有理有据,确实可行,孟安、轩辕皓几位老帅都赞不绝口。而河工弊案。虽说有池郡王略作修饰,但裴征地暗查取证、郝哙手下地安排配合,对最后将毒瘤彻底拔除起到地作用绝不可轻忽。司冥,是你做了这些,在朝廷纷乱、争夺激烈的时刻做了一个皇子、一个亲王为国家为百姓最应当做的事情;纵然心中有着各种怨愤不满,也没有忘记身为皇子、亲王的职责。司冥,你没有做错,更不需要什么惩罚。”

“可是我请娶钟无射。令太傅令父皇为难……”

“我知道你真正介意的只有这个。司冥。”听到钟无射的名字,青梵微微一怔,但随即轻笑一下摇一摇头。“也许是有些突然。还有提出请求的场合……毕竟宗室地婚姻牵扯太多,而你是皇上最爱重的皇子,北洛唯一实权的靖宁亲王。但同样没有人希望看到,两情相悦却难得偕老白头的不幸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听着语音温和,风司冥喉头一窒,“太傅,其实我……”

“钟无射的人品样貌、才学性情都是好的。都说能在人海相识便是有一段缘分,心境不稳之际能够给予宽慰支持,由此生出的爱慕之情却比其他一时风流地情感稳固可信得多。司冥能够找到这样一位女子,我心里其实是十分欢喜并为司冥高兴地。”

见青梵第一次舒展开了眉眼,风司冥知道这是真心的喜悦,心中一暖,但随即生出满满的涩然。“可是太傅,我与钟无射只是……她心里真正放着地人是——”

一句话尚未说完,冷电一般锐利的目光已然逼住自己。风司冥一骇之下倏然顿住,定定向柳青梵看去,却见那素来温文的面孔像是带上面具般毫无表情,一双幽黑双眸更是深不见底。猛然意识到他目光中的深意,风司冥脸上顿时变色,心中一时五味俱全。无数的话涌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前日户部查了钟无射进入霓裳阁前的资料,出自书香名门的女子,身世十分清白。刘氏虽然牵扯进当年徐密的谋逆大案,追根究底却只是当时家主愚鲁糊涂误上了贼船。如今江州刘氏只留下这一条根脉,想来也是令人感慨。”见风司冥渐渐平静,青梵也敛起了目光中的凌厉,缓缓道,“司冥,既是你自己开的口,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善待人家。佩兰是个宽容大度的孩子,彼此之间更多些体谅,不要委屈了任何人。”

“是。”风司冥道,“但太傅,无射她只是……”

“其实这些都是你王府的内务,也就不必再多

。青梵语声沉稳地道:“礼部的呈文,对钟无射纳以侧妃之礼,但是内府却并没有按照册纳皇子侧妃的惯例给予相应的赐位赐爵。今日钟无射已往皇帝陛下面前行拜见礼,皇后再行赐爵时间上显然是来不及的,而起于礼制也并不符合——关于这件事,皇上是如何解释的?”

风司冥怔一怔,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父皇说,妻凭夫贵。”见青梵闻言顿时微微蹙眉,风司冥低一低头避转开目光,“我每立一次功,朝廷循制封赏妻子的时候,她可以得到相应的品阶升迁。”

“就是说,虽然以侧妃的礼仪纳入宫门,但钟无射现在不但没有侧妃的身份,品阶也只如一个偏殿的首领宫女,无法参与后宫的各种活动以及宗室的一些礼仪?”

“……是。”

虽然不公,但这已经是讲究门第身份的皇室对风司冥地最后妥协了。青梵在心底轻轻叹一口气。看一看风司冥脸色,伸手扶上他的肩膀。感觉到手下微微的一震,青梵嘴角微扬,随即温言道:“既然皇上已经指点了途径,剩下的,便不必更多忧心。”顿一顿,再次抬头看一眼身侧辉煌壮丽的圆弧长壁——殿顶透入的日光已经移到因思壁顶端的一圈云纹璎珞。“申时将尽,该到凤仪宫参加皇后娘娘主持的家宴了。走吧。”

青梵说着放开扶在风司冥肩头地手。走了两步却不见年轻亲王脚步跟上。“司冥?”

“太傅。”几不可闻地轻呼初时带着两分犹豫。但随即透出毅然而然地坚决。风司冥挺直了身子。殿顶窗格挥洒下的阳光在年轻亲王脑后形成一片朦胧的金色光晕,衬着恢宏的因思壁显出异常的沉静庄严。

“太傅,这是最后一次了。”

静静凝视那张尽显坚定的俊美面庞,青梵沉静平和的脸上露出多日来最温和快慰地微笑。

“是,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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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轩二十年二月二日,胤轩帝九皇子、靖宁亲王风司冥行成年礼。行冠礼,加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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