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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又在钻牛角尖了。柳衍微笑一下,其实无论对白虎小球还是对岩鹰苍羽,青梵都是极其喜爱乃至珍视的。但最让自己惊讶的是他虽然极爱这些生灵,却从来没有过分溺爱,更注重不隐没它们的本性——教白虎捕猎、教岩鹰飞行这样的事情,也许只有青梵才会想到吧?
“梵儿,你可以试着先将苍羽放到不高的树枝上——”
见青梵一脸恍然兴奋地又蹦又跳的模样,柳衍不由失笑。看来接下来的几天,苍羽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招呼了在一边懒懒享受夕阳的白虎,二人一虎一鹰一齐向竹屋走去。
晚饭后,青梵在灯下安静地读书,白虎静静地卧在他脚边,岩鹰在桌椅间跳上跳下——这样安宁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好像永远不会改变一样。
但,生为虎,总会呼啸山林,生为鹰,总会搏击长空。
只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心爱的孩子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
第七章 … 只影蹑空去
噶——
一声鹰鸣划破山林的寂静。
武——
随之一声虎啸使山林震竦。
竹帘掀起,风铃响动处跃出一名灰衣少年。平凡的面容因一双异常明亮的黑色眼睛而顿生光彩,矫健的身姿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不凡的内家功底。
“青梵,等会儿!”一个青衣男子紧随着少年跃出屋外,一个提步已经赶到少年身边,“等一等,梵儿,为师和你一起去!”
“师父,除了用迷迭草外还有什么方法使人不受林子里迷雾影响?”口中说话,少年身形掠动,速度竟不稍减。
柳衍苦笑一下:不过片刻,青梵已经说出了自己心中唯一的疑问。是啊,迷雾森林的迷雾有着极强的迷幻效力,对外人而言可谓是难以逾越的天险,因为唯一可以抵御迷雾的迷迭草只生长在森林深出群山环抱的山谷之中。此刻竟然有人能够穿过迷雾森林进入自己所布的迷阵,也难怪梵儿起疑了。但,如果真是那样,便将是自己四年来始终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听声音应该是第二阵了,以这样的速度来看,来人的实力不会太弱——梵儿,要小心。”
青梵很快地回答道:“前三阵都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青梵应付得来。”虽然有迷雾森林这一天险,但为了以防万一,柳衍还是在谷口布下六座大阵,其效用变化青梵都是亲身体会过的。除了因为年纪关系内家修为尚嫌不够之外,以他的聪明才智和现在的功力应付前五阵都是绰绰有余。但青梵却不知这六阵融会了天文地理,五行奇门,更设置了无数精巧机关,常人连前两阵都绝难闯过。他自幼随柳衍居住谷中,虽然极尽聪明,但对外人武功能力的了解却实在太少。
柳衍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如果不懂奇门之术,寻常武人能到第二关就相当不错了。”
青梵皱了一下眉头,脚下步伐不停,一边撮唇做啸。啸声未歇,一只巨鹰已然飞掠至二人头顶,而前方白影一闪,巨大的白虎从林间飞跃而出,随即与两人并肩而行。
看着爱徒沉静眼眸里掩饰不住的兴奋,柳衍不禁轻叹一口气。
平静,终是要打破的。
是命运。
※
望着眼前迷茫一片,深陷阵式的男子深深苦笑。
迷雾森林,就像它隐居其间的主人一样,有一种令人不知不觉中迷失而沉溺的力量。只有迷迭草才可以暂时压制林间迷雾魅惑人心的力量,但是不识路径的自己不敢轻易地将所有的迷迭草一次用尽。那轻轻淡淡,似有还无的雾气可以让人怀疑周围所见的一切,却又着了魔一样跟着莫名的感觉随心乱走——甚至有人便是这样被活活累死。如果没有迷迭草……他根本无法想象那些无知闯入者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森林渐疏,天空呈现,隐约的看见山谷的入口,正待欢喜,巨大而精巧的阵势却是严阵以待。
果然,山谷的主人,从来就不是轻易可以亲近的对象。
曾经在演武场上看到他挥洒用兵的神通,也见识过他谈笑中指点江山的壮阔,但还是没有想到,他的天才卓绝竟然已经到达如此程度。仅仅两阵,自己已经是心力交瘁;随之打开的第三阵,竟是突然有了一种绝望的解脱。
这样……也好。
见不到他,也就不需要用意志对抗无法违逆的命令;见不到他,不需要传达任何言语,就对得起自己的誓言,同时也没有辜负自己用性命追随效忠的君王。
为臣尽忠,对于任何足以轻易动摇主上心意、甚至造成其弱点的存在,都该竭尽一切方法除去。当年他的骤然离去竟造成无情君主失去王者的自持,和两个月前接到大神殿预言君王的再度失态,其中的含意,孟安心里再是清楚不过,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
那个人,对唯一君王影响力之强,无人能够想象。
随手劈开迎面撞来的巨木,同时转身跃起避开脚下突现的深坑,对自己心中下意识的欣喜和激赏,孟安忍不住叹气连连:贯通了兵书诡道的奇门遁甲,便是自己也无法拒绝巨大的诱惑。
才通天地,风华绝代……那个人,本来就是让人无法真正憎恨或是厌恶。
正如自己,若非为人臣下,永远不想与之为敌。
因为……敌不过啊!
不甘心地看着身陷的满地疮痍,孟安正要发力跃出所在半人深的土坑,突然虎啸和鹰鸣同时刺激到耳膜。
一个灰色的身影随之窜入他的视线。
孟安不禁悚然:传说中的神兽白虎、不可驯服的岩鹰,此刻,都安静地帖服于灰衣少年的身侧。
难道,大神殿的预言……
难道,君上所猜测的果然就是……
——天命者,秉青羽之志翩然降临,浴火而来,乘白虎,引玄鹰,挟青阳之光,劈开笼罩大陆的迷雾,立于万世之帝前。
天命者,是西云大陆不灭的神话,也是整个大陆所侍奉的至尊西蒙伊斯大神的预言。祈国的摩阳山是西斯神殿的所在,神殿的大祭司发出了两百年来的第一道声音。而祈国,虽然不大却异常重要的小国,拼死支撑而勉力自保于东炎、西陵、北洛三大国间的弹丸之地,竟也随着预言同时向三国提交了国书:若得天命者,必应天臣服。
而眼前——
白虎,玄鹰。
迷雾森林,青阳子。
看着那最后缓缓走来的青色身影,孟安不觉眼前一阵恍惚,随即深深拜倒。
“不肖弟子孟安,拜见掌教师叔!”
一道柔和圆润的力道将身子轻轻托起,耳边随即传来记忆中那个温和淳厚的声音。“孟安,你早已离开昊阳山,不必再用如此称呼。”
温文平和的声音,说出的却是自己从来不知的异常冷酷的话语。孟安顿时呆愣地看着他,却见柳衍轻轻叹气。“你变了,孟安。以前的你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见他兀自呆怔,柳衍淡淡一笑,随手携住青梵向谷内走去。
“既然都到了这里,那么……进来说话罢!”
※
进入竹屋,处理好伤口,两人在桌边相对坐下,孟安依然无法抑制心中忐忑。
“那么,是摩阳山大神殿宣布了神谕?”柳衍的声音有着一丝淡淡的疲倦和无奈。
见他一如记忆中那般高华出尘,骄傲得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心事,孟安苦笑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现在各国君主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我想西云大陆上少有不会联想到掌教的。”
柳衍微笑一下,目光随即转向了窗外。半晌,才静静说道:“天命者,秉青羽之志翩然降临,浴火而来,乘白虎,引玄鹰,挟青阳之光,劈开笼罩大陆的迷雾,立于万世之帝前——孟安,你也知道,这个神谕、这个预言由来已久。”
孟安沉默地点一点头。关于天命者的种种故事,在西云大陆原本是民众之间流传最广的传说。但只有真正精通天命算理、诚心侍奉西蒙伊斯大神的人才能稍微窥探神明注定的天命。弹丸小地的祈国能够依靠着摩阳山大神殿立身至今,便是因为这个大陆对西斯大神不容怀疑的信奉尊崇,使得传说为西斯大神以及其他诸神行宫圣地的摩阳山不受任何国家威胁。而历代主持大神殿的最高祭司,就是要时时聆听大神的旨意,并将神谕传达给世人。数百年传承下来,这些不受国别限制的祭司无不深谐人世之道,对于大陆局势不到运数攸关绝不轻易开口。因此就算民间有其他术士推算出关于天命者的事情,这一次由大神殿亲自宣布神谕并传达诸国,其中“天命者”的意义也是完全不同的。
孟安非常清楚,这一道神谕宣布将引出多少惊天波澜。西云大陆东炎、西陵、北洛三强鼎立,边境时时交兵互有胜败的局面,天命者的出现对雄心勃勃的诸国王室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立于万世之帝前”,哪一个皇帝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而自己发誓效忠追随的主上,若非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思,又怎会轻易让自己寻到眼前之人?
突然感觉被目光凝视,孟安急急抬头,却见柳衍清雅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了然中淡淡自嘲的微笑。
“不错,青梵是天命者。”不在意孟安因为他干脆说破而显出的近乎惊惶的表情,柳衍静静说道。“没有人算得准天命者的命运,因为他们本身便是命运的使者。西云大陆上都知道,惟有真正的天命者才能与西斯大神心意相通,所以他们的意志也就是神的意志。所有人的前进,都只能遵循着他们的脚步。但是,”他突然绽放出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你以为风胥然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屈居人下任人指示?”
听到如此只能用“肆无忌惮”形容的话语孟安心中猛的一惊,臂上处理好的伤口突然又火辣辣地疼痛起来。“没有人可以代替天命者做出决定,但是,大神允许我们向天命者呈现自己的意志。”
柳衍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孟安不禁更是紧张,右手下意识握住了左手手腕。张了张嘴,但未及说话眼神心思已然被随着屋外一声虎啸掀帘进屋的少年尽数吸引。
一身土布料子的灰衣,勉强可以算得上清秀干净的面孔,与寻常十来岁少年一般的身形,平心而论,少年是任谁看起来都会以为非常平凡的那一种。见到那双黑眸感受到自己目光,一瞥之间骤然闪出的威严与犀利……孟安忍不住暗暗称奇:自以为识人无数自以为阅历目力卓绝,这个时候却几乎就被那圆润纯熟的伪装欺瞒了自己的眼睛。
还有那道门绝学的卓绝身手,沉稳冷静的举止神情,真不愧是……道门柳青阳的弟子!
看到孟安表情神色,柳衍心中暗叹一声,随即望向青梵。“梵儿,过来。” 声音竟是异常温柔。“梵儿,这是孟安。北洛大将军孟铭天的孙子,他也曾经在昊阳观学艺,现在是北洛禁军左督将军。”然后转向孟安,“这是我的独子,柳青梵。”
※
听到“我的独子”四个字,青梵几乎不能控制自己脸上表情。
对于屋中这个擅闯山谷的雄伟男子,若说不好奇那是说谎。虽然随柳衍数年学武,孟安的武功不能让青梵感到任何实力上的威胁,但是恰恰是他武功中显露出来的绝非普通江湖侠客的武者气度,让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军人”这个不同寻常的身份。谷口的迷阵与其说是奇门阵式,不如说就是缩小了规模的军阵,孟安在闯阵时表现出来的沉稳冷静更让人有一种万马千军指挥若定的感觉。无论是柳衍的反应还是自己的直觉,都告诉青梵此人来意必不寻常。只是并非孩童的他深知过分的好奇心只会带来麻烦,所以才在柳衍与他进屋叙话之际自动留在外面清理和修复谷口迷阵。
但是这一刻,青梵却是真正被迷惑了。看到柳衍唇边一抹几不可见的得色,眼底深处却在无奈中透露出异常的坚定,少年一双秀眉不由紧紧皱起。而侧目看到孟安脸上忽青忽白交叉变幻的种种颜色,像是受到了比自己更大的惊吓乃至打击,青梵心中更是惊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梵儿?”
柳衍平时只有在两人间气氛格外亲密之时才这么称呼,几年来随着自己年纪渐长日常多是直接叫自己的名字青梵。看一眼那双凝视着自己神色难以言喻的眼眸,青梵嘴角迅速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只是对孟大人的身份感到惊讶罢了,父亲。”一边说着一边转向孟安优雅地一躬身,“孟大人,青梵这里有礼了。”
动作流畅标准,带着自然而然的贵族式的典雅与矜持,仿佛这种见礼完全是一种习惯和本能。就连就在官场的孟安也忍不住暗自赞叹一声,一双眼睛下意识看向柳衍,脑中不禁回想起多年前承安京中年轻温雅的道门掌教倾倒四方的气度风采。
不是柳衍,又有谁能够教导出具有如此气度的少年!
“梵儿,孟大人是受北洛皇帝风胥然之命,来请为父出谷的。梵儿以为如何?”柳衍的语气平静自然,就像是在征询今日晚饭菜色意见一般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