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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李鸿章淡淡的说道。
“放了?”李总兵眼睛瞪大了,半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中堂大人是要放长线,钓大鱼,高明啊!对这些康党就应该斩尽杀绝!”手掌下切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现在老夫已经不是两广总督了,有事情你找德寿,我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李鸿章合上眼皮,淡淡地道。
“中堂是国之干城,标下是大人使出来的人,老北洋的底子,自然有事还是要请示中堂大人的”
“直绳,你听恩相的就是,总归没你的亏吃”盛宣怀脸上泛出一丝讥讽的神情。
“杏荪大人说的极是,只是下官看见那些人诽谤中堂,下官就气的狠,前些时日,朝廷上谕,要抓拿康党,毁了康有为的祖宗坟墓,下官觉得真是大快人心,但是一直没中堂大人的示下,标下就没动手,今天标下自愿请缨,杀了这些康梁余孽,把康有为的祖坟扒了,给太后和中堂出气”李总兵说的口沫横飞。
“放屁!老夫就是康党!你李准来拿我好了!”李鸿章勃然大怒,眼睛里精芒四射,刚才那和蔼可亲的表情立时荡然无存。
“卑职该死!卑职办砸了差事!中堂大人恕罪!”李总兵吓的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李鸿章斜靠在椅子上,银叉子叉起一块蛋糕,慢慢塞进嘴里,看都不看李准。
盛宣怀走过来,拉着一个劲磕头的李准:“李总兵,起来吧!”
李准偷眼看了一下李鸿章,哪里敢爬起来。
“直绳啊,这几年朝廷里的一些人都说中堂是康党,康党又攻击大人,说大人保守,这大清朝懂洋务的,除了去年薨了的六王爷,就只有恩相了,康党说要变法,中堂这些年搞的洋务,桩桩件件,哪个是祖宗的成例?那不就是变法吗~~~~~~~~~戊戌年,中堂大人当着太后的面就说过自己是康党,连太后都没说什么!恩相他老人家一直说康党有人才,早晚朝廷要收来用的~~~~~~~~”盛宣怀搀起了李准娓娓道来。
第十七章 … ~议和议得议不得(下)~
“中堂何必和那个粗坯生气,不值当的!”
“粗坯?杏荪,你是太小看他了!他是见载漪、刚毅他们得势,想邀功请好,只是老夫一直在广州压着,没敢动手而已,现在看老子离开了广州,他又巴巴的赶到上海来,想趁着康有为他们在报纸上骂我,挑起我的火~~~~~~他现在是盯着广东提督的位置,升官的心火炭一样,就想用人血染他的红顶子,他聪明着呢,不过这点子聪明都用在作官上了~~~~~~~朝廷的事情坏在这些不懂做事,只懂作官的人身上!哼,老子一天不死,他就一天别想着这个提督的位置!”李鸿章余怒未消。
中堂还是护短啊,这李准算是个什么东西?中堂肯骂他说明还是拿他当自己人,要是外人,那李中堂倒是客气的很,宰相城府,肚子里撑得船。对自己人那是不客气的,张嘴就骂,恼了抬手就打,但是处分的时候就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看来,这李直绳是没事儿了。中堂对老淮军和北洋的人护的紧啊。
“太后又发了电报了,这封电报是在怀来发的,端郡王、庆王还有亲贵大臣、军机们都已经和太后、皇上的銮仪汇合了,两宫现在正往西走~~~~~”
“端郡王?载漪这个笨蛋,就他的那个儿子,沐猴而冠,望之不似人君,还想承袭大统?我看他的太上皇的梦该做到头了!”李鸿章自己拿起了澳大利亚的羊毛手巾要擦脚。
侍女謦儿立刻抢了过来,蹲在地上,把他的腿伸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细心的把每个脚趾缝都擦的干干净净。李鸿章疼爱的拍拍她的肩膀又抚摩了一下她如一匹上好丝绢的长发。红儿抬起头看着他,秀美的杏核眼里半是娇羞半是妩媚。擦洗干净,自己端着水盆走到门口,外面穿着号褂子的戈什哈急忙接了过去。
“黑猴子也发了电报”盛宣怀见謦儿背对着自己,忙压低了声音附在李鸿章的耳边道。
李鸿章立刻来了精神,身体坐直了。
盛宣怀看了一眼红儿,欲言又止。
“謦儿,你去看看,丁香她们麻雀牌打完了没有,让她弄几个小菜,大伙房的厨子那个温火菜,我是看不上的,告诉她,今天杏荪伉俪在这里吃晚饭,让她弄几个拿手菜,呵呵,天天拉着盛大人的夫人陪他打牌,也该弄几个好菜款待一下了”李鸿章和颜悦色对她摆了摆手道。
謦儿迈着碎步,袅袅娜挪的走了。
“大人,这个謦儿倒是会伺候,我看她也可中堂的意,难得丁香夫人也喜欢,中堂干脆就收了房~~~~~~~~~”盛宣怀看着她的背影道。
李鸿章瞬息间变了脸色,眉毛飞扬,眼睛里满是阴鹫之色,鼻子哼了一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七王爷送我的,不能不留着,谁知道是什么来路,咱们这位王爷开庆记公司做卖官的买卖是好手,这样的心计他是没有的,料想还是太后的意思啊!~~~~~~~~我被调到了广州,荣禄在北洋里掺沙子、耍光棍,也坐稳了屁股,可朝廷还是忌惮着我~~~~把个这样的人在放我枕头边上,睡觉都不能眼睛闭塌实了!”
“大人刚才当着謦儿那么骂载漪,如果她真的是朝廷的耳报神,那可就~~~~~”盛宣怀忧心憧憧道。
“放心吧,没事儿,载漪的那个儿子还没当上皇上呢!现在天下糜烂成这个样子,不是他挑头闹的?联军都进了北京,还有他好果子吃吗?再说了,这些年,我身边的人哪里来的没有?我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朝廷的探子,多少是各地的督、抚安插在我身边瞧风色的~~~~~~~~由他吧?谁还能把我老李的蛋咬了去?”李鸿章全然不在意。
中堂的这点子老毛病怎么都改不了啊!当年曾文正公就说过他,见识超人,朝堂无人可及,就是这两淮军中养成的匪气脱不了壳。二十三岁就中了进士的人,翰林的底子,又当了那么多年的中枢大学士,这一张口粗话就出来了。当年的那句笑话“翰林变绿林”,还真是没委屈了他老人家。可是他毕竟为朝廷立了那么多的功劳,平长毛、捻子,一千三百名两淮新编乌合,破衣烂衫,训练不足,装备不整,被洋人笑话是“乞丐兵”,可是就是这些乞丐兵守住了上海,当时进攻上海的长毛可是有数万之众啊!办上海三局、修铁路、建海军,胼手胝足在万般艰辛里维持着大清最后的一点体面,还要小心谨慎的应付满州亲贵和朝廷里不知山外日月是何年的清流的诋毁攻讦。就是这样,朝廷还是如此的提防他,真是让人心寒啊!
“朝廷也真是,有中堂才有这大清!这么多年来,要不是中堂,这大清早就不知道什么样子了~~~~~~~~还明目张胆的就在中堂身边就埋钉子!”盛宣怀咬着牙绷着脸,恨意满胸道。
“算了,我也惯了,朝廷对汉臣永远是个不信任,怕我是吴三桂!~~~~~~~~不过你还别说这丫头伺候人倒真是个好手,按摩捏脚的功夫,扬州的师傅都比不上,也会讨人喜欢,你是知道丁香的,那是个没底的醋坛子,偏偏就喜欢她~~~~~~~”李鸿章提起宠妾丁香夫人,一脸的爱怜:“好了,杏荪,说正经的吧!黑猴子还说了什么。”
“他说,岑春煊带着五千甘肃绿营跑到了北京勤王,结果到了北京得知两宫西巡,又带着骑兵追上了圣驾,另外,吴永也接了驾,现在做了行在的粮台会办~~~~~”
“岑春煊?”李鸿章一字一顿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是不是原来云贵总督岑毓英的儿子,做了几天的广东布政使的?后来和鹿传麟不对付,给调到甘肃当了按察使的那个?”
“中堂说的一点都不错,就是他!中堂好记性啊!”
“这小子当年在北京是出了名的混球,号称京城三恶少之一,现在会来事儿了?”李鸿章乐道。
“听说他在甘肃官声还好!没什么刮地皮的事情,就是执法严苛,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能办成大案子,甘肃的官都怕他,他衙门口的笼子不知道站死了多少人~~~”
“杏荪啊,你这个妹夫吴永不简单啊!现在给行在做粮台,只要差事巴结的好,前途远大啊!你有眼力!”
“这还不是恩相抬举他!只是这个粮台不是好干的啊~~~”盛宣怀眉头深锁道。
“放心吧,吴永不是那么好摆布的,他自然有办法~~~~~黑猴子还说些什么?这些年,多少银子填了这些骚老公的狗洞!也该中点儿用了,甲午年以后,我就成了清流枪口下的靶子,军机们也都想拿老子做伐,李莲英也疏远了咱们,宫里只能靠这些小毛猴子递消息了~~~~~~~”李鸿章眼睛微微闭上,身体在西洋椅子上也越靠越低。
“他还说,头一个护驾的是一个叫庄虎臣的候补道,听说这个人手段凶狠,杀了几百号的义和团,连那个什么黄莲圣母都被他打了一枪!说起义和团,一口一个拳匪~~~~~~也怪了,老佛爷硬是不生气,以前老佛爷为了这个,可是着实的杀了几个人啊~~~~”盛宣怀边说边在花厅里走来走去。
“风头要变了,你瞧着吧,要不几日,朝廷剿灭义和团的旨意就要下了,现在朝廷是没办法,咱们和张之洞、刘坤一联手一道东南互保,袁世凯又在山东按兵不动,朝廷里没有可用的兵,只好拿些个乡愚当炮灰~~~~~~;载漪这个蠢货还妄想杀了皇上、六王爷和老子,嚷着什么砍了一龙二虎三百洋,我看他们的头在脖子上恐怕是不稳了!”李鸿章一口的安徽腔调,还是当年的十足丘八气。
“对了,那个候补道叫什么来着?知道什么来历吗?”李鸿章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体,好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叫庄虎臣,黑猴子电报里说,是铭字营庄毕的独养儿子,榆林堡里一个出名的恶少”
“噢,还是咱们老淮军的底子?庄毕?就是刘省三手里那个在台湾肠子都被法国人的洋炮炸出来,又塞进肚子里盘肠大战,开炮打死了法国海军司令孤拔的庄疯子?”李鸿章的眼睛里光芒一闪,亮了起来。
“大人真是好记性啊,十几年前的事情如数家珍!庄毕的诨号就是庄三疯,人说他见血疯,见女人疯,见银子疯,实在的一个见了钱不要命,见女人不要脸的货色,一个实授的游击,不过是个四品的官,两千的兵光空额就吃了一千二、三,往家里一大箱、一大箱的运银子和洋钱,嫌车子拉的少,用船来装,老婆就娶了十好几个,在台湾的时候,那黑的婆罗州的猩猩褪了毛一般的土著女人他也敢娶回家,当年别说是在铭字营,就是在整个淮军,他的名声那也是响当当的,啧啧~~~~~~”盛宣怀吧咋着嘴道。
“那真是个悍将啊!当兵的不怕死就是好样的,脑袋别在裤腰上卖命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个钱吗?当年曾九帅打开了南京城,长毛藏在城里的财宝不也是抢了个干净?后来怕朝廷问罪,一把火把南京烧成了白地,说是长毛抗拒官兵,自己放火自焚引起了大火,谁不知道那是鬼话?银子还能被大火烧没了?我老师文正公,那么道学的一个人,又是带兵带老了的,他老人家什么不明白?那不也没说什么,没钱怎么带兵?
~~~~~现在的兵捞钱的本事一个赛一个,可是能打仗的还有几个,八旗、绿营糜烂多年那是自不去说它,刘坤一手里的兵,那是湘军的底子现在也是一塌糊涂,就连咱们淮军,也早就没了样子,甲午年叶志超就敢一枪不放从朝鲜逃回来,土的不行,那洋的总要好点吧?方伯谦倒是留过洋的,可是回国不到两年,公馆也置办了,小老婆也娶了,连鸦片烟都抽上了!可打仗呢?
只有个邓士昌是成器的,敢拿军舰和日本人去撞!~~~~可怜了丁禹廷啊!北洋水师战败了,自杀的是不少,可只有他是用了手枪的,其他的人全都是吞了烟膏子,平日里这些人都是抽着大烟带兵的~~~~~是我的过错啊,明明知道他不懂海战,还是把他调到了水师,当了提督,本来是想提拔他,让他有个好前程~~~~~~~
好!庄三疯这个诨号起得好!有这样的爹才能养出这样凶悍的儿子,好家伙,一个没职没权的候补道居然敢开枪打了义和拳的黄莲圣母,还杀了几百拳民!这些个拳民可是连紫禁城都敢冲,说是要杀皇上,横的都没个谱了,前些日子聂士诚来电报问我,团民搅乱军队怎么办,老子回电就一个字,杀!对这些八卦教的妖孽除了个杀字还能如何?~~~~~~~~~~~~~~恶少?呵呵,岑春煊一个恶少,这庄虎臣又是一个恶少,咱们大清国现在就靠两个恶少拱卫?多少比紫禁城门口的石头狮子强些~~~”李鸿章重又半躺半靠在西洋椅子上,半闭着眼睛说梦话般絮絮叨叨了半天。
“袁慰亭倒是个知兵的,他的武卫右军也还是能打的!”
“袁世凯?什么玩意儿!当年为了烧老翁的热灶,变着法的想让我辞了大学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