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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翻云覆雨-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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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庄虎臣和李叔同下了马,将马匹交给几个亲兵看管,只带了五、六个随从就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

兰州大学堂地铁门只有个老头在看守。这老头看来也不算尽职尽责。对庄虎臣一行人视而不见。他们也就毫不客气地进去了。

进到学校里看见一大群地学生正在打扫积雪。其中还有些年龄较大地人。应该是学堂地先生。而其中一个穿着青布棉袍地中年人。竟然就是兰州大学地校长。声名远播地蔡元培蔡鹤卿。

庄虎臣悄悄走到他跟前。亲手拍拍他衣服上荡上地雪片。把蔡元培吓了一跳。

“鹤卿先生。您怎么亲自干这个了?”庄虎臣笑道。

蔡元培憨厚地一笑:“岁数大了。骨头发硬。活动活动对身子骨有好处。大人今天是有公干?”

蔡元培地话说地极为客气。但是庄虎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感觉不大欢迎自己。有点下逐客令地意思。

“听说辜鸿铭先生讲课,来听听。”

蔡元培乐呵呵的道:“大人也有这个兴趣?呵呵,今天不仅仅是辜鸿铭先生有讲演,还有郑观应先生来讲演,两个人正在打擂台呢,热闹的很啊!”

庄虎臣一愣。这个郑观应是何许人也?居然敢和辜鸿铭打擂台。有些不知死活吧?庄虎臣可是在上海亲眼看见,辜鸿铭舌战一干西洋、东洋记者、学者。嬉笑怒骂间把那些洋鬼子羞辱的不成个人形。

“大人,郑观应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是广东人,早年应过童子试,可惜没中,后来给洋行干买办,同治十二年创建太古轮船公司。同治十三年,受聘为该公司总理之职并兼管帐房、栈房等事,一应大小事务均由其自绝,他还大力投资实业,轮船招商局、开平矿务局、上海造纸公司、上海机器织布局都有他的股份,后来他捐了个道员,又得到李中堂地赏识,任职轮船招商局总办,算是盛宣怀大人的前任,他一生最出彩的是光绪十年的时候,咱们大清和法国人开战,他毛遂自荐当了湘军的营务总办,冒死秘密潜入法军的粮草聚集地安南的西贡和柬埔寨的金边,并联络南洋的华人袭击法军。开战以后,他又孤身前往香港募集船只,给台湾守军运送粮食和弹药,呵呵,说不定令尊老大人当年打死法军司令孤拔地炮弹还是这位郑观应先生给送的!”李叔同谈起郑观应如数家珍。

庄虎臣频频颔首:“想不到一个商人居然有如此的胆色!真是难得啊!不过,让商人来给学生讲课,是讲经济之道吧?那和辜鸿铭打什么擂台?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啊!”

“大人有所不知,郑观应可不仅仅是个商人,他穷尽十年的心血写了一本《盛世危言》,对未来建国的大政、国家的体制、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外交之道都颇有建树,这本书在朝野影响甚大,一印再印仍不敷所需,科场考试也常以书中所谈时务为题目,张香帅读了《盛世危言》以后更是评点道:“论时务之书虽多,究不及此书之统筹全局择精语详药之方;下而以此储才,可作金针之度。”李叔同一直滔滔不绝,眼睛里满是崇敬之意。

庄虎臣有些郁闷了,这样的人物。居然自己听都没听说过,不过也难怪,郑观应不过是个道员的身份,还是捐官,属于微末小员,而甘肃又僻居西北一隅。自己更是几年来忙的脚不沾地,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息霜啊,你耳朵真灵啊!这几年你一直在曰本,怎么什么都知道!”庄虎臣对李叔同有些刮目相看了。

李叔同咧嘴一笑道:“大人,学生一直搞情报和宣传,这些事情自然比别人上心些。”

“那他这样地人才,怎么肯来兰州教书呢?中国地商人还是希望能做官的。”庄虎臣拉住一直低头拿个大扫帚扫雪地蔡元培问道。

蔡元培苦笑道:“郑先生本来是在北洋任职,在电报局当总办,后来贝勒载振当了北洋大臣就撤了郑先生的差事。我兰州大学堂人才紧缺,恰好郑观应先生原本曾在张香帅的幕府任过差事,和辜鸿铭先生是同僚。所以辜鸿铭先生就将他请过来了。”

闹了半天,这个郑观应地官还是被自己给弄没的,载振不就是庄虎臣给保举的吗?不过也好,这样的人才在载振手下,非得憋屈死不可,还是当个大学老师更自在些。辜鸿铭、郑观应,还有那个翻译《天演论》的严复,这都是当事大才啊,可惜了。朝廷不能用,都给糟践了!

既然朝廷不能用,那何不收归我用?正愁手下没人才呢!这个郑观应恐怕不是辜鸿铭这样只想一心办教育的,而应该是个搞实务地人,如果真像李叔同说的那样,不拿来用用那真对不起祖师爷。

庄虎臣动了挖墙脚的念头,看见蔡元培的眼神也有些不自在了。兰州大学本来就缺人,还挖他们的墙角,蔡元培和辜鸿铭肯定要骂娘了!

“鹤卿先生。您忙着,我去听听辜鸿铭、郑观应两位先生的讲演。”庄虎臣做贼心虚,一溜烟的跑了。

蔡元培只是微微点头,就继续和学生们扫雪。

学校的正北方有一栋灰白的二层西洋楼房,走道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而大厅里倒还有空位子,这有些奇怪了。庄虎臣仔细看看,走道上的人要么是光头,要么是披散着头发。而大厅里的人则都是留着辫子地。大厅门口。端端正正的摆放着孔子的牌位,还有一把乌黑油亮的戒尺。

清末新政首重编练新军。而全国的新军早在一年前就陆陆续续的剪掉了辫子,朝廷虽不鼓励,但是也没公开的表示发对,慈禧、庆王这些人也知道天下变了,再搞什么留发不留头恐怕是不行了。甘肃自打庄虎臣当了巡抚,更是关起门成一统,民间风气更是自由,甘军先平了蒙古,这又打赢了俄国人,小曰本也吃了孙明祖的鳖,西北民风本就彪悍,和中原的文弱大不相同,崇尚勇武地习惯一直没有大的改变,甘军的光头就成了风尚,兰州大学堂的校长蔡元培更是讲究自由的人,学生们大部分都剪了辫子。

兰州大学堂里的教师,很多是留学生,他们到国外开了眼界以后,就觉得中国的一切都不好,最不好的就是文化,而学生们受老师的影响,剪辫子剪地利索,拜孔夫子的牌位则就敬谢不敏了。所以,大部分的学生宁可站在走廊里,从门口和窗户上听辜鸿铭、郑观应打嘴仗,也不肯拜过孔夫子和戒尺,然后登堂入室坐着听讲。

现在,大厅内外泾渭分明,里面的人都留着辫子,而外面的则是光头和披头散发,还真的有点意思。

“大人,咱们是进去,还是站在外面?”李叔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 ~猛回头~

“中国必须改良,改良首重立宪,英吉利国立宪,雄霸寰宇,东邻日本,蕞尔小国,立宪不过数十载,也已大见成效,大家应该不会忘记吧?甲午年之时,日本海陆军把咱们大清打的溃不成军。立宪,利于民,而不利于官,可如今的大清,官吏盘剥无度,对洋人则是奴颜婢膝,再不行立宪,则国将不国!”郑观应一口广东官话说的甚是流利,方言味道不算太重。

辜鸿铭撇着嘴,不屑的看着慷慨激昂的郑观应,过了半晌问道:“你说完了?”

“说完了,请汤生兄指教!”

“改良、改良,这个词用的不通啊!以前的人都说从良,字典里也只有从良这个字词,指的是娼妓弃邪从正,没有说改良的。改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你既然已经是良了,还改什么?难道要把良改回去退而从娼吗?”辜鸿铭摇头晃脑的道。

满场的哄堂大笑,辜鸿铭得意洋洋的向台下拱手。

庄虎臣身边的亲兵都笑喷了饭,辜鸿铭讲歪理的本事确实无人可及,看来这个郑观应要自取其辱了。

“汤生兄,如今我国已近瓜分豆剖,日本、俄国战于东北,长江七省由英吉利国独霸,德国占我山东,法国觊觎西南,连在欧洲不入流的意大利国也想侵吞我浙江,若不学习西人之长技,我中国如何在世界上立足?”郑观应和辜鸿铭本是同僚,又是朋友,对他的做派早就熟悉了,也不以为忤。

“洋人势大,乃是我中华王道不行,我大清也曾师法洋人,办工厂、练新军、建水师,结果甲午年一败涂地,庚子年更是溃不成军,方今之时。更是要广推儒教,收拢天下人心,只要咱中国四万万人同心协力,何惧西洋蛮夷?从先秦以来,我中华一直引领世界,可从来没有学过什么洋鬼子!”辜鸿铭傲然道。

庄虎臣更是想笑了。辜鸿铭黄头发、绿眼睛,一副洋鬼子长相,居然张口闭口的西洋蛮夷。

“圣人之道,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方今世界,西洋文明远超我中国,若不行改良,则我国为蛮夷了!”

“圣人之道光耀千古,如同算数。自古一加一便是等于二,莫非到了今天,一加一便等于三了?你的道理不通!”辜鸿铭对改良说不值一哂。

“如今之世界。西洋人视我中华为野蛮不开化之国家。所以起了觊觎之心。若长此以往。则必然亡国灭种!不改良如何能行?”

“我中华服饰、典章尽善尽美。无可改之处!西洋强盗尽管蛮横一时。早晚必败。难不成我们要学强盗?如今之要务是复古!至于你说地什么立宪。更是无父无君地昏话!我来问你。朝政出于多门。哪个说了算?我中华历史上。文景无为而治。天下清平。唐宗宋祖无立宪。光耀千秋。明成祖之时。万国来朝。没有立宪。到了本朝。康乾盛世。也没有立宪。怎么现在看见洋鬼子强蛮了百年。我们就要立宪了?”

两人争论不休。嘴仗打地热闹。礼堂门口围着看热闹地人越来越多了。

庄虎臣被挤地有些站不稳了。李叔同更是金鸡独立。他低声道:“里面还空着。要不咱们进去听?”

庄虎臣点了点头。几个亲兵从人堆里挤出一条路。他和李叔同带着几个人走了进去。

外面地人一看几个没辫子地人进去。都是白眼相加。等进了礼堂。那些留辫子地看他们也没好脸色。庄虎臣几人找了位置坐下。周围人立刻离开。和他们刻意地保持距离。

庄虎臣心里有些不悦,老子又不是鬼,躲那么远干什么?

“抵敌洋人,商战为要,培养工商力量,和洋人分庭抗礼,我国资源丰富,百姓勤劳,只要不再轻商,则自可生产出物美价廉之商品,不但可以让洋货在中国无利可图,还能出口外洋,换得富国强兵的资金。”

“商人无行,只知追逐十一之利,中国自强,应教化为先。”

两个人一个鼓吹维新,一个鼓吹复古,各自引经据典,斗的不亦乐乎。

庄虎臣觉得这个郑观应确实不凡,在经济、外交方面都有自己地见解,尤其是对税收方面研究颇深。

一个光着脑袋的年轻人也冲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洋服,手里却拿着一副竹板,这副打扮有些不伦不类,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辜鸿铭有些不悦,看着台下的年轻人道:“你是何人?可曾拜过孔圣人牌位?”

年轻人眉毛一挑,傲然道:“大地沉沦几百秋,烽烟滚滚血横流。伤心细数当时事,同种何人雪耻仇?我家中华灭后二百余年,一个亡国民是也???汤生先生问我是何人?我是一个亡国了两百多年的中国人!”

“胡说,我中国虽然积弱,可并非印度、安南,何谓亡国?”辜鸿铭厉声道。

年轻人冷笑道:“辜先生海内大儒,又是学贯中西,我有个谜语一直无解,倒想请教先生。”

辜鸿铭来了精神,手一指道:“猜谜?倒也有趣。”

“铁穆耳毁天灭地废衣冠,打论语一句话,请教先生,是何解?”

辜鸿铭哈哈大笑道:“这也拿来考校我?铁穆耳,夷狄之君也,废衣冠,乃是戕害名教,答案自然是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也”。

“原来如此,谢辜先生指教!再请问一句,满人是诸夏还是夷狄?”

年轻人一言出口,满场人都倒吸口凉气,连辜鸿铭也沉默不语。

“再请问先生一句,儒家先圣以何治天下?”

“自然是以仁孝。”

“孝以何为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辜鸿铭有些魂不守舍了,只是机械的对答。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满人入关杀我百姓数千万之多,强令剃发,毁伤父母所受之发肤,灭我汉人孝亲之道,编纂《四库全书》,毁书十五万卷。这不是毁天灭地废衣冠是什么?纲常何在,名教何在?辜先生今天把孔圣牌位摆在礼堂门口,学生想拜,但是学生不敢拜!先生以圣人门徒自居,请问先生,圣人何时教你剃发留辫子的?学生怕孔圣人见了中华如今的状况,羞愤难当!”年轻人语气咄咄逼人。

辜鸿铭脸红脖子粗,一向铁嘴钢牙的他也说不出话来。

李叔同低声道:“这个年轻人应该是革命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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