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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浮生记-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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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盘算了一下,又觉得坦然了许多:这张让今天跟你好好的,明天人家把你杀了都不知怎么回事。真是无信无义的小人哪,夏恽若活着听到这番话,恐怕也立刻被气死了。良久才接道:“卑职明白。不过大人的问题该很好解决,此次太后决非冲着众位常侍来的,只是夏恽太过分了而已。张大人不若顺水推舟,承认平常和夏恽勾得太紧,请求处分。顶多赔个十万八万就是了。”

张让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董太后今日怎么突然有兴致去镜玉楼的呢?听说诸卿都是微服往赴,其中莫非有诈?”

我摇头道:“决无此事。大人尽可放心。卑职一直跟随董后左右,察言观色,只是知道她想见见孔露,又怕和何皇后起了争端,这才偕同众卿齐往。她不过是想借孔露之事,讨好群臣,树立自己的威望罢了。皇子协一事,大人也是知道的。”

张让想了一想,点点头,“王美人之子确有过人之处,将来圣上百年之后,恐怕真有其变呢!”

我见他没对我起疑,大感放心,忙推故告辞了。心里感慨不已,暗道:还真像你说的那样呢。灵帝之后,那刘辨没当几天皇帝,便被董卓强行废杀了,何后用尽心思,把得宠的王氏干掉,不但因此得罪了许多人,还搞得没有善终,可怜亦莫过于此了!

戌时我才到何进府里。当晚的热闹不必多说,众人议论得最多的话题,仍是早晨夏恽作乱的事情。待我拖着蹒跚的步子回家之时,那些被串联起来的言辞已然被许多口沫横飞、手势乱舞的人影所替代,心中感慨地想道:三人成虎。看来人言可畏并非指字、句、段落,而是指语言传递中的正常与非正常损耗。损耗得越多,传递的消息就越不可信。怪不得常常听人说某人,最后传成一只狗或一只猫。嘿嘿嘿,原来如此!

别院灯火通明,颜雪率众早在府外迎候着我的归来。我隔得老远便觉察有异,大叫道:“小雪,出了什么事吗?”

颜雪在风中的声音夹杂着哭泣的沙哑,“大哥,清姐她走了!你还不快回来!”

我脑中“嗡”的一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颜雪已哭得语无伦次。

小清突然走了,而她走的原因,我不用问也知道了个大概。她这次肯定不像上次那样,是负气出走,这次她是冷静思考了一段日子后,突然施行的计划。我感到无比的痛苦和绝望:到底,她到底还是选择了这样的路!我,我无论如何,就算死,也要把她找回来!

我被人搀扶着才能下马,强自保持声调的平稳,“她……她往哪里走了?”

颜雪一双眼睛已经哭得肿了,用手一指西面道:“清姐往那边去了,只有一人一马。我已经派人跟着去了,可他们不久就被清姐赶回来了!”

立时有两名家将咬着牙,走上前拜见。我见他们脚上多有不便,就知小清气恼得发怒了,才会有这样蛮横的举动。

“你们伤得如何,要不要紧?”

家将们俱是摇头,道:“主人切勿怪罪夫人擅为,小人都是因为惹恼了夫人,这才受苦。我们都是心甘情愿为主人、夫人出命的。”

我摇摇头,苦笑着道:“小雪,此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答应我。”

颜雪见我语无伦次,哭道:“不管什么事,只要大哥吩咐,我一定办到!”

我抚着她的肩头,道:“替我照看着丝儿和部下们。若是我十日内不回来,便分了财物,各自再找地方落脚罢。你是我的妹子,千万别苦了自己,留足些盘缠去长安罢,找杨速和新儿,他们就是你的亲人。你知道他们落脚处的罢。”

颜雪大惊失色,不禁跪倒在地,“大哥,公子!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夫人一定会回来的,你不能这样说走就走呀!”

我狠狠心,道:“话止于此。切记,十日后若我不回来,你们就赶紧离去。”

众人一齐出来相阻,我喝斥了他们退下,提缰道:“你们都别跟来!夫人性烈如火,如苦苦相逼,必会轻生。若还想我与她安然无恙,便都在府里好生待着!”再注视了已哭成泪人的颜雪一眼,歉疚地纵马而去。

我虽对颜雪等有负罪感,但对于小清则更是无比心疼。清儿,清儿!你在哪里?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的,你看,我这就随你来了!你对我知己之情,我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啊……老天爷,我向你发誓,不管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她回来!若是我真没有这样的运气,惟有一死而已!

我策鞭驱骑,追出城去。我不管什么禁令不禁令了,如果没有小清,一切都再也没有意义。什么狗屁校尉,随它去罢。我要向她解释,我要向她诉说这种种的无奈和那些非常的抉择,那都是谋生手段,不是真心实意的行为……妈的,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等到这种时候,我才会想要跪在她面前,承认错误痛改前非呢?平常我都干什么去了?说不定她的耐心,全在那些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消逝了。

我潸然泪下。想起清儿为我保驾护航,历经多少危险、多少崎岖。她在西羌大起杀戮,是为了谁?勇战数百人救出新儿,甚至被伤,又是为了谁?她处处小心谨慎,甘愿守夜到天明才做自检。她耐心细致,力克司马恭且收服他为我所用。她行事刚猛,每次战事冲锋在前力求全胜。她不计后果,那一次舍命托起巨石为我的生命重新写上新的篇章……每一幕都是惊心动魄而令我深深为之震悸,然而到最终我也没能给她真正的幸福!我是小人,是伪君子,我始乱终弃,我不是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冒如此多危险的吗?会让她去做不喜欢做的事,去见不喜欢见的人吗?会让她放弃选择的权力,心甘情愿地跟随在自己身边吗?不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特殊,也许是有什么欲望改变了我,弄污了我的眼睛,僵住了我的思维,让我看不清我爱的人,让我想不到自己犯的错。我真……真恨不得找把刀弄死自己!

我一边疾驰一边痛心疾首地狠敲自己的脑瓜,特别想到杨丝的事发生了之后,我竟然想让小清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的愚蠢行为而心如刀绞。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伤了她的心了,还伤害得如此之重。我该怎么去挽回这一切?

这一夜,我都在狂奔,狂叫着楚小清的名字。到了天明,复又天黑,马儿终于抵挡不住,口吐着白沫死在路上。而我,仍旧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奔去,口中嘶哑地、绝望地继续叫嚷着她的名字……

往西!一直往西!那片广袤无垠的原野和其交界处层层叠叠的丛林……我记不得已经是第几天,反正我已是很久没吃过东西了。遇到冰封的溪流,便掬起一捧冷冷地喝下,饿了便掘出地衣、草茎裹腹。我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吃,因为已有了先前和清儿一齐流浪的经验了。我不觉得那是怎样的辛苦,反而感到心理会平衡许多。

再往前走,越过了回溪,道路一分为三,分别通往底崤、函谷关和东垣。我走了几百里路,逢人便打听消息,却还是没人知道。强烈的饥饿和失落感使得我失去了最后的信心。我感觉到心力交瘁,希望渺茫。

我越过最后一条溪流,然后攀援到大树上,割下了许多树皮。结绳子的工程还未完工,自己竟然就已经痛哭失声了:她,她怎会这样的绝情!她至少应该听我把原因解释清楚,再离开的。我不相信这辈子她没有爱过我,至少,从前她很爱的,只要一想起她那柔软的身子依偎在我怀中的感觉,就几乎要令人难受得发狂。

我擦干了眼泪,想起给她留最后一封信。要不然我死在这里到腐烂,恐怕也没人知道我曾是威名赫赫的虎骑校尉、守北军中侯颜鹰……唉,我到底该怎么死,才能对得起她,才能对得起她?!

我刮去大树的树皮,在枝干上深深刻下两颗心与一支箭:

清儿:

我爱你,无论是生前或是死后。也没有人能阻止我那么狂热而痴情地为了你付出一切。没有你,我只是一个刚刚达到人的标准的东西。只有和你在一起,我的生命才尽情散发出光彩!如果你已经死了,我给你陪葬。如果你还没死,答应我做完所有事再来这里。啊——我多么喜欢你合金的躯体和睿智的大脑,但我更喜欢你灵魂深处跳跃出创造火花的思维能力!我们之间如果有误会,请相信那是无法阻止我们两千年后相聚那一天的!

爱你的颜鹰

读了一遍这样乱七八糟的文字,我又略作了些修改,便默默地将绳子穿过树叉,结成死结。暗自忖道:我颜鹰原来是这样死的,上吊自杀!谁能相信这种结局?低泣着搬来一块石头,站到上面。

第四十二章 情定终身

我感到颈部像坠了铅一般,被拉长直至呼吸逐渐地停止。我意识也在模糊,只隐隐约约地感到像陷入了漩涡似的,难受得想吐。口中生出腐味,而大量的汗液随着死神的接近却越来越迅猛地流出。一刹那间,我心里已没了恐惧。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灵魂像小鸟一样慢慢地升到半空中,悲怜地看着自己肉体可憎的模样。我的脑子已开始回忆起曾经有过的亲人,他们一一闪现,像放一场电影片断;而后,突然戛然而止……

然而,不知道是肉体还是灵魂的痛楚,一阵阵地,让我难受得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不清楚我死了多久,也不清楚我究竟是在天上还在地下,可是我看见了她,清儿!

她站在我的身边,那么清晰,那么漂亮。

我咬破了嘴唇和舌头,猛然惊觉这不是在做梦。她,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知道我在这儿吗?我想说话,却只会浑身发抖,嗓子竟连一个音调也吐不出,我的天哪!但是伴随着我一直到现在为止的那种非凡优越感竟然又一次重温了,对于自己居然还活着的情况反倒充满了不以为然的情绪。活不活都不要紧了,我想说的是,她一直都在跟着我,在我临死的一刹那,把我从险境中拉了回来,那么说,她仍然爱我!

我知道她看了那封“信”,恐怕她更看到了我对她的爱意!我看着她那张异常温柔的脸,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抱住了她。清儿拥着我,并在颊边轻吻,她的泪水一滴滴流在我的脸上。

生存……还是毁灭?

我不由得想到这句著名的台词,而颤抖起来。我虽说不出话,但我相信我们彼此间那种如鲠在喉的误解与隔阂已经随着生存和毁灭的瞬间随风而去。从地狱归来,我又一次获得了新生。我感激她。而她只觉察出我的眼神略有变化,便会异常轻柔地吻我,然后含着泪轻轻摇头。

我忽地体会到,那种复杂而真挚的情感,也由是洞察了什么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恐怕只有灵魂间互相的交流,才能仅仅通过一个简单的眼神或动作,就猜想出对方心里的念头,非是相爱已久的人们,无法得到这样的快乐。

小清搀扶着我站起,用匕首刮去我刻于树干上的文字,除了那两颗联在箭镞上的心。我们凝视着对方,想揣摩出彼此不愉快的动机,而小清很快地仰起头深深吻我,从来没有那么大胆、狂野过。

这是我出来的第七天,我依稀记了起来。

我们疯狂地缠绵着……她煮好了美味的野菜羹给我吃,又铺好了用树枝、枯叶搭成的软榻供我休息。我们相拥着眠,相拥着行,相拥着相互痴望。当我们终于回到府里,又经过了长长的十几天。我们都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亲亲热热地,却一句话也不说。

颜雪知道内情,她最担心我和小清的安危。可令人诧异的是,别院中的家将、丫鬟们,竟没有一个人说要离开,也没有一个人向颜雪要过银子。当我们回来时,所有人都泣不成声。

我心力交瘁,回房倒头便睡。我隐隐约约感觉杨丝和孔露先后来过,且与小清轻声地在我身边说着话。她们的声音都是低低的,像在老式电影中的对白。我困得紧,但心却一直悬而未“决”,所以我居然会在梦里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当然最后什么也没记下来,可这种体态上的新鲜感觉,醒来时仍记忆犹新。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亮。

是时我第一个面对的,却并非是小清娇美的脸蛋。董后遣来疗治我喉伤的太医令和其属员出现在卧房内。其人乃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令人很是怀疑他是不是那死鬼郑玄的兄弟。

颜雪奉过茶,又在榻前置了坐位。那老者趋前观了舌、苔、喉道,问了颜雪我诸种症状,这才号脉。搭摸了片刻,微笑着起身揖道:“颜大人大可放心,贵恙无碍。老夫开一方子吃上几天,自会药到病除。”

我忙点点头以示感谢。太医令转过屏风,又听到他和下属们讨论什么“地耳、射干、杏香兔耳风”等药名,又隐约有什么“蝉衣”,暗暗好笑:这些狗屁东西还拿来卖弄!要是一年以前,说不定老子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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