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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气头上,闻言这才稍稍冷静了点,微微颔首。见他退出,这才想:高敬这个人当真阴冷得很!谁知道他甫一统兵,就敢违我军令,放纵军士劫掠、杀戮呢?士兵们得了好处,自然喜欢这样的将领。哼,他可就借此掌握自己的部队了!这人的心机,可真是深不可测啊。
高敬直至升任横野将军,都是我在朝廷一力推荐。我从来也没有因为他一两次错误而革他的职、杀他的头。可惜他屡屡让我失望。我应该早些知道的……又想到前次我升迁虎骑大将军,甲骑军争闹不休,连司马恭都深为失望。我处罚得仍嫌太轻,更何况还顾全他的面子,把鲍秉也拉下去垫背,早知如此,我才不会轻易罢手呢。暗暗下定决心,便急召司马恭入府。
听完这件事,司马恭露出凝重之色,道:“竟有此事?高敬跟我交情最深,又同是羽林虎豹骑。该不会一时糊涂,做对不起主公的事罢?更何况主公与之深恩大德,形同再造,他断不会背叛主公!”
我苦笑起来,“你的想法真是太简单了!除你我之外,他就是我军最大职衔的官员了。不知为什么,我很少派遣他单独出战,也不太愿意让他立功。主要是因为他此人太过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每次犯错,明知不能轻饶,仍是屡屡从轻发落。唉,恐怕也是我太纵容了,所以弄出这样的事情!”
司马恭一脸吃惊的神色。我摇头道:“你未觉察,说明你粗心大意。高敬奉承阿谀之词不比别人少,你们却听不出来,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而且他一意孤行,任谁都改不了他的初衷。就像在泥阳之战,若非他执意后出,我们焉能伤亡残重,以致连我都战死当场哩!”
司马恭仔细想了想,低声道:“末将记起一事,前次甲骑滋事邑中,与别军打闹争执,高敬的罪责不小,主公……”
我望了他一眼,立刻知道当时他淡淡带过此事,必是替高敬包庇。怒道:“你呀!就是改不了这种性子!是时你身为长史,怎地不知军律军纪之大呢?非要隐瞒不报。我也是很奇怪呢,若无长官飞扬跋扈,争权夺势,队伍怎会与别军争执短长?又怎会肆意为乱村邑?杨速从治甲骑,令行禁止,从无此类事情发生。而上趟一次我就斩押三十人!高敬在里头都干了些什么呢?”
司马恭伏地叩首,道:“末将失职!末将只考虑到应为高敬瞒住此事,否则主公追究起来,他又是重罪。其实那时末将私下狠狠骂了他一通,就是他因不满主公迟迟不加封赐,而欲争功的呢!”
我全身都寒了,忖道:我颜鹰……真是瞎了眼,竟然以此人为将为官,封赏超乎众人。他有智计,他有武勇,他有胆略,可是他没有为官当将最基本的资格!缓缓道:“这事你没跟任何人说起吗?”
司马恭见我面露杀机,颤声道:“主公请务必饶过高敬这一回!他虽是自作自受,但到底有功之臣哪!”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话。你没见到今天他一副要把我推翻下台,自立为王的劲头吗?他屡背我意,暗中阻挠西迁之举,许翼御兵西海,他也甚不乐意。此次又力陈运兵关中,取两都三河之地的策略,真是可笑之至!我以为他毫无私心,可是我看错了人。司马恭,你现在再也不能顾念什么旧情,我问你,如果高敬真的举兵反我,我们能控制住多少军队?”
司马恭殊非胆小之人,但闻此言亦是脸上色变。半晌方磕头道:“主公三思啊。高敬还未做过不利于主公的事情,若痛下杀着,岂不令士伍心寒?主公定要师出有名才是!”
我长叹了口气,道:“那好,你就别回去了,今晚睡在府里吧。小清已去密查高敬之事,所以我还要与你商讨商讨。你且去休息罢,军师那边,我自会派人禀明!”
司马恭见我如此决断,知道我的心意不可再改。躬身道:“末将但为主公所计,不敢三心二意。不过主公若欲加其罪,刑杀忠属,便请恕末将不敢从命!”
我火气冲上头颅,但多少被他耿直犯上的精神打动了一些,冷哼道:“你忠心耿耿,我焉能不知?放心,若他不是叛徒,我又怎会动他一根汗毛?想到泥阳之战、京畿之危,我几死数次,甚至失却兄弟,对他仁至义尽。他若果真恩将仇报,你说是我不明理,还是他不明理?!”
司马恭呆了一呆,终于跪倒,磕头流血,“末将死罪!若有人敢觊觎主公权位、性命,勿论何人,吾当亲手杀之!但若他本无恶意,还请主公只废去其职,留他一条生路罢!”
我缓缓点头,略有点悲哀地道:“他也是我的属下,我怎会轻率行事呢?你下去罢,等清夫人回来,我再找你商议!”
※※※※※※
当夜小清回来得很迟。她满脸肃杀之色,回到房里,先将身负的一条大草袋丢在地下。
解开绳结,竟然是个仆役打扮的男子,尚在昏迷之中。
我急声道:“这是谁?你把他绑来,是不是跟高敬有什么关系?”
小清关上门,眼中的怒焰已经不可抑制,“高敬这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闻言一怔,心中顿时明白,她怕已晓得一些对高敬极为不利的消息了。暗暗感叹自己真是用人不明,合上双眼,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小清语出惊人,道:“原来高敬早跟张让等诸宦勾结,出卖夫君了。上次王越会宾楼之厄,实是那叛徒出首密告的结果!”
我猛然睁眼,不能置信地看着她,“什么!”心下一阵大乱:谁,高敬?竟然是他出首,害得我身困洛阳,害得王越弟子全军覆没吗……竟然是他?天哪,我从来也没往他的身上怀疑过!
那时我在会宾楼没坐多久,袁绍等纷至沓来,汉军三面围堵,纵火烧南北两壁,若不是会宾楼弟子死战,又得小清护持我与史阿逃生,早已丢了性命。是时王越还指出应有奸细,而我想破了脑袋,亦不可得。如今回忆起来,我秘往洛阳乃是机密事情,除司马恭外,只有高敬、许翼等少数人知道,若是这样排查,早已揪出是他了!
也许我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往那方面想。此时,一阵心神大乱,不由执住小清臂膀,颤声道:“这,消息可靠吗?”
小清脸色阴沉,指着地下那人道:“此人乃中常侍张让的亲信,秘密来会高敬,以重礼巴结,要他除去夫君。他还言事成之后,以高敬为征西将军,统夫君原部。可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恰巧被我听个清楚,待此人秘密出城后,便被我拿下了!哼哼,没料到高敬这贼子确是反骨,装模作样推辞一番,便竟真的应允了!”
我的心里像被谁戳了一针,跌坐榻上。小清连忙扶我,我摇摇手,面无表情地道:“找司马恭来。命卢横加强人手,十二分戒备!”
小清点头,作势欲去。我唤住她,“命孔露把宣夫人请来,就说谈论音律,莫要让人疑心!”
小清颔首离去。我看着地下那张让亲侍,忽觉说不出的厌恶。心道:高敬为何要与张让勾结?哦,我那时兵少将寡,他怕死!不对,他一定是偷偷去找蹇硕,而非张让,要不然张让早该知道我只是在利用他,怎会不显露于色,还任命我为府中总管呢?高敬必是找蹇硕通风报信,被许以蝇头小利,便迫不及待地卖身投靠了!害得我在京师辗转,几次三番丢了性命。为避火灾,大冷天还跳进井里冬泳,我容易吗?
恨得牙嘎嘎直响,强忍着往那人脸上猛踩一脚的冲动,又想:高敬不满我西迁之举,竟然勾结阉人对付我!好呀!我倒要看看,他用什么样的计谋!
司马恭一到,立时跪拜叩首,连称有罪。我搀起他道:“高敬之事,跟你无关。我将你留在府上,是怕你一时性急冲动,又被他察觉了。现在我要你来,一起亲审张让遣来的亲信。知道他们的计谋,我们才好下手除奸!”
司马恭十分痛心疾首,道:“高敬竟然如此愚蠹!末将现下就去把他捉来!”
我嘿嘿冷笑,道:“现在他还未跳出来,我们何必轻举妄动呢?此次我便要跟他斗斗智力。哼哼,我才不信将士们会跟着这反贼走!”
司马恭尚待答话,卢横推门进来,神色愤怒异常,“主公,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卢横最恨这样的奸贼,让我领兵去把他捉来吧!”
我挥挥手,“别喊得那么大声。记住,此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乱来!你也不要将此事随意泄露出去,否则军法从事!”
卢横抱拳称是,道:“末将已按楚司马吩咐,调集卫队千人分五队秘密进府,现已四下安排妥当!”
“你负责安全护卫,我就放心了。高敬这贼子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这时候动我。他必会找机会下手。你且去布置,万万不可露出风声!”
“末将知道!”卢横领命,凛凛而去。司马恭沮丧道:“卢横跟随主公时日不及高敬,可忠心比之杨司马亦毫不逊色。唉,都怪我有眼无珠,错怪了主公!”
我自弄清事情真相之后,反而觉得精神亢奋起来。出言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了,我还不了解你吗,除了战场上,平日里都挺心慈手软的呢!”
小清已将那人兜头一盆冷水浇醒。那人呻吟起来,方始觉得被绑得虾米一般,半身仍在袋中,不由大惊。
我朝司马恭看了一眼。他怒气冲冲地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眼里流露出疯狂的蔑视表情,嘴角微抿,片言不发。
司马恭大怒,刷地抽出剑来。小清止住他,眼中闪烁出阴冷的光束道:“何必动武?把他交给我,不管他知道什么,最终都会老老实实说出来!”
我暗感此事棘手,只得点头任她行事。小清冷哼几声,将那人拖了出去。司马恭怒道:“如他真是张让的人,我刚刚就该把他杀了!高敬竟然勾结阉党,谋图主公权位,他还有没有良心?”
我心道:若不是着小清去打探情况,恐怕直到现在我还在猜忖哩!到时候他突然下手,我们一个也逃不出去。不禁后怕起来,肚里大骂此人不是东西。
第六十五章 除奸务尽
李宣得知此事,面色不变。默然片刻,道:“将军恐怕已有定计了罢。此人于军议之上,数次与主公抗辩,实有忤逆之心。而今清夫人既探知此人乃阉人首尾,必要立刻除去,以防有变。但却不可令诸将自疑!”
司马恭苦恼地道:“高敬现下未敢轻动,我们更须暗中探察,以免遗漏贼党,故而召诸将宣示此事,乃下下之策。不如等清夫人讯问了张让亲信,确知其底细之后方才计议应对罢!”
李宣蹙眉,道:“高敬如不反叛,的确很难令人看清他的狼子野心。将军是欲暗中除高敬一人,还是想将乱党都一网成擒呢?”
见我犹疑作色,正色道:“若不借此事扬我主威,恐怕西迁之事,更会棘手。所谓‘当机立断’,将军不可再存片刻犹豫!”
“那……依军师之见,我该何如呢?”
李宣镇定得不像一个女子,脸上的表情,尽是肃穆凝重,“高敬既应承此事,当有七八分把握。若如妾所料,他必是以劝谏之名,率诸营兵将围逼主公,并暗中下手行刺。主公若薨,则群龙无首,将帅彷徨,高敬再矫诏勒兵,攻杀不从,以他智计武勇,掌握将军旧部,确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心头一颤,李宣又缓缓道:“鲍秉勇而无谋,性情暴躁,必为高敬所惑。王巍滕邝乃京兆裨属,思恋乡土,安肯劳顿远伐。亦在其掌中。冯延兵发西羌不计。五营中惟宋威素与不和。但高敬若不得其兵马,安肯留之?必丧命贼手。
五营校尉,除鲍冯二人,尽是京畿旧属,贪享安乐,早该整饬,今日便趁机加以清肃,以防来日为患!”
我倒抽了口冷气,问司马恭:“你是凉州人,为何王巍他们不是?”
司马恭为李宣的话语所惊,待恍悟过来方始答道:“虎豹骑从素为天子所重,仪司非他部能比。因此凡有心投军,皆愿入虎豹骑。王巍、滕邝、宋威、童猛、王据等俱非凉州将,只是生得勇壮,故为羽林收纳!”又似想起什么,禀道:“除他们外,随主公赴河内募兵的虎豹骑尚有九人,现俱在高敬手下为僚属!”
李宣冷笑点头道:“这更加值得怀疑了!”
看来高敬谋划已久,而我却直到现在才发觉。不禁大恨,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从未向我报告过?”
司马恭面露自责之色,道:“高敬受封横野将军后,因我统领骑军、步甲几支精锐颇有微词,末将当时甚觉惭愧。
因他替原帐下几名司马请命,我便应诺将他们都迁为军侯。
谁知那几人又自请为横野将军僚属。我当时气不过,与高敬口角起来。但之后我便觉他们跟谁都是一样,只要不亏了兄弟便是,于是又与之和好!”
我缓缓摇头,“你真是太天真了。李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