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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恭颔首遵命,众将又一一禀陈功过完毕。司马恭宣布了赏罚,我这才笑道:“这些日子大伙儿都很用心,本将军各赏黄金二十以为激励。时候不早,都回营休息吧。司马长史、许翼、高敬留下。”
众人拜谢后欢喜而去。我斥退众甲士,又命三人坐下谈话。司马恭道:“敢问将军,是不是要问末将出征的事情。司马恭早忍了很久了,本想到京里和将军亲谈,却不敢擅离职守。这几日闻说将军受诏为虎骑校尉,很是高兴……”
我笑道:“你很想打仗吗?打温衡还没有打够啊?”许、高二人知我喜开玩笑,俱都脸露怪容,瞪着长史。
司马恭老脸一红,道:“非是司马恭喜欢打仗,不过西疆有事,羌人自然会大举东侵,这些夷狄蛮徒,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司马恭早就痛恨于心了,只是苦无良机罢了。可这回朝廷正当用人之际,观满朝武官,无一及得上将军,这出征事情嘛,恐怕也非将军莫属了罢。”
高敬干咳一声,也插嘴道:“长史说得对!东西羌扰边,战乱七十年,以致尸骨遍野,百姓嗷嗷。还不是那狄戎所害呢。”
我瞅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说得没错。可是恐怕你们都是一厢情愿罢了,朝廷里一大半官员不主张让我挂帅出征,皇帝也犹豫不决,我看我们如果能出京,就算是万幸了。打蛮子,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司马恭皱眉道:“怎会如此?将军声威、才干无人能及,又蒙皇帝亲自册封为校尉,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难道皇甫将军已从冀州回来了?”
我点点头,三人皆面色一沉。许翼掩饰不住失望,叫道:“那怕是没有希望了!皇甫嵩功高盖天,战无不胜,现又为槐里侯、冀州牧、左车骑将军,于威望于年纪上,都远在将军之上。”
我摇头不止,道:“我可不想讨论什么出征不出征,这事根本不是急得来的。现在我们首要的问题是,能不能说通朝廷,离开这鬼地方。我早就想洗手不干了,京里真不是人呆的,每天都感觉自己又臭又脏。”
三人浑然不知我形容的是什么,司马恭笑了起来,“若不是将军提醒,末将等还忘记了。来人,快快烧水,准备伺候将军沐浴!”一边坐直了身躯,道:“有一件事还未知会将军。数日前太常刘焉派人送来一队姬女,不知是何用意。末将虽不敢贸然应允,但来人坚称乃刘焉命令,所以只好收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又把话题扯了开去,只得强作欢颜道:“送就送呗!他能送,老子就能收,怕甚么。”暗中却转了个念头:刘焉这老东西一直想卡住我的脖子,现在我升官发财了,他就送美女,来软的了?真贱得可以——或许那些小娘们儿是来刺探我军军情的?不会不会,这种时代,女人全是附庸,半点作用也没有。再说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看她们,跑得了吗?——又或是美人计?我疑神疑鬼起来,问道:“那些姬女中有姿色特别一点的吗?”
司马恭和高敬皆是惊讶。高敬却顿时误解了我的意思,笑道:“这些女子虽是擅歌舞,但大多姿色平平。将军难道想找一两个侍寝么?”
我哈哈大笑,“想到哪儿去了!算了,只要刘焉不是处心积虑地想搞我们,不首先动手,我们也甭去招惹他,省得惹一身不痛快。来来来,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正事罢。”
司马恭等围拢了来。当下我再不容他们胡乱插嘴,一口气将近来的大小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司马恭本就不是喜欢动脑子的人,闻听了那么多权势倾轧的闹剧和其背后的复杂关系,顿时眉头大皱。反倒是许翼、高敬流露出惊讶和振奋之色,忙出开了点子。
他们原就是京畿羽林骑将,自然知道一些逸闻趣事。当我提起孔露时,许、高二人便惊叹起来,俱是心迷神醉地看着我,似乎都不相信那娇艳女孩会主动找我帮忙,还求我把她带出京城。谈到兴处,皆是摩拳擦掌,似乎只要孔露来到营中,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司马恭微嗟一声,道:“言若可信,那孔露恐怕亦非凡间可见呢!”
我见他的脸上显出心驰神往的容色,禁不住微微一哂,“原来司马长史也不能免俗,谈到美女,还是有些反应的。”许、高闻言,前俯后仰。
司马恭赧颜道:“末将失言了。不知将军在京中的事中,哪一件可称得上非常棘手呢?”
我想了一会儿,叹道:“恐怕要算杨丝的事情。她爹一心要拉拢我为婿,我却知道我决不能娶她,否则将是一辈子的错事。”
司马恭大摇其头,半晌才道:“将军用情专一,真是令人感动。不过这杨小姐贵为千金,司徒大人又对将军格外看重,如何不能允此姻缘呢?”
高敬亦有同感,道:“与杨司徒的爱女结为连理,真是将军的福分。以三公在朝中的威势,加之将军少年有成,得蒙圣宠,定能飞黄腾达,为不世之伟业。”
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心中暗想:也许你们是对的,不过肯定有历史的局限性。老子比你们进步两千多年,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吗?真荒唐!我只不过要你们想想该怎么解这个套子,你们倒好,不但不让我解开,还要让我自个儿往里钻!
含糊地说了两句,便宣布散会,径去洗澡。许翼早命两名姬女前来伺候,被我不客气地拒之帐外。
杨丝……孔露……什么人都来烦我,难道不知道我有要紧事情干吗?我哗哗搅水,觉得满脑思绪剪不断、理还乱,烦躁起来,干脆连头一起浸在水里。
隔了片刻,小清端着火炉子,突然进帐。静静地在我身边蹲了下来,“你冷吗,颜鹰?快些洗吧,水凉了很容易感冒的。”
我朝她微笑着,却讲不出话。她走过来一边帮我擦背,一边用小心而试探的口吻轻声道:“我听到你和司马恭他们的谈话了。”欲言又止的样儿。
我笑道:“你想到了什么呢,说出来吧。”
小清咬咬下唇,半晌才轻轻道:“杨丝是个好女孩,如果你拒绝不了司徒的话,干脆就娶了她吧。也别让她再被蹇巴那种人欺负了。”
我的身体一颤,反手握住她的手,心中波涛翻涌,“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意?清儿,在我心中,杨丝只不过是个可爱的妹妹,她和小圆、孔露没什么不一样。”
小清挣开那只手,又轻轻为我擦拭着裸露的脊背。浴帐中雾气蒸腾,我却觉得说不出的寒冷。“你说话呀!我要你告诉我,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是不是?”
杨丝这名字,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心里。我感到自己能避得开杨赐的“美意”,能避得开袁隗的“热心”,甚至能避得开杨丝本身对我的喜爱,但我无法忍受我惟一不受古法约束的妻子也掉进那“道德”的怪圈里,对我说出这么模棱两可的话来。
她似乎微微凝窒了一下,随后平静地道:“不,我是真心的。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娶……”
我不让她说完,猛地把她拽下浴池。我不理会她湿透着恼的样子,便疯狂地吻着她——她起初挣扎了一两下,随后也激烈地反应起来。我听她哽咽着,最终痛哭失声,我顿时明白她所谓的真心,不过是出于对杨丝的同情罢了。
我紧搂着她,不断地吻她,让她能感觉好一些。小清哭道:“好夫君,原谅我,我真不愿意说那样的话。其实我……我舍不得你呀……”
“我知道,我知道。”我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道,“你也是为了别人着想嘛,我不怪你。不过下次可别再乱做好人了,你老公只有一个,倘若你把他左送右送的,那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呢?”
小清羞红了脸,止住泪道:“清儿明白了。不过……不过杨丝怎么办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唉,也只好随它去了,清儿,你别想得太多,这世界本身就是尔虞我诈的,太单纯的人活不到明天。你想想,杨赐是她父亲,又说要嫁给刘陶的儿子,又说要嫁给我,反正哪有好处就往哪儿奔,对她似乎根本没有一点父女之情。说不定杨丝根本就不想嫁我,被逼无奈,反而生出了无穷怨恨,那时你老公才没得完呢。”
小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靠在我怀里,“你说得对。不过刚刚我听到司马恭和高敬的话,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你说,如果你是这个时代的人,会娶杨丝为妻吗?”
“废话,那还用说。”我抱着她,湿漉漉地从水里站了起来,“老子饱受现代教育熏陶,才有今天的觉悟。若是换了司马恭和高敬,到了手的鸭子,还能让它再飞了去?”
我故意猛盯着她浸湿后曲线毕露的身体,一语双关。小清脸突地红了起来,轻轻在我胸前擂了几拳,“别看了!这么……晚了,明天你到底想不想起来?”
我轻叹一声,道:“往后的事我也烦不了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说不定明天又要被逼着干自己不愿干的事,还不如不起来的好。”
第三十九章 巧舌如簧
我沉在甜甜梦乡的时候,司马恭等早已备好了车马,稳稳当当地把我送回了京师。我感到自己确实太累了,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不用想那些令我烦忧、无奈的心事。该死的汉都洛阳!它令人疲惫,令人心力交瘁,把生活的一切乐趣和无邪都化作人情世故层层叠叠的大网,我就像一只稍微能看清周围情况的蛾子,尽量不让自己触上那粘粘的丝网——那张网足以噬人,令我的现在与未来充满恐惧和危机。
然而,睡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三公派来的人逼着去袁府。他们对我的渴望已经不加掩饰,赤裸裸地表现为想大浩声势的冲动。
来人是司徒掾吕盛,领家将百余,浩浩荡荡。我唤上几个亲信,又将府中事务嘱咐了小圆一番,这才扶辕登车,笑问:“不知袁公召我何事啊?”
那吕盛乘马随于车后,见问微微提缰,驰于车旁,“恕小人不知,司徒只是命我将大人请到府上。听说太尉杨赐与诸公卿将会于府上。”
我立马开始头疼了。淡淡应了一声,心道:别逼我逼得太紧!老子若是发起火来,连母猪都照娶不误,不过一离京城,立刻便休回本家。心里细想着应对之策,顿有焦头烂额之感。
袁公府宅。袁隗与袁绍等在众官员的簇拥下,降阶相迎。
袁隗手拈须髯,大笑道:“虎骑校尉为我袁门重客,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免了免了,这般施礼,真是折杀老夫。”走上前亲自搀起我,挽臂入府。
老子升了官,就是原本耀武扬威的何进也不敢对我瞎咋呼了。面对袁隗的十二分礼遇,我舒爽了足足五秒钟。当下摆出十分抱歉的样子,向众人点头致礼。有不少官员面带笑容,抱拳施礼,口称“颜大人”的,当然也有些冷冰冰,或是故作姿态,或是根本看不起我的,微蹙着眉走到一旁去。
袁绍在我另外一侧,轻声笑道:“贤弟高升,某是大感快慰啊!某至亲好友之中,谁又能像贤弟般的,让愚兄如此心仪呢。哈哈,今次我们兄弟定要好好喝上几杯,一解往日的不快呢。”
我大感此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若不是我早知此人性情,他如此一作态,还不立时让我对其心生好感吗?试想袁家四世五公,至绍父逢、高,逢弟隗,一时家族盛隆。又有中常侍袁赦,同宗。这样的贵戚世家,谁会不拼命巴结呢?
我笑道:“袁将军这么说,便是见外了。在下早已把从前的荣辱,忘得干干净净。若兄长还只记得在下斗杀马旒之事,而耿耿于怀,恐怕……”
袁绍忙在袁隗面前表态地笑道:“怪袁某失言,失言!哈哈,贤弟之颜姓,乃汝南大姓。吾家素与之通好,而贤弟怕也是袁某的远亲,今后当铭记在心!”
袁隗哈哈大笑,将我径迎厅中。
我闻得袁绍的言语,顿觉哭笑不得。他的意思,不知转了多少弯,其中之一在于汝南,“颜字乃汝南大姓”,又“素沟通往来”——可能就是通婚的意思,因此断定我也是他家的亲戚,当真是煞费苦心!殊不知老子出生的地方,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我也根本不想当他的亲戚。万一哪天他拖住老子一起死,可就惨了!
表面上仍客套了两句。袁家的气势真是豪奢至极,巨大的殿堂,两根朱漆抱柱,落于长檐外侧,蓝田玉台阶以及厅外石冕,皆是精工细做。四合八彩围墙拢住宽敞的院子,地面铺设大小一致的石板,竹梅、粗槐生长在古色古香的雕栏之外,浑然天成,令人心境大开。进于厅中,八盏巨型烛台,熠熠生色,沿地毯两侧一溜排开百余只榻几,皆为檀木所制。金银器皿置于其上,纤尘不染、奢靡毕现。
袁府众管事十分得意地请诸位臣僚入座。杨赐坐在袁隗的左侧,微微颔首示意。我见他的身边,还坐着士孙瑞等人,心里更是担忧得阵阵发毛。
我的位置在三公等人正对面。袁绍左边陪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