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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爆发争论后的第二天,曾炩在府内宴请了自己老师郑玄大师的三位弟子崔琰、郗虑和赵松。
曾炩仔细征询了五室明堂制的事。如果朝廷在三雍建设中采用五室明堂制,以《周礼》作为典章制度的基础,那么它会不会和老师在“新经”中关于“三礼”并重的学说产生冲突?会不会影响到“新经”在官学的地位?会不会影响到中兴策略的大方向?具体到新政策略上,朝廷在未来一段时间将会做出何种策略调整?
崔琰说,在“三雍”中采用五室明堂制,和老师的“三礼”学说并重没有冲突,相反,它非常有助于“新经”地位的巩固。
朝廷以“新经”为官学的时间很短,尚不足十年,“新经”的地位根本没办法和今、古文经学相提并论,也没有办法迅速消除今、古文经学之间长达两百多年的争论。因此,朝廷的当务之急是利用各种办法不断巩固“新经”的地位,维护和提高“新经”的绝对权威,断绝今、古文经学对“新经”的攻击和挑战。只有“新经”的地位提高了,成为大汉官学的绝对权威,今、古文经学之间的争论才会渐渐减少直至消失,今、古文经学才能互相取长补短,互相融合,朝廷的中兴策略和新政才能稳定下来,才能在“以民为贵,隆礼重法”的正确方向上持续推动和发展。
这两年来,中兴策略之争,平叛策略之争,新政政策之争,乃至于定都之争,三雍建设之争,表明上看是策略之争,其实它的背后是权力之争。但权力之争的根源是什么?是官学之争,是学术之争。
无论是研习今文经学的大臣,研习古文经学的大臣,还是研习“新经”的大臣,因为观念、理念的不同,在中兴大业上所采取的策略当然也不同。但只要让自己所研习的经学变成官学,成为大汉的权威官学,那么他们就能控制决策权。控制了决策权,也就控制了朝政,也就能获得自己所需要的权柄。
官学、决策、权柄,这三者是相辅相成,是一体的。
现在“新经”是官学,研习“新经”的北疆士人、北疆武人,包括我们这些师从老师郑玄的弟子、门生都位居高位,我们控制了朝廷的决策权,控制了大汉的权柄。
研习今、古文经学的大臣,包括他们的门生弟子,包括他们的亲族故吏,他们有他们的中兴策略。他们认为我们的中兴策略有明显的错误,会导致中兴大业失败,会把大汉再次推向败亡的深渊,所以他们要抢夺我们的权柄,要剥夺我们的决策权。
如何在不影响朝堂上的稳定,不影响朝堂上的权力平衡,又能轻松自然,以最小代价达到这个目的呢?很简单,改变官学。
当初朝廷在制定中兴策略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官学。官学不能修改,中兴策略就无法得到正确的制定和实施。但当时朝廷中研习古文经学的大吏占据了绝对优势,而今文经学作为大汉两百多年的官学,其地位极其稳固,难以憾动。可是自己等人的老师郑玄兼采今、古文经学两家之长的“新经”随即异军突起。在今、古文经学激烈搏杀,两败俱伤的情况下,“新经”出人意料地成为大汉的新官学。
“新经”虽然兼采今、古文经学两家之长,但相对来说,偏重于古文经学。这是它当初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并成为官学的重要原因。
随着朝廷收复的土地越来越多,朝廷的机构越来越庞大,各地士人也纷纷进入了朝堂,朝堂上研习今文经学的大臣骤然增多。与此同时,朝堂上的权力争夺越来越激烈,中兴大业的推进速度越来越快。而朝廷里研习古文经学的大臣和研习“新经”的大臣在中兴策略上的分歧也越来越大。于是,研习今、古文经学的大臣们为了制定和实施符合自己利益的中兴策略,马上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控制朝廷决策权的以研习“新经”为主的大臣们。
今、古经学两派联手对付“新经”一派,朝堂上的权力斗争随即愈演愈烈。这两年朝堂上纷争不断,也正是因为如此。而这次“明堂制度之争”总算把这场争斗推到了**,双方不争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
争论的结果不是胜就是负,没有平手之说。
如果“五室明堂制”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新经”地位的稳固毋庸置疑。
官学上的稳固,影响到朝堂就是北疆系控制朝政,控制中兴策略的方向,北疆系的官员将得到大量任用。
如果“九室明堂制”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新经”的地位将受到严重打击,虽然因为今、古文经学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新经”还能暂时维持官学地位,但它的影响力会急速下降,刚刚建立的权威会荡然无存。而各地公、私学堂很可能会放弃“新经”,转而继续教授今、古文经学。久而久之,朝廷放弃“新经”为官学是一种必然。
官学上失去了权威,作为儒学基础的礼制发生了变化,中兴策略随之发生变化。虽然这种变化暂时对朝堂的影响不大,但随着时间的延续,中兴大业的不断推进,这种变化会逐渐显现,并最终控制中兴策略的大方向。而北疆系也会逐渐失去决策权,并最终失去对朝政的控制。
曾炩这次总算彻底明白了。
过去在制定中兴策略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官学,当时曾炩并不清楚它的重要性。后来官学的事出人意料的顺利解决了,曾炩当然也就无法进一步去深刻理解。现在,他理解了,但事情已经变得非常复杂了,并不是自已支持哪一方就能轻松解决此事。
在这件事上,董卓曾经犯了很大的错误,最终导致他彻底败北。董卓听信了袁隗的话,倚仗手中的武力修改官学,设立古文经博士,把古文经学也纳入了官学,结果激怒了今文经学士人,引发了流血惨案,继而各地州郡联军讨伐董卓,局势再也不可控制。
官学虽然关系到国祚命运,但它是儒士们的事情,是学术的事情,和武人没有直接关系。武人的介入只会让这场学术之争更加复杂,更加血腥,甚至引发局势的剧烈震荡。
崔琰希望得到曾炩的支持,但他的话说得非常婉转,显然他也担心武人的介人会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曾炩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欣赏崔琰的谨慎,但现在问题不是武人能不能介入的事,而是如何保证朝堂稳定,如何保证中兴大业不会受到此事的伤害。
曾炩考虑再三后,郑重问道:“那么,我如何才能帮助你们?”
崔琰不假思索地说道:“在此事没有解决之前,万万不能用兵,无论如何都不能用兵。大元帅出外征伐,不仅仅是朝堂失去震慑的事,而是大军的安全,社稷的安全。粮草辎重全部控制在朝廷手上,一旦朝廷以大军的安全要挟大元帅,大元帅怎么办?一旦个别州郡动乱,朝廷自顾不暇,大元帅又出兵在外,社稷的安全怎么办?”
曾炩心神震颤,脸色微变。
“我知道大元帅现在急于征伐叛逆,但朝堂上的事更加紧急。事有轻重缓急,请大元帅务必三思。”
曾炩微微点头,又问了一句,“还有吗?”
“如果大元帅愿意,请你约见一次内阁副总理陈群大人和张昭、张纮几位大人。”崔琰说完之后,两眼盯着曾炩,眼神极为期待。
陈群在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势力庞大,直接影响内阁的决策。目前虽然他已表明了立场,但事关朝廷稳定,他极有可能顶不住各方压力而放弃对崔琰的支持。当然了,如果有曾炩的绝对支持,那又另当别论。张昭、张纮等人的作用更重要,毕竟,他们才是内阁各部的领军人物,是真正的实权系人物。
第一九五章烦扰
第一九五章烦扰
在崔琰、郗虑和赵松三人的期待中,曾炩终于点了点头,“我找个机会,到陈大人府上去一趟。”
当天晚上,曾炩书告吕布、颜良、文丑、高顺等十几位在京武将,详细述说了自己的担忧,告诫他们不要参予“明堂制度”的争论。在朝堂上,只带耳朵听,不许说话,更不许发表任何言论。(按律,大臣们之间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聚会,有什么事只能以书信来往。)
曾炩约见崔琰三位大臣的事,显然刺激了朝中的大臣们。朝堂上的争论日趋激烈。
天子烦躁不安,屡次派人催请杨彪入朝议事,但杨彪百般推辞,就是不去。天子生气了,手诏大元帅曾炩,你亲自去一趟看看。如果他不能走,就把他抬来。
杨彪叫苦连天,“大元帅,你何必为难我?我去了总要说两句吧?我说什么呢?”
曾炩笑道,“实在不行,你就装聋作哑吧。”
杨彪驻着拐杖上朝了。他还真能装聋作哑,人家说东他说西,胡搅蛮缠,最后天子气得一挥手,“你回家养病去吧,不要来了。”
十月下,局势的发展有些失控,大臣们在朝议上本末倒置,该议的事不议,整天在明堂制度上争论不休。接着开始有大臣开始抨击“新经”了。
率先开始对“新经”发难的就是孔融。孔融是兼学今、古文经学的大家,他引经据典,指出了“新经”很多不足之处。接着杨奇也开始了,杨奇是今文经学大家,他的话就难听了,几乎把“新经”骂得体无完肤,最后就差没有说郑玄沽名钓誉了。
崔琰、郗虑、赵松勃然大怒,马上出言反驳。
崔琰三人毕竟小一辈,激动之下,言辞上对老一辈颇有些不敬,而且对今、古文经学的某些驳斥明显措辞不当。这下激怒了蔡邕、荀攸、张邈等大臣,大家一拥而上,齐声讨伐。
崔琰三人抵挡不住,有些手忙脚乱了。内阁副大臣适时站了出来,接着内阁各部张昭、张纮、荀彧、国渊、枣祗等大臣纷纷出言相驳。
朝堂上混乱不堪。
天子有些吃不消了,他看出局势发展正在逐渐失去控制,随即督请郑玄、王剪等大师加快进京速度,并请内阁曾炩大元帅曾炩出面斡旋,尽可能先稳住朝堂局势。
曾炩最近因为豫州、西疆和益州的事,和一帮将军们天天在大元帅府军议,商量对策,并没有参加朝议。接到天子的手诏后,他非常吃惊。没想到局势发展这么快,三派经学之间的矛盾转眼就爆发了。
马上就要到年底了,朝廷要做的事太多,如果把时间都耗费在这上面,朝政将被严重耽搁。这是曾炩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情。曾炩的态度是学术上的分歧,你们可以争,但是前提是不能影响了朝廷的正常运转。
曾炩马上登门拜访自己的老丈人蔡邕。
蔡邕初先对曾炩约见崔琰等三位大臣很是生气,但后来看到北疆武人先是告假走了一批,然后留在朝堂上的人又三缄其口,一言不发。更搞笑的是颜良竟然在朝堂上睡着了,由此可见曾炩还是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及时退出了这场和北疆武人没有太大关系的经学之争,所以他对曾炩的态度又大为改观。
曾炩劝说蔡邕,说各州刺史、各郡国太守、国相马上就要进京上计(各地方向朝廷呈交计书。其内容为郡国一岁中的租赋、刑狱、选举等情况),事务繁多,还是把“三雍”的事先放一放,暂时搁置争议,没有必要把事态扩大化。
蔡邕叹了口气,“我听说,你又打算出征了?”
曾炩说道:“是啊,子龙打下了西凉,我们又面临着重开西域的大好机会,所以,我打算马上出征西域。”
蔡邕笑道,“炩儿,文姬才刚刚生产,这时候正是需要你在身边的时候。我希望这个时候你能多陪陪她。这十几年来,我看到文姬嫁给你幸福地活着,现在又看到孙子们环绕膝前,天真可爱,我已没什么奢求了。”
“是吗?”曾炩双关地问道,“岳父一个最大的期望没有实现,是不是?”
“我看不到了,也许你还能看到。”蔡邕神情渐渐严肃,“明堂制度的事,牵扯甚广,估计你也从崔琰大人那里听说了前因后果,所以我也就不再多说了。这件事我要感谢你,炩儿你能置身于朝堂争斗之外,能清醒地看到争斗之后的东西,的确不容易。”
“我是朝中之人,就算我想独善其身,恐怕也跑不掉啊。”曾炩面带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是当然。”蔡邕说道,“但只要你能看到事情的本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就放心了。”
“所以我打算出征西疆。”曾炩说道。
“不行。”蔡邕非常坚决地摇摇手,“出征是下下之策。朝堂上马上就要血雨腥风了,你不能离开无极城,更不能出征。”
“我只有出征,才能暂时压制住朝堂上的矛盾,才能避免这场血雨腥风。”曾炩望着蔡邕苍老而疲惫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道,“年底一到,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