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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全身一软,朝后倒去。原来是爹点中了他的穴道。爹让人将他扶上床,皱眉对窦娘说:“公子这么好色吗?”
窦娘悲伤地摇摇头:“三郎自小聪慧,又生得一表人才,从来都是女孩贴着他,他很少主动这么对待女孩。这孩子真的是疯了,得罪了小姐,请小姐勿见怪。”
我沉默不语,或许,在所有当娘的心目中,自己的孩子总是天下最好的宝贝吧!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是一个多么顽劣的无赖。
爹替李三郎把了把脉,看了看伤口,说:“你儿子是让人打伤了头部,变得疯癫了。”
窦娘流下泪来:“这可如何是好,三郎,三郎可不是凡人呐,我这怎么对得起李家的祖宗啊!”
我撇嘴,不是凡人难道是龙种?
爹疑惑地问:“窦娘,为何不见你的夫君?”
窦娘一时语塞,她将左右摒退,坐在爹的身边,幽幽地说:“居山,我对不起你,我之所以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是因为,我遇到的他,不是一位平凡的人……我想,天底下,没有哪位女子可以抗拒他的爱慕之情!”
爹沉默不语。
窦娘凄然一笑:“不过,你也应该感觉欣慰,他并没有明媒正娶我过门,虽然我拥有洛阳城里最豪华阔大的府邸,拥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可是我却没有一个女子最看重的名分,包括我的儿子,他本可以有一个辉煌的名分,可是,他现在只是洛阳城的富家公子而已,一生不能为官,不能出入仕途。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
我听得云里雾里,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可一世的李三郎竟然是某位达官贵人的私生子?如果是这样,李三郎居然还能如此飞扬跋扈?早就应该缩到角落里自艾自怨去了。哼,原来他比我这个遗弃儿也好不了多少。
爹说:“窦娘,你也是名门之后,究竟是何人如此待你?而你竟然还能无怨无悔默默忍受?公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第22节:谁是你的娘子?(5)
窦娘流下眼泪:“实不相瞒,三郎是相王的孩子。当年相王来洛阳巡视,住我爹的府上,与我……与我……并且令我珠胎暗结。可是,我爹后来因为卷入贪墨案,被朝廷法办,相王为了避嫌,不能娶我为妃,只是赐予了这座府邸,金银珠宝他从来不短缺我们的,但让三郎认祖归宗的事情却遥遥无期。”
爹震惊了:“你说的是圣上的亲生儿子,相王李旦?”
窦娘点点头:“是,三郎是李旦的亲生儿子,当今圣上的龙孙。”
我也暗自吃惊,毛线!这小子果然是龙种,没想到我这一棋盘竟然将李家龙孙给打傻了,这跟哪吒抽龙筋可有得一比。
爹沉吟片刻,说:“相王表面为人和善,其实内里城府颇深,多年来一直韬光养晦,退出一切政治争斗,为的是不像他的三位同胞兄长那样,死的死,贬的贬。你爹卷入贪墨案,以他的为人,他这一生,断然不会给你名分了。窦娘,天大地大,你何不带着你的孩子远离尘世,远离这个自私的男人呢?”
窦娘默默擦泪:“走,我也想过多次,可是天地虽大却怎么会有我容身之地?洛阳城上流权贵,人人都知画眉山庄是相王的外室,人人都知我儿是相王的孩子,争相与我们家结亲。不是我贪恋这份虚荣,而是即使我们走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人认出来的。从相王得到我的那日开始,我就知道,我这一生,注定永无出头之日了。”
爹悲伤地凝视着她,说:“还记得当年我为你卜的那卦吗?‘李花白头’,当时我误以为是要你远离李花,所以我弃李花而改爱兰花。原来‘李花’却是这样的含义,与李家结缘,你的人生注定是一枚苦果,让你乌发早早愁白。窦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被点中了睡穴的李三郎梦呓起来,窦娘替儿子盖上被子,慈爱地说:“为了他,我再苦一万倍,对我来说苦也是甜。”
我的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是一个弃儿,从来不知道我亲生爹娘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别人的娘亲都如此慈爱,为何我的娘亲却能狠心将我抛弃?
爹端详着李三郎,摇头叹息:“此子气宇轩昂,才貌出众,无奈他命中注定有劫难,能躲过死劫才能浴火重生。”
我心一动,若不是王公子被刺客错认,李三郎早已丧命,也算逃过死劫,可是他现在变成痴呆,还能成什么大器?不过,究竟是何人想杀李三郎呢?这件秘密我不能告诉给爹知道,不然爹一定会查问我怎么认识李三郎的。
(3)
我手里拿着爹开出来的药方满世界替小冤家李三郎配药。虽然我内心恨李三郎,但看他落得一个痴呆的结局也有些于心不忍。爹看在窦娘的面子上精心治疗李三郎,我也就尽力做好爹的帮手。
我拿着几包药刚走出来,就听到前面传来喧哗声。我挤进人群,只见李三郎被一群人围住推搡,一个白衣美貌女子掩面皱眉说:“听说李三郎疯了,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了。”
李三郎被人推推搡搡,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是茫然地呼唤:“娘子,娘子……”那女子皱眉说:“李三郎,我还没有过门呢,不是你的娘子。我回去要告诉我爹,退了这门亲事,呀,你看看,这人脏成这样……”李三郎扑上去,抓住她的衣服:“你看到我的娘子了吗?”那女子用力推开他,将他推倒在地,可是白衣服上已经留下了乌黑的抓印。
第23节:谁是你的娘子?(6)
李三郎爬起来,又抓住她雪白的衣角:“我要找我的娘子……”周围一片哄笑声,女子又急又怒,眉毛一挑骂奴仆:“你们都傻了吗?给我把他赶走!”
那伙人顿时如狼似虎,将李三郎重重踢打了几下,李三郎几个翻滚,跌倒在尘埃里,衣服也被撕破了……
我看不下去了,冲了进去,护在李三郎面前,大声说:“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傻子,你们也好意思?你们是欺负画眉山庄无人吗?”
见我提到“画眉山庄”,那群奴仆还是有些怕了,回头望望他们的主子,只见那刁蛮的女孩叉着腰说:“‘画眉山庄’有什么了不起的,再有钱本小姐也绝对不会嫁给一个傻子。”
周围有人告诉我:“这是洛阳裴太守的千金,和李公子订有婚约。”
我冷笑一声:“人家有钱又帅的时候,巴结着结亲,现在人家生病了,你就甩下人家不管了,像你这样势力的女人,还配不上李三郎呢!”
我转身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三郎,他嚷嚷着:“娘子,娘子……”我没好气地说:“还叫娘子做什么,人家都不要你了……回头我们先退亲,我倒要看看,一个被退亲的女人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那小姐是刁蛮的主,哪里能忍受得了我语言的刻薄,尖叫着:“给我打,给我一起打!‘画眉山庄’的人又怎么了,我爹是太守,不怕他一个平民!你们只管替我教训她!”
那伙奴仆如狼似虎猛扑过来,我武功虽然过得去,但是因为要护着李三郎,行动有些不便,没多久,体力就有些不支了。唉,李三郎,我究竟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明白的时候被你欺负,你糊涂的时候我还要来照顾你,如今眼看要被人打扁了……
忽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一个旋风腿,就将那伙人全部踢倒在地。我抬头一看,见那汉子大约三十来岁,古铜色皮肤,眉毛又粗又黑,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真没想到,在洛阳城竟然能遇到这样打抱不平的英雄豪杰。
那裴小姐还在那叫嚣:“蠢才,给我上,给我上啊!”那个汉子已经冲上前去,高高扬起了拳头,眼看那沙钵一样大的拳头就要落在这个娇媚任性的大小姐身上了,只见人群里一个蓝衣儒生喝道:“够了,退下。”
蓝衣人是一位中年儒生,虽然他个头并不高大,容颜也过于俊秀,但是立在人群里却有几分天然的贵族之气。他只说了四个字,却字若千钧,粗莽汉子不敢怠慢,立即放下拳头,退了下来,规矩地立在儒生身侧。
裴小姐在奴仆簇拥下狼狈地逃了。我扶起李三郎,埋怨地说:“都是你这个小冤家,以后别赶着人家叫娘子了,人家根本就不要你。”
李三郎却抹了一把黑糊糊的脸,咧开嘴笑着:“娘子,娘子,可找到你了……”
娘子个毛线!我暴汗,原来他不是叫裴小姐做娘子,而是叫我做娘子,唉,他不是傻了吗?怎么偏偏又记得我输给他做老婆的事情?慢着,他不是拒绝我做他老婆的吗?那个赌不能算数。我一松手,李三郎又跌倒在地。他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娘子,娘……”我狠狠一瞪眼,他无辜地眨巴着眼,终于将最后那个字吞了进去。
那儒生走过来,眼睛盯着李三郎,和气地问我:“你们是画眉山庄的人?”
感激于他的打抱不平,我向他行了一礼:“是,这位是画眉山庄的少庄主李三郎。刚才多谢老爷搭救。”
第24节:谁是你的娘子?(7)
那儒生默立片刻,忽然一声长叹,脸颊处就流出两行清泪:“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他的身体仿佛颇为羸弱,顿时就有些站立不稳,还是身旁的壮汉扶住了他,低声说:“老爷,先回府再说吧!”
儒生两颊挂泪,推开壮汉,上前抓住李三郎的手,说:“孩子,你受苦了,跟爹回家!”
我一愣,这人是李三郎的爹?那他不就是……这也太巧遇了。
李三郎却天真烂漫地推开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娘子,娘子我们回家吧!”
当着他爹的面,我不好给李三郎难堪,那儒生却满脸含笑,瞧着我的眼神那是相当的满意。我满头暴汗,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儒生的身后上了他的马车。
房间里静悄悄的,蓝衣儒生默默地立在大堂中央,与窦娘久久对视。窦娘一言未发,两眼已是流下了热泪。
“王爷,原来这些年来你往来洛阳和长安两地,却从来不曾踏入画眉山庄,你为何如此狠心,你可以抛下我,为什么却连你的亲身儿子也不闻不问?他,他也是姓李啊……”窦娘擦擦眼泪,语声颤抖。
相王李旦垂下头:“我知道我欠你们母子太多,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
“王爷,今日若不是路遇三郎,你会来画眉山庄吗?”窦娘颤声问。
李旦浑身一震,眼光落在紧紧抓着我的手的李三郎的身上,没有回答。
爹冷笑一声:“让我来替王爷回答吧,王爷政务繁忙,哪有时间儿女情长,更何况窦氏贪墨案一直悬而未决,王爷岂会与犯人的子女牵缠?”
李旦一怔,目光变得犀利:“你是谁?”
窦娘说:“他,他是我的表亲,是夏姑娘的爹爹。精通医术,正在替三郎医治失心疯。”
李旦听闻他是我的爹,面色才重新变得和悦起来,说:“窦娘,我有负于你,我也没有想到三郎竟然会得此症。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我这次就接你们母子进京,给你们母子一个名分。三郎原本也是皇子皇孙,我岂能让他流落民间被宵小欺负。”
窦娘顿时喜极而泣,爹的神色却变得凄惶,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着自己的所爱投入别人的怀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一想到爹被窦娘抛弃,内心对站在我身旁的痴呆儿李三郎更多了几分嫌弃。我甩开他的手,轻声说:“给我滚一边去。”
三郎一副茫然的表情:“娘子……”
我厌恶地横了他一眼,谁想做你的娘子,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这时候,门人进来禀报,说裴太守带着他的女儿上门赔罪来了。
窦娘冷笑:“这人消息可真灵通,刚刚欺负了我的儿子,现在又赶来赔罪。”
李旦训斥道:“妇人之见,裴太守在朝廷上颇有势力,不可得罪,你给我小心应付了。”
我悲哀地想,爹的才干样样都在李旦之上,可惜窦娘有眼无珠,将一生错系此人。虽然拥有泼天富贵,在我眼里,她却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女人。
大腹便便的裴太守携女儿拜见了王爷,并送上了礼物。裴太守一脸巴结地说:“小女任性,得罪了未来的夫君,还请王爷勿要责怪。”
李旦神色和善地说:“小儿顽劣,也有不是之处。三郎,快向你的娘子赔罪。”
三郎一听“娘子”二字,马上手舞足蹈,向我作揖。我一愣,顿时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