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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在出城前,由路晋出面买了两匹骏马,还添置了不少干粮和随行的用品,这出发二天来,就算他们赶不上地头,也还能在隐密的林子里落脚过夜。
几天下来,她发现他还挺出乎人意料的有用。
“我还以为你是个没吃过苦,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公子哥儿。”坐在一截横倒在地的粗壮老树干上,冷如冰一边啃著干馍馍,一边看著高大的他身子半跪在地的生火。“可没想到你还挺有模有样的。”
路晋动作俐落地将细树枝和干枯树叶搁在木头堆的最上端,然后自怀里取出刀石,打了两下便燃起了柴火,热焰迅速窜烧上升。
很难想像,他一双修长白皙宛如诗人的手,竟然也有法子做这些粗活。
“这有什么?”路晋的口气淡然,将一根削尖的树枝穿过一条自溪里捉来的大鱼。“身为男子,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她注视著他,心下迷惘:他到底是何身分?为什么谈吐气质就是和寻常汉子不一样?
还有,那个铁沙掌高手为何要绑架他?
总觉得眼前这完美俊朗的男人有点高深莫测,满身谜团。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她手里拿著吃了一半的干馍馍,朝他一点。
他缓缓将鱼斜插在火旁烤起来,“没干什么的。”
她睨著他,是不想说吧?
“那么,那个铁沙掌高手干什么捉你?”
“他是铁沙掌高手?”他微蹙眉沉吟。“原来如此。”
冷如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是蚌壳精转世啊?口风这么紧!
“你该不会惹了什么麻烦的死对头,怕我毁约不保护你,这才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的吧?”她很早怀疑。
鱼儿逐渐飘出了美味的香气,路晋终于抬起头,眸光炯炯的看著她,“如果是,你怕吗?”
怕?
她认真思考了起来。除了怕烦、恼吵、怕黑漆漆的洞穴,以及怕处埋教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外,她冷如冰可曾怕过谁来著?
没有。
“不。”她最后承认。“不怕。”
她连教主苗艳青都不怕,对凤扬城主更不屑——谁教他拐走她家教主——所以放眼黑白两道,她还真不晓得自己应该怕谁。
“那就得了。”他替鱼转了个方向,继续烤。
啧,这样就想打发她?
虽然感到有些不悦,可平素就很少与人深入交谈,也从不爱和人闲谈聊天的冷如冰,索性也别过身去,对著一大片幽暗的林子啃她的干馍馍。
“你不爱搭理我,我也懒得搭理你呢!”她冷笑。
谁怕谁?
路晋边烤著鱼,边望向她负气背对的纤巧身影,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跃上眼底。
五毒教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冰山美人冷如冰,在那冰冷无情的名声qi书+奇书…齐书底下,其实躲著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
他凝视著她娟秀的背影,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
只是……将她卷入这些事,公平吗?
※※※
半个月前皇宫百花盛开若锦绣铺地的御花园里,处处蜂飞蝶舞,花香浓郁弥漫。
容貌俊朗、笑脸迎人的灵丰帝坐在路晋面前,举起象牙镶银箸,夹了一筷子五柳鱼片搁进他碗里。
“朕听说,你要造反。”
坐在他对面的路晋眉抬也未抬一下,迳自将五柳鱼片放入嘴里,咀嚼了几下再吞入腹里后,才缓缓开口。
“皇上以为呢?”
“朕以为……”灵丰帝笑吟吟的,“那是个屁。”
路晋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吃著御膳。
会无好会,宴无好宴,皇上今日召他进宫,在御花园里的桃花树下共进午膳,自然不会单纯只是要他尝尝御厨的新菜色。
“朕还听说,你平时对朕窃据皇位多年,大为不满。”灵丰帝笑容可掬,继续煽风点火。
这回路晋连反问也懒得问,干脆沉默。
灵丰帝见没人随之起舞,不禁好生失落。“麻烦有点表情好吗?这样朕很没有成就感哩。”
“皇上希望微臣做出不胜惶恐之情吗?”他挑眉。
“没,朕的要求没那么严格。”灵丰帝是很懂得做人分寸的。“只要做出拍桌子,追问朕,究竟是谁在那儿空穴来风、诬陷忠良的气愤模样就行。”
路晋放下银箸,好整以暇的看著皇帝。“皇上,何不直说您想做什么?”
“用下圣旨的强迫行为,那就没意思了。”灵丰帝见事机败露,半点惭色也无,依旧笑咪味的。“朕是何等人也,自然希望你是发自内心深处为朕抱不平,为朕出头,为朕……”
“该抱不平的是微臣才对吧?”路晋微带轻讽地揶揄道:“毕竟被奸人诬陷要造反的人,是微臣。”
“这就对了!”灵丰帝这下子又跟他同仇敌忾起来。“居然有人好大的胆子敢诬陷朕最心爱之股肱,朕一定要严办!一定要惩戒!但是最重要的,朕需要你表现给那些人渣看,你其实是忠君爱国的好男儿。”
他皱眉瞅著皇帝。
“你可以向天下人证明你就算姿仪美、体魄妙、能力好、智慧高,但是你永远不可能威胁到朕,也永远不会犯下那些不能说的秘密。”
“皇上到底想说什么?”他有一丝无奈。
“朕想说的是……”灵丰帝笑得好不诡异。“你一定要让那些胆敢诬陷你的人好看,让他们闭嘴。”
他耸起一道浓眉,静待下文。
“以官方说法就是:要以行动杜天下悠悠之口。”
路晋叹了一口气,不是很起劲地问:“那么皇上建议微臣怎么做呢?”
“很简单,就是使用一项霹雳超级绝对无敌利器——”灵丰帝石破天惊地宣布:“你青春的肉体。”
从刚刚到现在,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路晋倏然变脸,嘴角微微抽搐,“劳烦……再、说、一、次。”
“啊?”灵丰帝赶紧陪笑。“就是……哈哈!你知道的嘛,最好用的那一种……快又有效……”
他知道路晋最痛恨别人拿他美丽如天仙的容貌和玉树临风的身段取笑,也知道路晋已不止一次威胁要自行毁容,好杜绝这多年来的纷扰与困扰。
可是事到如今,他还是得面对残酷的现实啊!
“不。”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灵丰帝的笑容有些尴尬、“啊?”
“不。”他咬牙切齿。“微臣不愿意。”
“可是朕还没解说清楚……”
“请皇上毋须再提。”路晋倏地起身,“皇上有文武百官,有万千智囊,有无数高手精英为您惩奸除恶,宣扬圣德,贡献脑力和‘体力’来封某些人渣的口。所以,请恕微臣才疏学浅,不足担此重任。”
“等等!可此重任非你莫属。”
“或许皇上没听清楚……”他眯起双眸,冷冷道:“臣,不卖身。”
云丰帝忍不住瑟缩了下。“不要讲得那么难听嘛,其实这种事有种婉转点的说法……”
“皇上是真想逼微臣造反?”路晋眼角杀气一闪。
“这……倒也不需要搞得这么严重……”灵丰帝一吐舌。
糟,真的惹火他了。
“微臣告退。”话说完,路晋拂袖而去。
“皇上请息怒。其实呀……事情也没这么不可收拾的,奴才是想啊……”在一旁伺候的梅公公冷汗直流,赶紧出来安抚主子。
“大喜。”灵丰帝突然唤梅公公的名字。
“奴才在。”梅公公战战兢兢应道。
“你跟在朕身边几年了?”灵丰帝忽然对著他笑。
梅公公愕然,心下有点毛毛的。“回皇上,二十年了,打皇上六岁受封为太子起。能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奴才觉得很是荣幸。”
皇上怎么突然问这个?莫不是……莫不是要他回家吃自己了吧?
“所以你——”
“皇上呀!”梅公公忽然呼天抢地,痛哭流涕起来。“奴才知罪,奴才多嘴,可请皇上看在老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再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虽说没有用狸猫换过太子,也没有把黑桑葚让给皇上吃,但是奴才对皇上的这片心,唯天可表呀,皇上……呜呜呜……”
灵丰帝哑口无言。
这梅公公什么都好,就是历史读得乱七八糟,故事记得颠三倒四,还有想像力太丰富了点。
他永远记得他小时候的床边故事都是梅公公讲的,可也因为这样,他从小就以为嫦娥是因为后羿劈腿偷腥,才一怒之下飞向明月;孙叔敖大战双头蛇后力竭而死,被村人立为铜像以兹纪念;还有皇宫后头的上林苑里有三只小猪,私自拓展地盘,侵占皇家土地盖了猪窝,因此被御厨捉来做烤乳猪、三杯猪和蒜头猪,以敬效尤。
诸如此类的故事唬得他一愣一愣的,害他还得意洋洋地说给其他皇堂弟、皇妹听,却当场被讪笑,大大地丢了太子颜面。
“唉。”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拍了拍梅公公的肩膀。“老梅呀,朕真是被你害得好苦啊……”
“皇皇皇,皇上,奴才该死,奴才不敢……”梅公公吓得魂飞魄散。“奴才……没有哇……”
最后因为梅公公哭得太激动而昏了过去,所以搞得灵丰帝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梅公公,其实最初他也不过想问问:梅公公,你都已经伺候朕这么多年了,几时见过朕“龙颜大怒”呀?
他为人之亲民和善,可是众所周知,有口皆碑。
当然啦,身为天子,他也不是没有缺点,最多只有一些受害者会说,被他给整到敢怒不敢言,敢气不敢扁而已啊。
第四章
他们在官道上骑著马,跶跶马蹄声响亮在春天有点暖,有点凉的空气中。
路上三三两两有行人,还有些赶著驴子带著孩子要去赶集的百姓,吱吱喳喳边赶路边聊天,还不时夹杂著几下突然爆出的大笑声,显然是有人说了什么笑话,或是谁又不小心干了什么蠹事,引起了同伴一阵哄堂大笑。
他们晒得黑黝黝的脸上带著乐天命知的笑容,骑著小毛驴,拖著小板车,手里拿著根胡萝卜,喂了小毛驴一口,自个儿再啃一口,一边哼著山村小调。
马儿小碎步经过他们时,冷如冰不禁缓下动作,羡慕地看著他们脸上单纯的笑容,神情有些看怔了。
蝶谷的教众与百姓们脸上也常带著这样的笑容,他们生活得很开心,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可是为什么一样身在五毒教,一样身在蝶谷,她却觉得自己压力与日俱增,一天比一天更紧绷,一天比一天更烦恼?她不是担不起责任的那种人,却在匆促间被迫接掌大位之后,变得越来越不快乐了呢?
“原来问题全出在我身上。”她喃喃自语。
她从来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就算喜欢谁或讨厌谁,冷调的性子一般是同等对待。
管理教务也非她所长,她只是本分地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然后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虽然这钟敲得也响也好,但不知怎地,敲钟的人和被敲的钟,就是各自觉得别扭、古怪、不对劲。
她真的不适合当一个服务人群乐善好施的大好人。
那么,她到底适合做什么呢?她这么个人,存在这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她深深苦恼了起来。
路晋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不禁侧过头看著她。
“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他心下微微一紧,有点想伸手抚平她弯弯细眉之间打结的皱褶。
冷如冰愁眉苦脸地望向他,犹豫了一下。“不关你的事。”
“说来听听嘛,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路晋微笑哄诱著。
是这样吗?
她怀疑地打量著他。不过听听地位超然的第三者的意见,说不定真会有不一样的见解。
虽然这家伙一张脸皮子太俊了点,背景太神秘了点,不过无可否认,他的脑子的确比一般人还聪明狡狯些。
她勉强道:“也好。”
路晋笑了,一副洗耳恭听状。
“你觉得……就是依你这些天和我相处下来……”她迟疑又吞吞吐吐地问:“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行业好?”
路晋没想过她会问这个问题,不禁一怔。
还以为她要问一些女孩儿家的心事或是烦恼,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一本正经的生涯规画问题。
“你不是退休了吗?”他有一丝迷惑。
“我退而不休不行吗?”她没好气道,“我只是厌倦了当五毒教的副教主。明明是荣誉职,却是大大小小事都得管。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吗?”
他忍住笑意,同情地望著她,“什么时候?”
“就是左护法的三岁小孙子拿了两张草纸,光著屁股要我帮他擦的时候。”
“噗!”他被口水呛到。
冷如冰神情认真,苦恼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我说真的。”
害她拿著那两张草纸,双手微微颤抖,瞪著眼前光溜溜沾著可疑黄渍的小屁股,天人交战。
“抱歉。”他眼底笑意浓浓,趣意盎然地看著她。“那么你擦了吗?”
“……擦了。”她沉痛地承认。
也就是这样,她才会大受打击,说什么都要抛下这一切离教出走,要过属于自己真正的人生。
“哈哈哈……”他终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