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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伯母她们不去吗?这种热闹该请她们去瞧瞧嘛!”
袁红袖翻了翻白眼。“谁说没请的?每一回娘她们要出门之前,都会先去问问汪伯母要不要一块儿去,但她没一次肯,也不准自己的孩子去。像今儿个,娘还不是照样去请她,我都看得出大的不想去,小的可想去了,但汪伯母就是不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蓝姊姊呢?”
“她宁愿看书。”
“可是老窝在房里也不好啊!”翠袖低哺。“待会儿我用过早膳后,再去劝劝汪伯母好了!”
汪夫人是位道道地地的官家夫人,出身官家,嫁于官家,自以为高人一等,眼睛长在头顶上,下巴拾得比谁都高,也不怕踩到狗屎扭了脖子。
自从来到总兵府之后,吃得好、住得好,又有奴婢好生伺候,结果不但养好了她的身子,顺便更养娇了她的贵气,明明丈夫已被充军黑龙江,自己又是寄人篱下,偏还要矜持身分,对袁夫人说话总是用那种以上对下的口气。
只因为袁夫人出身寒微。
“汪伯母,您真不想出去走走吗?这对您的身子有好处喔!”翠袖好言相劝。
“妇道人家怎能随意抛头露面!”汪夫人神情傲慢的端起茶盅。“是你那娘亲出身寒微,才会那般不知礼不识体,我怎能如她一般贬损自己的身分!”
闻言,翠袖不觉瞄向窗下,汪映蓝正在那里教导弟妹念书。
妇道人家不可随意抛头露面?
但当初不也是汪夫人频频催促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出门去为爹亲求人帮忙,甚至勾引男人的吗?
“可是,汪伯母,即使是皇亲贵胄,也会出门郊游踏青的不是?”
“你又知道了!”汪夫人轻哼。“你以为自己嫁了个宗室贝子就很了不得吗?告诉你,宗室也不一定高贵到哪里去,要只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宗室,那也不过是个无用的爵街罢了……”
她浅啜一口茶,放下。
“看看你那贝子夫婿,也不过十七、八岁,而且出京这么久都不用回去,可见他必然是个干领皇家俸禄的闲散宗室无疑,空有爵位,朝廷也不派职,无权无势,半点地位都没有,给他施礼是给他面子,背地里谁真的把他放在眼里了!”
“但……但他说过他是宗人府右宗人,”翠袖吶吶地辩驳。“还有镶蓝旗满州都统……”
“是啊,话在他嘴里,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要真信了他也太蠢了!”汪夫人又不屑的哼了一下·“想想,他若真是有点地位,庆复大人和纪山大人早就替他“宣传”出去了,很快就会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宫特地来见他,好歹巴结巴结,但到现在为止,你瞧见有半个人来见他吗?”
她摇摇头。“没有,一个也没!堂堂宗室贝子竟没有半个人来见他,那只有一个解释:不值得!这么说,你可懂了?”
翠袖张口又想反驳,但转眼一想,金日曾说过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分,那她最好不要说太多,反正不管人家怎么说,她相信他,就算他真
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闲散宗室,她也不在乎。
只要他是金日就够了。
“汪伯母,我是好意,想说出去走走可以让您的心情好点……”
“不必!”汪夫人完全不想领受她的好意。“我倒想麻烦你别再来骚扰我,现下,我正在拟定计画,想要让你汪伯父回来,得有个人到皇上面前说好话,恰好大小金川在打仗,等战争结束之后,若是领大功的人能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我相信一定没问题……”
慢着,这种说法好像什么时候听过……
“请……请等一下!”翠袖期期艾艾地道,“汪伯母,您不会是又想……”两眼溜向汪映蓝。“想让蓝姊姊作妾吧?”
“废话,不然凭什么要人家替我们说话?”
翠袖窒了一下,轻叹。“只要蓝姊姊不反对。”
“她当然不反对,算起来我也是为她找归宿呢!”汪夫人理直气壮地说。“倘若能让她作正室,我也想啊!但我打听过了,那些在前线督战的大宫都早已有妻室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翠袖悄悄注视着汪映蓝,后者神情淡漠,对她们的谈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未来。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翠袖低喃。
既然当事人自己愿意,旁人又说得上什么话呢?
一番劝说无功而返,还被人家说是骚扰,翠袖沮丧地离开西跨院回到后厅,然而她翠竟是个单纯的人,不消一会儿功夫,思绪就转到别的事上头去了,随即决定要自己出门。
她大概可以猜得到娘亲她们会到哪里去,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她们了。
于是她回房更衣取荷包,再离开房间,匆匆经过后厅、花厅走向前面,途中还停下来交代婢女说她不会回来用午膳,再继续往前行,直至临出府门前,她匆又停下,回头,仰高脸儿。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呢?”
她困惑的目注那个足足高她两个头,从一大清早她踏出房门开始就一直紧随在她身后的巨人,起初她还以为是他闲闲没事干,无聊跟着她看看她在做什么,就好像她小时候也很喜欢跟在娘亲屁股后面一样。可是……
他已经跟了她快一个时辰了耶!
“大少爷吩咐,奴才得跟紧少夫人。”何伦泰恭谨的应道。
翠袖恍然大悟。“是夫君要你保护我吗?”免得她又被人绑走了。
“是,少夫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去找我娘她们吧!”既是夫婿的意思,她自然要遵从,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再见到他因她而受到伤害了。
语毕,两人便二刚一后走出总兵府,刚踏下台阶,便陷入一片鲜红大绿的人海里,游啊游的游出镇外,到最近的彝族村寨里找人,顺便跟一些熟人打个招呼,找不着就到另一个村寨找,走得太远又回头重新再找。
最后,在泸山下那座最热闹的村寨里,他们没找到想找的人,却碰上了翠袖这辈子最不想碰上的人。
“袁翠袖?”
冷不防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翠袖反射性的循声望去,才一眼,头皮就开始发麻,第一个反应是后悔转头去看那个人,第二个反应是想落跑,随便跑到哪里都好,只要能避开台风过境就好。但是……
“袁翠袖,请别装作没瞧见我,太失礼了!”
僵了一下,翠袖尴尬地收回大步逃开的脚,轻轻叹了口气,再无奈地转身面对那位与她同年,妍丽多娇的少女,连最基本的礼貌微笑都扯不出来。
“巧佳,好久不见了。”
“也不算太久,两年多快三年而已。”少女双手擦腰,傲慢的上下打量翠袖,再瞥向翠袖身后,目光更是嘲讽。“听说你成亲了,难不成那只大猩猩就是你的夫婿?”
这位骄蛮的少女名叫宋巧佳,松潘镇总兵宋宗彰的长女,与翠袖不但同年,而且同月同日生,当年两人的父亲又同在川陕提督麾下任参将,有这种特别的缘分,照常理而言,两人应该特别要好才是。
也的确是,在八岁之前,两人确实非常要好,但就在八岁那年,两人的母亲带她们上庙里烧香,一时心血来潮为两个小女孩抽烟缘签,结果翠袖抽到了上上签,宋巧佳却抽到了下下签。
就从那天开始,两人再也玩不到一块儿了,宋巧佳愈来愈喜欢找翠袖的碴,也愈来愈爱贬损她,最终演变成一见面就对她冷嘲热讽,尖酸刻薄的语气连生性单纯的翠袖都有点受不了。
幸好两年后,两人的父亲先后晋升副将,再升总兵,驻地一南一北,说要见面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过双方究竟仍同住在四川境内,除非大家都不出门躲在家里吃斋念佛,不然是不可能完全见不到面的,尤其宋巧佳生性活泼好动,总是哪儿有热闹她就往哪儿去,这么一来,彼此碰上面的机会又增加了。
“他叫何伦泰,是保护我的人,不是大猩猩。”翠袖严肃的纠正对方的口误。
“保护?”末巧佳挑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怨恨。“怎么,身分突然娇贵起来了,你嫁了什么了不得的夫婿吗?”
“夫君只是比较关心我而已。”翠袖小心翼翼地说。娘说过,面对宋巧佳,她最好多容忍一点,说话时也得多使点脑筋,千万别太心直口快,一个不小心半句话就惹毛对方。
“是吗?”宋巧佳的语气酸溜溜的。“你一定挑得很仔细才挑出一个最好的对象,对吧?”
“是爹爹决定的亲事。”战战兢兢地,翠袖更谨慎地拣选措辞。
“你爹?”宋巧佳斜睨着她。“那么你爹究竟为你挑了什么样的夫婿?是老头子或年轻人?容貌如何,脾气又如何?什么身分、什么背景?是豪富或显贵?说来听听吧!”
迟疑一下,“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夫君对我很好。”话愈说愈慢,简直像老牛在拉车,实在不能肯定这么说对不对?
“对你很好?”末巧佳表情古怪的喃喃道,忽尔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不好意思说吗?是怎样,对方是个糟老头子?还是丑得见不得人?既没身分也没背景?或者是……啊啊啊,我知道了,是你爹的部下,对不对?”
不待翠袖回答,她笑得更得意,自己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那也不错啊,难怪你成了亲还能住在娘家,这不是很好吗?对你这种单纯的人而言,这的确是最好的姻缘……”
“不是。”翠袖脱口道。
“不是?”宋巧佳的笑容僵住。“那是谁?”
眼见末巧佳的脸又像面条一样拉长了,翠袖顿悟自己不应该作任何辩解,只要宋巧佳高兴,她又何必多话呢?
“是……是……”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说,宋巧佳才不会更生气呢?
偏偏她又下会说谎,不然就简单多了。
“你爹的同乡之子?至交之子?部下之子?”
“不是爹,是……是……”脑际灵光忽闪。“是娘!夫君的娘亲和我娘是好朋友,对,就是这样!”
“你娘?”笑容又回来了。“原来如此!”翠袖她娘亲出身寒微,朋友八成也高级不到哪里去。“这么说来,多半是他娘亲把儿子送来拜托你娘,希望你爹能提拔提拔他罗?”
这次翠袖学乖了,默不??声。
“这不更好,只要他冀望你爹能提拔他,自然会对你很好,你净可以爬到他头上撒野,思思,怪不得你会抽到上上签,难怪、难怪!”宋巧佳笑得甚至比先前更开心,嘴角各往旁横拉一尺,口水差点没淹出来。“至于我呢……”
眼睛住后瞄,嘴角不自觉勾起沾沾自喜的笑,声音压低。
“你是知道的,从小我就想嫁个王公贵介,风风光光的做个一品公侯夫人,但我爹和娘都说这个就够好了,我也只好随便凑合。来,我帮你介绍……”
望着宋巧佳身后的年轻人缓步向前,翠袖有点意外。
那是个年近三十岁的男人,虽然五官十分俊俏,但身材低矮略显福态,看上去有点笨拙。
宋巧佳喜欢的不是那种一高挑稳健,成熟聪颖的男人吗?
“他叫王承先,我的未婚夫,他爹爹是督察院左右督御史王显绪大人,”宋巧佳得意洋洋地说。“祖父是这次金川大战的军务参赞王柔大人……”
回过眼来,翠袖更惊讶地目注宋巧佳,后者的语气神情都非常轻快,甚至还亲昵的挽住她的手臂,仿佛又回到她们幼时无忧无虑的时光,曾经横互在她们之间的大雪山不知何时已融化于无形。
“虽然他现在只是个兰翎侍卫,而且永远下会是什么王,也不太可能有机会称什么公——所以我才会抽到下下签吧。不过呢……”宋巧佳再度压低声音耳语。“他祖父和父亲都是高品大官,再过个十年八年的,他起码也能捞上个二、三品官做做,最重要的是,他个性温驯又很听我的话……”
她顽皮地吐吐舌头。
“我可不像你,未嫁从父,出嫁从夫,那种事我办不到,我要的是那种事事听我吩咐,样样看我的眼色行事的夫婿,到时候可就有我威风的了!”
翠袖偷眼瞥向看来脾气好好的王承先,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可是他大你十几岁耶,”她细声说。“你不是应该叫他叔叔吗?”
“老天,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好不好?”宋巧佳哭笑不得。“男人是论辈分、论地位,不是论年纪的,你懂不懂啊?”
“可是我娘说……”
“你娘说的你听就好,我又不是她的女儿,干嘛听她的?”
“但……”
“你自己去生蛋吧!”宋巧佳不耐烦地挥挥手。“只要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下就够了!”
说的也是,娘说过,女孩子家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最幸运的。
“好吧,你喜欢就好。那……”翠袖轻轻道。“你们什么时候要成亲呢?”
“自然是要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宋巧佳回眸对王承先使个眼色,让他跟在她们后面,自己挽着翠袖走在前头。“他祖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