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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日儿,你怎么了?”
金日默下吭声,闷头坐上他的座位,翠袖小心翼翼在一旁落坐,再悲惨的抽噎一下。
“对下起嘛,夫君,人家真的是在作梦才会不小心……唔!”又被捂住嘴了。
“不·准·叫·我·叔·叔!”金日咬着牙根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众人一听,顿时爆笑如雷。
“翠儿,昨晚我不是一再交代过了,”袁夫人正着脸色责备女儿,眼里却笑意盎然。“你怎么还……”
“可是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嘛!”翠袖凄凄惨惨的猛吸鼻子。“人家是在作梦嘛,梦里的夫君不太一样,看上去好成熟、好深沈,跟阿玛好像喔,而且……而且还长胡子!”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金日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我是男人,自然会长胡子,你又不是没瞅见过我冒胡子碴儿!”
“可是梦里的你留了一大把胡子,跟关公一样啊!”翠袖理直气壮的说。
“一大把胡子?”金日神情古怪的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再看看允禄。“难以想象!”
他们这种脸盘儿,天生就不适宜加上胡子,要真搭上了,一定很滑稽。
“真的、真的!”翠袖却犹在那边强调,还比手势。“这么大一把喔!”
“是么?”金日眉毛挑高了。“那你还是叫我爷爷吧!”
笑声又爆起,几乎掀开屋顶,连金日自己说完后也笑开了。
“以后不管你是清醒、白醒或是扯梦话,不许叫叔叔,要叫就叫爷爷!”
“才不要!”翠袖娇瞋地推他一把。“平白多人家两辈,才不给你占便宜??”
“那你又叫我叔叔。”
“以后绝不再叫了!”翠袖忿忿道。“要叫就叫你儿子!”
厅里再次哄然大笑,金日又挑了一下眉。
“好个妮子,居然反过来咬我一口,嗯?”
翠袖得意洋洋的对他吐了一下舌头,金日正想再说什么,蓦又噤声,惊讶的望住厅口,其他人也跟着望过去,顿时间,所有笑声都消失了。
厅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是纤细高雅,清丽绝俗的汪映蓝。
“我可以跟你们一道用早膳吗?”
袁夫人怔了一怔,“当然可以!”她说,然后示意袁红袖与袁蝶袖挪挪椅子让个位置出来,心下暗暗讶异不已。
自搬来总兵府后,汪家那四口人总是窝在西跨院里,住在那里、吃在那里,所有生活都局限在那一小片空间中,既不愿意出来和大家一起联络感情,也从来不和大伙儿一块儿用膳,用最孤高的态度把他们四口子和袁家人隔开来。眼下,汪映蓝却突然跑来说要和他们一起用膳……她是哪里想不开了?
至于汪映蓝,她除了多看允禄两眼之外,只注意到厅内的男人之中,允禄似乎根本没瞧见她,金日用极为冷淡的眼神注视她,黄希尧的表情是疑惑的,而王承先看她看直了眼,嘴角挂上两条亮晶晶的口水丝。
默默地,她在袁红袖与袁蝶袖之间落坐。
她的目的达到了。
第八章
金日的身子痊愈了,公事也办好了,依允禄的预定计画,原是再待几天就要回京,偏偏满儿就爱跟他唱反调。
“不要,我已答应吟霜,在舞袖和青枫的婚事没谈成之前,我不回去!”
允禄的脸黑了,“满儿!”他怒吼。
“我不回去!”满儿双手擦腰,仰起脸来吼得更大声。
“柳佳氏满儿……”允禄的五官又开始扭曲。
“怎样?”满儿好像没看见某人的头顶上在冒烟。
“请暂停,暂停!”金日心惊肉跳的岔进去。
当阿玛连名带姓叫额娘时,后果通常都不太美妙,额娘多半会有好几天没有办法坐下来——因为小屁屁会痛痛,基于安全起见,这边最好稍微退让一下。
“阿玛,我已经把这件事儿交给岳钟琪,要他客串媒人去跟赵总兵提这件亲事,趟总兵若是憋拗不肯答应,索性跟他说了我是哪座府里的贝子,相信他也不敢不应承。我想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咱们再多等两天也无妨吧?”
允禄脸色铁青,下颚绷紧,咬了半晌牙,猛然转身走开。
金日下禁松了一大口气。“额娘,你真是不要命了,阿玛真格挫火儿了呢!”
满儿吐吐舌头,两眼偷颅背对他们的允禄。“我知道,不过没关系,待会儿我去安抚他一下就没事了。”
金日翻翻白眼。“阿玛真可怜!”
“满儿,”袁夫人担忧又歉然地低语。“其实你不需要……”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满儿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家老爷子最疼我了,别看他凶狠得想吃人,其实他才舍不得让我受到半点委屈呢,不信你瞧!”她手指比在唇上暗示他们别出声,然后摆出一个起跑的姿势。
金日无声失笑,袁夫人、翠袖四姊妹和赵青枫、黄希尧满眼困惑,都不知道满儿想做什么,好奇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
冷不防地,满儿突然大叫一声,“老爷子,我来了!”
旋即起跑冲向前飞跃到允禄背上,双臂钩住他的颈子,两脚圈住他腰际,像个小娃娃一样扒在他背上撒娇。
“老爷子,府后有株好高好高的梨树,人家都摘不到耶,背我去摘好不好?”
有片刻时间,允禄没有任何反应,但很快的,他两臂往后稳稳地托住满儿,半声未吭,默默背着她朝府后行去。
满儿回头对大家得意的笑一下,再满足地贴回允禄背上。
“老爷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众人看得傻眼,直到瞧不见他们的身影了,袁夫人才说得出话来。
“日儿,你阿玛真的很疼你额娘呢!”
“那可不,在内城里可有名了,不管是先皇或当今皇上,他们都爱拿这事取笑呢!”金日哈哈笑道。“无论阿玛有多狠,总是拿额娘没辙。”
“得犬如此,夫复何求,满儿真是幸福。”
“岳母大人请安心,小婿保证翠袖也……”
“翠袖!”
金日正想拍胸脯保证做他的老婆更幸福美满,谁知半空猝然劈来一声骇人的尖叫,听得众人一阵哆嗦。
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叫?
“怎……怎么了?”翠袖疑惧的望着狂奔到她面前的宋巧佳。
“那女人究竟是怎样?”末巧佳怒气冲天的爆吼。
翠袖呆了呆。“谁?”
“住在西跨院的女人!”宋巧佳两眼在喷火。“打从那晚开始,承先就天天跑去找她,我跟他吵,他居然说要跟我解除婚约去娶她!”
“不会吧?”翠袖失声道。
袁夫人眉宇紧皱。“日儿,你……”
“我知道,岳母大人,我会找机会跟王承先说话。”大眼睛瞥向黄希尧,咧咧小嘴儿。“咱们一道去。”
“我?”黄希尧顿时傻住。
关他什么事了?
由于一整日都见不着王承先与汪映蓝的影子,金日与黄希尧只好翌日一早上西跨院外去等着抓人。
“宋姑娘果然回松蕃镇了。”黄希尧喃喃自语。
“怎地,你早知道她要回去?”金日顺口问。
“也不能这么说,是……”黄希尧犹豫一下。“今儿一太早,宋姑娘跑来左轩找王公子,他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我无法不听到他们的争执吵闹,最后还听见甩巴掌的声音,然后宋姑娘捂着脸颊,大哭着跑出来……”
“是宋姑娘被打?”金日轻蔑的哼了哼。“男人打女人,真是卑劣!”
“那位王公子,我实在不喜欢。”
“同感。”金日懒洋洋的看了一下天色。“不过我们究竟是旁人,也不好插手他们之问的事。”
“那倒是。”黄希尧双目匆凝。“啊,他们来了!”
王承先与汪映蓝甫自西跨院出来,眼前便是金日与黄希尧横成一排挡住他们,一人一个请他们个别谈话。
黄希尧对上了王承先。
“王公子,袁夫人说了,汪家住这儿她有责任,请王公子谨守礼教,别让她难做。”
“但我打算娶汪家小姐的。”王承先大声抗辩。
“即便如此,在婚事谈定之前,仍得慎行。”
王承先眼底闪过一丝阴诡。“倘若我不允呢?”
果如金日所料!
“那么……”黄希尧耸耸肩。“恐怕金公子就不得不写封信去问问王柔大人,他究竟是来打仗的,还是带孙子来相亲的?”
王承先不屑的低哼。“他敢!”
见他如此不在意,黄希尧先是一怔,随即想到王承先与宋巧佳部不知道金日是位固伦贝子,难怪会做出这种轻视的反应。
“那么倘若是袁总兵呢?”
“袁总兵怎样?”
“只要袁总兵到王柔大人面前,稍微提两句说王公子的任性而为使他家人颇为困扰,你想王大人会做何想呢?”
王承先窒住。
“打仗本就不该带上无关的人同行,偏你正事不做,老是追在女人后面跑,还为在战区效命的人带来困扰,”黄希尧慢条斯理地说。“即便是一品大臣的王显绪大人,他也不敢纵容这种事吧?”
王承先哑口无言。
别人不知,他可清楚得很,其实他爹爹并不真有多耿介,但爹爹为人行事格外谨慎倒是真的,好不容易晋升为督察院左右督御史,爹爹更是战战兢兢,绝不会自落把柄给人抓,若真要说开这件事,别想爹爹会偏袒他。
易言之,他最好乖乖的收敛一点,别太嚣张自找麻烦,否则最后倒楣的只有他。
好吧,这条路不行定,他不会换另一条路吗?至于另一边……
“汪姑娘,即便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找你做什么,”金日慢吞吞地说,不想费力掩饰对汪映蓝的厌恶。“既然寄人篱下,请别让我岳母大人为难,嗯?”
女人,他最憎厌的就是这种自认清高脱俗的大小姐。
“汪家也曾帮过翠袖妹妹。”汪映蓝冷漠地反驳。
“但她不仅未曾为汪夫人带去任何麻烦,更保护你四处寻人帮忙,这点,她可比你懂事多了。更何况……”金日的语气更冷森。“她在汪家住了两个多月,却陪着你到处奔波三、四个月,算起来,她已经不欠你们汪家什么了!”
汪映蓝脸色微变,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大概也能猜到你想做什么,不过……”金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别再犯傻了,以王显绪的谨慎持戒,甭想让他为令尊在皇上面前说话,他没那资格,也没那么傻……”
汪映蓝美眸轻垂,不语。
“你是个自私自傲的女人,但不蠢,不会想做“白工”吧?”眼带嘲讽之色,金日淡漠地道。“总之,你们在这儿生活得倍儿舒适,可比陪着令尊过苦日子好,请别再痴心妄想,反倒破坏了这份既有的安乐,明白了?”
因为他那种冷淡中透着高傲的命令语气,汪映蓝神色又变了。
“你又以为你是谁,竟敢对我如此说话!”
“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请问我哪里错了?”金日讥讪地反问。“记得那位算命先生曾对你言道,汪姑娘你压根儿没有任何值得自傲之处,如今看来,你并不曾反省……”
“你也只不过是个闲散宗室,又有何了不起?”汪映蓝冰冷地还击。
双眉高扬,金日反而笑了,笑靥比幼儿更纯真,“啧啧,可真被你抓到痛处了呢!”他夸张的说,倏又敛去笑容,目光严峻。“无论如何,你们一家子寄人篱下是事实,请自重,别让人说你们汪家人不知廉耻!”
最后一句指责委实太重,生性冷傲的汪映蓝怎能忍受。
“你放心,既然这里不能够尊重我们,我们也不想留在这里忍受侮辱!”
“尊重?”金日又吃吃地笑了。“尊重汪大小姐你到处勾引男人的企图吗?”
汪映蓝娇靥猛变。“放肆,竟敢如此污蔑我!”
金日无辜地眨了眨溜圆的大眼睛。“难道你不是在勾引王承先么?”
汪映蓝美眸怒睁,却否认不了事实,紧咬下唇说不出话来,愤而转身离去,那背脊却仍是挺得如此高傲。
懒得再理会那种傲慢自大的女人,金日转注黄希尧那边,王承先早已离去。
“如何?”
黄希尧莞尔,“王公子相当畏惧他父亲呢!”下巴指指汪映蓝离去的方向。“你呢?”
“解决了。”
“那就没事了。”
“错。”
“呃?”
“还有一个大麻烦呢!”
汪夫人并不认为要求女儿去勾引男人是羞耻的行为,她是为了搭救丈夫而不计牺牲,多么伟大的行为,哪里错了?
因此,当汪映蓝向她提出要求,希望能尽快搬出袁家,免得被人家恶意编排说她们汪家人不知廉耻,汪夫人顿时火冒三丈的冲出西跨院,打算去找袁夫人当面兴师问罪。
被出身低微的女人批评指责她这位贵夫人,这才是最令人无法容忍的事。
这时,金日正在向额娘和岳母大人报告他处理“问题”的过程与结果,满儿直点头,袁夫人频频皱眉,冷不防一只火烧尾巴的老母丰狂奔入后厅里来,跳过打招呼、寒喧和理论,直接进入结论——谩骂。
“你这个女人,竟敢……”
这一阵破口大骂可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