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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照影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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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顺望向王氏,眼睛睁得大大的,口水吞了又吞,抖动不停的嘴唇困难地蠕动着,每个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那呼之欲出的证词。

“大人……我……是我,我自己摔倒的……”

“你自己走路不小心,跌倒受伤了?”

“是。”

丁大福完全失了神,气焰尽消,呆若木鸡,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听着了!”薛齐拍下惊堂木,双目炯炯有神地道:“江照影伤程顺一案,本官查无此事,江照影无罪释放。来人啊,去掉他身上的刑具。”

喜儿高悬的心终于放下,她虚软地靠着小梨,喜悦的泪水流个不停。

衙役迅速解开江照影的镣铐,扶着他站了起来。

“江照影,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薛齐又和颜悦色问道。

“背后一道伤口是让丁大福所伤,其他是狱卒逼供。”

“逼供?”薛齐皱起眉头,直视知县,“录到口供了吗?”

“没有。”知县把自己缩成了乌龟,嗫嚅道:“犯人不认罪……”

“没有做过的事,小民不会承认。”江照影挺直背脊。

“知县大人,”薛齐冷着脸孔道:“程顺受伤一案,应该是一件很好查明的案子,可你不但不查验程顺的伤口,只采丁大福一面之词,欲将江照影打入死罪,你到底是存什么居心,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呢?”

“这……”知县完全说不出话来。

“莫非有人掌握油坊的绝大利益,也知道丁大福假冒程耀祖一事,所以给你好处,要你藉机杀江照影灭口以保住己身利益?”

“不是,大人,绝对不是啊!”

“至于此人是谁,本官还会再查明。”薛齐目光梭巡在众人之间,最后落在侯万金脸上。

任是侯万金平日威风八面,也被那威严气势给震得低下了头。

薛齐又道:“丁大福,你假冒程耀祖,意欲夺取程实油坊,又诬陷江照影杀人,即刻收押监禁;程顺,你谋夺侄女财产,原应一并收押,今念你年老伤重,令你返家休养,另由县衙派人严密监管;程大山,程大川,要是你们父亲有个万一,本官唯你们是问!至于程实油坊的所有权仍归返程喜儿,请书办立即改立房契文书。退堂!”

“老天有眼,喜儿,程家的油坊回来了!”程耀祖仰头看天。

“是回来了!”喜儿也是心情激荡,完全没听到众人的道喜声,双眸只能放在“回来”的江照影身上。

他步伐略为不稳,脸色苍白如纸,但那熟悉的沉稳神情依然不变。

“照影!”她赶上去扶他,激动地握紧了他的手臂。

他静静地凝视她,没有血色的嘴角缓缓向上扬起,逸出一道她所看过弯度最大、最为俊朗、也是最为温柔的笑容。

笑意还挂在脸上,蓦地他两眼一闭,高大的身躯就倒了下去。

“照影!”喜儿吃惊大叫,立刻以肩膀撑住他,不让他倒地受伤。

拥抱他沉重的身子,摸到他流血的伤口,她的泪水立刻迸出。

不!不能哭,他护卫着她,护卫着油坊,他能为她撑起一切,她也一定会为他撑过最后的难关!

第十一章

房间灯火通明,喜儿为床上昏睡的江照影拉妥了被子。

“是我懦弱,不敢早点回来。”程耀祖站在床边,幽叹一声,“我当年忤逆爹娘,犯下大错,在外头十余年,干尽坏事,吃过不少苦头,这才悔改重新作人,可我是没脸回家见爹娘了。”

苍老的脸孔刻画出一道道深陷的皱纹,不见当年逞凶斗狠的戾气,而是如实地描绘了一个老人飘荡的一生。

“耀祖哥,你坐下来吧。”喜儿拿了凳子给他,也微笑吩咐站在一边的辛勤,“辛勤,别老站着,你也忙一天了。”

“是的,姑姑。”嘿,他现在多了一个姓,叫作程辛勤。

程耀祖陷入回忆里,眼眶泛红,又道:“我后来做马匹买卖生意,有机会打从宜城经过,但我不敢进城,总叫勤儿进来买麻油,再自个儿偷偷地到山头上坟……”

喜儿静静听着,起身从柜子里捧出一个黑檀木盒,郑重地掀开盒盖,双手拿出一本厚纸装订的册子。

“耀祖哥,爹娘是希望你回来的。”她摊开了最后一页。

上头原失被划掉的程耀祖三个字,不知什么时候又填了回去,字体歪斜、笔画颤抖,程耀祖看得痴了,雨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是爹过世前几天,要我扶他坐到桌前,亲自拿笔写下来的。”

“爹啊!”程耀祖老泪纵横。

辛勤紧张地站起,不知所措地轻拍父亲;喜儿仍是安静坐着,让老哥哥哭出他郁结三十年的痛苦。

直见他抹了眼泪,她才开口道:“耀祖哥,回来住下吧。”

“我可以吗?”程耀祖哽咽地问道。

“你不也跟辛勤说过,你想落叶归根,可你不管到哪儿,买的庄院再大,也都不是你的家乡,油坊才是你的家啊。”

“我……可以吗?真的可以吗?”程耀祖一再地问。

喜儿含泪笑道:“怎么不可以?你是我哥哥,当然可以回家住了,除非你嫌弃这儿窄小,住不惯呢。”

“不会的!我还怕你嫌我不懂榨油,杵在油坊碍事。”

“耀祖哥你说笑了,你能回来我最开心了。”喜儿笑脸娇俏,忽地浮上两朵红云,语气羞涩却坚定,“而且……喜儿还要你主婚。”

“主婚?”程耀祖立刻会意,望向熟睡中的江照影。

“他是没说啦,可我……我的心……”毕竟是个姑娘家,即使面对最亲的亲人,她也难以启齿。

“他很在意你。”

“啊!”喜儿脸蛋胀红,低下头扭指头。

“那天下雪,我们打从宜城外经过,他突然说要进去买麻油,一个时辰后他回来,将马还给我,跟我辞行,只说他的主子需要他,他要回去,就算我开出再高的金额他也不肯留下,所以我知道,他的主子是一个远比任何金钱财富都还要重要的人。”

喜儿听了,羞涩的笑意更形柔美。

“后来勤儿去找他,回家后告诉我阿照的真实身分和程实油坊所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事态严重,不出面是不行了,于是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却没想到又发生叔叔受伤的事情,又让你们受苦了。”

喜儿轻轻摇头,命运拨弄,由不得人,过程虽然时有惊涛骇浪,但她期待的,不就是雨过天青的现在?

“我和他都有心事。”程耀程又轻叹道:“我是刻意改变身分,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出身,就算阿照在爹的坟前检到金子,我也骗他说是路过掉的;而阿照跟我的那半年,也像一只闷葫芦似的,不愿说出他的来历,如果我们早一日说出自己的身分,或许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了。”

“不管怎样,你们都回来了。”

而且是回到她的身边,喜儿心满意足,笃定地望着程耀祖。

“喜儿,你真是我的好妹妹,难怪爹娘疼你了。”

“小姐,商熬好了。”小梨端着薜碗,走了进来。

程耀祖起身道:“很晚了,我该回房了。喜儿,你早点睡,明天一早还要看顾作坊榨油,别累坏了。”

“是啊,小姐你三天没睡了,你快去睡,我来看阿照哥。”

“姑姑,小梨不会照顾姑爹啦,让我来。”辛勤抢着道。

“你竟敢瞧不起我?!”小梨放下药碗,杏眼圆瞪,却是噗地笑道:“哈!看在你喊阿照哥一声姑爹的份上,我暂且饶你。”

“小梨,辛勤,你们别胡闹。”喜儿窘红了一张粉脸。

“好吧,还是让喜儿照顾阿照。”程耀祖露出关怀慈祥的笑容,“你看得见他,你才能放心吧?不过累的话一定要小睡片刻。”

“耀祖哥,我知道。”

送走他们,喜儿轻掩房门,回到了床边。

“照影?照影?”她轻轻推他,他仍是沉睡得像块大石头。

“你都睡三天了,还不醒呀?”

望着他那对舒坦的剑眉,她不禁皱起自己的眉头,幽幽抱怨。

端起药碗,拿汤匙舀了一勺黑黝黝的药汤,小嘴吹了又吹,将冒烟的热气吹散后,她将汤匙送进自己嘴里,含住苏汤,再俯身覆上他的唇瓣,涓滴不漏地将补气养身的药汤哺进他的嘴里。

三天来,她就是这么小心谨慎、一点一滴喂他吃商。

起初他虚弱昏迷,无法自己咽下汤药,她忧急难耐,一听到大夫的建议,也顾不着自己未嫁姑娘的脸皮,立刻当着众人对嘴喂药,一口药、一把泪,一心一意就是想尽速救回他的性命。

三天过去了,在她不眠不休悉心照料下,他恢复得倒挺好的……

嘴中的药汤依然苦涩无比,她的舌头轻轻滑动,仔细地将药汤慢慢送了下去。不像刚开始他无意识的抗拒吃药,现在的他会随着她舌头的律动,温顺地喝下药汤。

都会吞药了,他竟然还不肯醒过来,她又是心酸、又是气恼:心头莫名一紧,聚积在眼眶的泪水便热泪款款流过她的脸颊,也滴滴掉落在他的脸颊,她没有出声,只是掉了下来。默默流泪,默默将最后一口药汤哺喂给他。

好苦!药汁已经完完全全送出去了,但那苦涩的药味仍停留在舌尖,令她的心情更加凄苦,她受不了这种滋味,才想起身,却发现她的舌让他交缠住了——原来,那苦味来自于他的唇舌!

她眼泪掉得更凶,像是扑天盖地的大雨,不断地落到他长满胡渣的脸上。他转而含住她柔软的唇瓣,轻轻咬啮,细细熨贴,纠缠的舌没有停歇地深入寻索,彷佛是探进了她那颗曾经受伤的心,缓缓地、怜惜地、温柔地舔舐她的伤口。

她迷醉了,良药苦口,久苦回甘,在他悠长绵密的亲吻里,她尝到了几乎以为失去的甜蜜滋味。

她不觉身子一软,无力地趴到他的胸膛上,任他汲取她的芳香。

他再伸出右掌,轻柔地包覆她的脸蛋,以指腹拭去她不断滚落的泪珠,实在是拂拭不了了,他的手掌又轻轻滑移过她的耳垂,拢过她的秀发,将她的脸蛋压下,与他耳鬓厮磨,轻缓地蹭干她的泪水。

“喜儿,不哭。”他沙哑地唤她。

“我怎能不哭?!”她气呼呼地按住他的胸膛坐了起来,见他眉头突然一皱,又吓得赶紧抚上他包扎的伤口,惊道:“我弄痛你了?有没有很痛?没有流血吧?”

“好痛。”

“对不起,照影,我不该生气的……”她急得泪流满面,人就站了起来,“我去找大夫……”

“喜儿,我没事。”他见她竟是心急如焚,忙握住她的手腕。

那有力的一握令喜儿微感诧异,低头看去,视线从他很有力气的手臂往上看了过去,凝定在那双带着歉意的黝深眼眸。

“你这只大葫芦,你要气死我了!”她拨开他的手,迳在床沿坐下,拿着手背猛擦泪。“明明早就醒了,还故意装睡!我让他们进来说话吵你,你也硬是不肯睁开眼睛,还要我喂你吃药,你……你!”

“对不起。”江照影心疼地看她。

“还有呢,邀月楼的红红、仙仙、燕燕……一大群我记不得名字的姑娘,全来看你了,她们很担心,一直问候你好不好。”

“对不起。”

“她们说,江大爷最是好心肠的男人了,每回他留在邀月楼,就让姑娘安稳睡大床,自己却跑到外头花园吹冷风!”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喜儿真的生气了,一对上他眼里的泪光,又恼得往床尾坐去,离他远远的,声泪俱下地道:“你这辈子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没错,你是对不起我!你去做这种探人底细的危险事情,怎么不跟我说?”

“我怕你担心。”他见不到她,吃力地从枕上抬头。

“你就不怕我伤心吗?我好生气,你以前让我伤心过一次,这次又让我伤心,你当我是铁打的还是石头做的,承受得了这么多伤心事吗?”

“不,我怕你承受不住。”江照影以手肘压着被褥,费力地半撑起身子,想要更加看清楚她的脸,急道:“所以,我每天晚上回来看你。”

门外的人影不是梦!喜儿泪水难禁,那是他夜夜归来,痴心地守护着她啊。

“我也请侯公子照顾你,或许他比我好……”

“我爱的人是你,不是他!”她又恼得落泪。

“喜儿!”他心头大震,痛心呼唤。

不忍她双眼红肿,落泪如雨,他一再咬牙使力,好不容易让自己坐了起来,却是伸长了手也勾不着她。于是他又尝试移动身子,一轻挪腰杆,就牵动了伤处,令他痛得皱起一对浓黑的剑眉。

他虽没哼声,但她察觉到他忍气吞声的痛楚,顿时什么气恼都忘了,急得回身扶他,忧心问道:“照影,伤口痛吗?我帮你瞧瞧。”

“不痛。”

话声甫落,他已将她搂进怀里,双臂再用力收紧。

猛然撞进他的胸膛,她怕弄疼了他,直觉就是想起身,但他抱得她好紧好紧,几乎不留一丝空隙给她呼吸,彷若就算她变成了一缕轻烟,他也会紧紧抓住,不让她走掉。

她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到了那狂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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