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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扯远,我仅是好奇她身子怎么了,别回答前又先绕一圈。”季清澄头疼地打断了这个吵吵闹闹的家伙。
虽然认真分辨也并不是讨厌,或者该说是她不再那么抗拒了。
唉,这男于彻底将她当成哥儿们虽然不愉快,但她却也因此不再那么害怕,前几夜的荒唐,在他苦著张脸喝茶,之后扯著嗓子乱叫陪礼之后,变成一股淡淡莞尔……原来一个人爱哼哼唱唱和会唱曲之间没有必然关联。
长相英俊的男儿唱起曲儿来难听得吓人,茶馆店东一阵傻眼后,站在台下哀求他别再唱了,而她因为著实太丢人,所以将剩余的半块茶饼赠予店家,弥补客人闻声而逃的损失。
姚彩衫看起来就像个大孩子,笑得说明不在意她的抢白。
“二姊一出生身子就弱,大姊老说是她和我在娘胎里抢了二姊的养分,所以二姊才长不大。”
长不大和自个儿不用传香火之间有关系吗?
季清澄没细问,倒是想起姚衣衣和姚彩衫确实对姚尔尔呵护有加,不过——
“你很听你二姊的话?”
二姑娘给人的第一眼印象相当懦弱,可是比起威逼严喝的姚衣衣,姚尔尔总是很技巧地去牵引姚衣衣和姚彩衫,她像是将姊弟紧紧系在一起的角色,站在漂亮的姊弟之间虽不惹人留心,但是没了她也不成。
姚彩衫歪了下头,皱著鼻子做鬼脸。
“没有吧,我比较怕大姊,她性子一来,我就等著挨骂。”
季清澄无意识微笑,“好歹算是一种兄友弟恭。”
姚彩衫眸光闪耀,一脸窃喜。
“你又笑了!”
“难不成我是雪人儿不成?哪有不会笑的理。”
“你很少笑嘛!”
季清澄无奈的瞟了他一眼,迳自往前行,而那爱黏人的男子又紧紧跟了上来。
“怎么不笑了?笑嘛笑嘛!”
她回眸微扬,向上望进那对有神的大眼。
“真不知要怎么你才高兴,大惊小怪的,我也不自在。”
他那副小心翼翼,一点也不隐藏的模样,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不开心?”
或许他又想到她那日的勃然大怒吧!
真是的,明明是他惹她生气,可之后她反而得付出代价。
“没。”她叹著气回答,举步又走。
亮眼的男子跟了上来,左顾右盼,但他似乎没有发现,他更是被注目的焦点。
“我说清澄,你不穿穿汉服吗?老穿著这对襟硬裳不难过吗?”
穿他身上这种喉头、锁骨到胸际都空荡荡的衣裳?她可没笨到去昭告天下。
虽然这花样衣裳,袒胸露臂的英勇胡服样式穿在他精壮的身子上,著实有股诱人的味道。
“不必了,我不惯。”
姚彩衫也没有强迫的意思。
“你穿这衣服在山里不觉得,在平地倒很显眼呢!”
季清澄懒得回答他更醒目,偷瞄他的笑脸。
“对了,听说今儿个还有竞渡呢!”
对他口中的赛龙舟不感兴趣,但她的目光却随著他手臂上的五彩丝绳而摇晃。
“你想下去划不成——”
不专心的姚彩衫的眸光似被什么勾住,大笑。
“唉,有卖避瘟扇,清澄,咱们去买几个来使,最近开始热了呢!”
男子大步就往前冲,原要跟上的季清澄却在一波人潮的推挤之下,被迫与他隔了段距离,不习惯放声叫喊,她愈是想往他的方向前进,便好似被人群漩涡给拖住,随即,步伐极快的男子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
季清澄愣愣的望著四周,人潮如鱼游动,说著她若不经思考,就和杂音没两样的话语,全都再自然不过地穿著汉服,非常没有真实感,将她困在其中,陌生感所衍生出格格不入的感觉猛地涌上心头,掌管了她的心神,猛然一晕,几乎就要站不住身子。
在巴蜀时,她也这么既不是男儿,又回不了女儿身地活著,下了山,仍是找不到属于她的方向和归处。
大千世界要迷失其实很容易的,只要忘记些什么,若是就这么随波逐流,什么都不想的,不知会到何方呢?
岁月年光彷佛中断了,而她这样走下去,会不会就此别过这个双面、虚假,没有未来的人生,其实,她并不是无知无觉的……
突地,被人拉住手腕,没有紧得让她发痛,却逼得她抬起眸。
“清澄,你热昏了吗?在恍什么神;吓死我,我以为你又弄丢了!”
触及姚彩衫掩不住心焦的面容,突然间,季清澄原先迷失的心神再度归位,深强的安心感席卷了她。
远在客乡不能好好过节,才买完数把应景的菖蒲扇子,姚彩衫一回头,却发现原本跟在身后的人儿消失不见。
他瞬间就慌了心。
昨夜听客栈掌柜说今日是正经节日,有大庆典,大姊要陪二姊,而乐逍遥向来醒得迟,他索性只找季清澄出来散散心。
那夜虽然招他动了大气,但是之后在自个儿诚心弥补下,季清澄也放下心防流露了不加修饰的淡淡笑容。
高兴时就高兴,不快时就不快,正直而且温柔的清淡人儿,比起心思百转、恶友般的童伴兄长,更是个值得深交的对象,所以他也就放任自己,无视季清澄的无奈,继续赖著他。
虽然刚开始是想探知此人适不适合做二姊的未来夫婿,但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心里有数,就算季清澄最后不是两位姊姊的夫君,他仍会对这人儿有好感。
该死,原本只是想逗他开心,却没想到又弄丢了他!
看不见季清澄,姚彩衫手忙脚乱地四处张望,热闹的街市变成了妖魅魍魉的横行图,他人在其中,心里急,急那人儿不知身在何方。
更急的是季清澄不知会不会如此心慌。
什么都顾不得了,在著急寻找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一抹青影跃入视线里,正被人推著走的季清澄一脸迷惘得不知天南地北,游魂般的淡影就像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
这个男子,就非得让他这么担心不成?
“清澄,你热昏了吗?在恍什么神?!吓死我,我以为你又弄丢了!”住不了口,明知他不喜自己没大没小地唤,但姚彩衫再也管不了了。
闻声,季清澄像是突然清醒一般,回过神来,呆了一会儿之后是手足无措,急辩之声。
“呃嗯……我刚和你走散了……有人在推——”
姚彩衫叹了口大气。
“好了,我没怪你,只是吓得怪慌的,听说附近的人全上城了,我怕你又走失,虽然那间客栈已经住了几日,但你问的若非本地人,只怕还是抓不住方位,又是一阵瞎走了。”
清澄是哪里比自己年长了?和个走失的娃儿没两样。
“抱歉,我没跟好。”
季清澄面露些许的心神不宁,和他差不多,姚彩衫顿时没了寻热闹的心思,一间茶馆好巧不巧就在不远处。
“用不著抱歉,咱们先歇歇好了。”
她抬起脸,平素的自制好似松开了。
“怎么……不是要去看竞渡吗?”
姚彩衫二话不说推著人走。
“龙舟年年有,今儿个热得很,少看今年还有明年,但热坏了可没得赔。”
仍在状况外的季清澄在坐下许久,上了茶食茶具等物之后,才终于元神归位似的,慢慢动作起来,只是脸色仍有著几分不明显的难为情。
“你要喝吗?”她讪讪地问,语声不若平时的简洁有力。
见问,姚彩衫头摇得比鼓还快。
“免了免了,歇歇就成,我吃这些饼子比较实在。”又来一杯?那他大概会作上一整年的恶梦吧!
之前是为了陪不是,既然季清澄都原谅他,就饶了他一命吧。
他总有一种拿这好喝茶的清秀人儿没法子的预感。
季清澄沉吟了一会儿,扬声唤来了店东,不知说了些什么,又从袋里摸出小纸包,拿了个小壶,淋过热水之后,打开小纸包倾入干药材样的东西,姚彩衫还没得细看,就冲入将沸的水,之后倒弃又冲,不久后,一杯透青液体奉在他眼前。
“单吃口干,之后会胃酸胃胀的,你喝点这个配小食吧。”她淡淡地说著。
看起来并非碧绿的清汤,闻上去却比平时的浓茶还香,姚彩衫无法控制的疑心大起。
“这,是什么?”
或许是听出他的踌躇,季清澄扯了扯嘴角。
“这是‘蝉冀’。”
啥,不逼他喝茶,真的换成喝药?
“蝉的翅膀?!清澄,你又恼我扔下你不成?我不是寻回你了吗?”姚彩衫苦著脸嘟囔。
季清澄闻言一愣,半晌,突如其来噗哧一声,挥别了先前那缥缈样子,忍俊不住后,放开喉咙笑了起来。
不若女子叮铃铃的笑声,听起来却也十分悦耳。
“噗,蝉翅膀?哈,我有那么坏心眼吗?噗哈哈哈……”
看著季清澄开心虽好,但听见她的调笑,姚彩衫还是不敢放心。
“谁教你逼我喝茶……”他嗫嚅道。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也会有气短的时刻,季清澄擦了擦飙出来的眼泪,努力敛笑。
“这是为了追求香气而做的散蒸青茶,没碾碎,水未沸就冲,不会苦的……呵呵呵,不过我不确定您大少爷的耐苦程度就是了。”
说到后来,清淡人儿再度笑得开怀,姚彩衫心想继续迟疑下去就太难看了。
他捧起比碗略小的杯,慢慢凑到唇边,扑鼻香味极有存在感地袭来,几乎逼得他闻不出别的味儿,幽然轻舞的香气让他微微心安,轻啜了一小口,虽然还是有淡淡的苦味,但当他要拉远杯口的转眼之间,一股极阴柔之香由喉底回甘,他不由得傻眼著又喝了一大口,仍是如此,那先苦后甘的滋味,他著迷般喝得一干二净。
“这……”他顿了顿,“还满不错的。”
季清澄又笑了,动作斯文的倾壶又注满一杯。
“煮黄金给你喝嫌苦,这个你倒钟情,性僻和常人不同。”
姚彩衫不理会她的挖苦,吹了下凉拿起又灌。
“而且,好香呢!”二日醉后喝这个,搞不好会起醒神之功,入口热烫烫的,喝下去反而沁心凉。
季清澄听著他的评语未笑,却流露出了个算得上温柔的表情。
“那也不枉我特地去寻出这茶来了,这茶得遇知音,被你畅饮,应该也会很幸福吧。”
特地寻出来?
他可以开心地想是因为自个儿怕苦吗?
原来这冷漠的人儿,还会想再和他共饮……念头一转再转,直达这个结论,有话不吐不快的姚彩衫,难得将感动收住未倾吐。
没有道理的,但当有些感动太深沉时,便值得珍藏心中,独享。
没心思赶热闹,喝完茶便打道回府,听说姚尔尔精神许多,料想明日或后日可能就会为了赶往扬州花露华家而起程,趁著天还亮,季清澄钻进总管们载著清明前新茶的车厢里,仔细地翻找著。
今年,她记得为了好玩而蒸了几斤的“莲心蝉冀”,临出门极赶,随身的行李里只带了少许,但印象中应该还是有打包其他的上车才是。
怎知在茶饼堆中翻不到成包的“莲心”,她又转向另一辆马车。
“二爷,让咱们来找吧,您不找惯喝的‘蒙顶石花’,是想找‘九华英’吗?”
听著老总管的问话,季清澄挥挥手,又埋首进茶堆之中。
“没关系,我自个儿来,记得没带多,不好找,明儿个可能又要动身了,你们成群翻,夜里又得花功夫整理,都去歇歇吧。”
知道这位二爷不容人插手的硬性,仆妇们都退下。
季清澄乐得慢慢寻找,成长的岁月好比全浸在茶汤之中,摘茶、蒸茶、解块、捣茶、装模、拍压、出模、列茶晾干、穿孔、烘焙、成穿、封茶这一连串的活儿,她早已铭记在心,偶尔兄弟们开玩笑,还会说姓季之人的血不是红的,肯定是青的。
虽是玩笑也有几分事实。
季家出品自是严选、向来都是商人捧著大把银子、金子上门,只差没有跪著求茶,从来没想到会有一天、她泡出来的茶会有人嫌难喝,一副绝对不会再喝第二口的模样。
被如此嫌弃了之后,她居然没有不喝拉倒的傲火,反而为了那个怕苦的男子,翻箱倒柜地找茶叶,不以为苦。
姚彩衫的不同无庸置疑。
他当然是特别的。
好不容易,拨开了几个箱子、才在一个偏僻角落里找到她心心念念之物,轻轻拍抚沾上的茶层,将油纸包放在手里,正要走出车厢,大红夕阳余晖射来,她几乎张不开眼,抬手闭上眼,眼皮子底合影中,那张好看的面容浮了出来。
当他笑著对她说话,著急不已地寻找她,还有种种童真活泼的模样反覆如跑马灯在眼前播放。
惊觉方分开没多久,心里就如斯记挂著他,她的心一跳。
意识到什么,季清澄霍地打开眼,心又一跳,她抱紧茶包,接著心房一颤,不听使唤地乱跳了起来,咚咚咚咚地震耳欲聋。
心底有一把声音,同时幽响。
“不可以的……”
她颤著声抵抗内心蠢动,抢在心声道出真相之前,她假装什么感觉都没有,一咬牙,将茶包又丢回车厢之中,然后、如逃离什么一般地不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