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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今天,我让自己舒服的半躺在真皮沙发椅,疲倦地半合着眼,努力去想快乐的事。下班时间快到了,不管啦,我不再回征信社听人差遣,我要休息一下,晚上和凡凡的约会才能尽兴的聊。
我想:凡凡若能改变主意,立刻嫁人多好,我可以为她跟路华牵红线,这样一来,路华有了老婆,总不好意思再找我的麻烦吧?而且,凡凡是新女性哩,能力强我甚多,当然不会像我老是吃他的亏,不怕造成怨偶。
多美,多好!
路华如愿有了妻子,凡凡也得个“跟得上她脚步”又“带得出去”的男伴,而我,嘻,摆脱路华一身轻!
好棒的主意,一举三得,我也不太笨嘛!
我乐得晕淘淘地,好不得意,噗噗而笑,心想今晚就开始作战,哈!哈!
头顶忽然传来他的声音:“你在笑什么?”
我头一仰,瞧见路华就在我背后,下班了吗?
“你在笑什么?”这回声音就在我侧面,路毕倚着沙发背看我。
“我当然要笑啊,”我好心情的说:“我梦见你结婚了,脾气变得比较好,我的日子就好过啦!”
“在你眼中,我是那样恐怖的人吗?”他嫌恶的说。
“因为你捉住了我的把柄啊!”
他嘿了一声,走进书房,没多久捧了几本硬头书出来。他书房中摆的都是些法律、犯罪心理学这方面的书,小说、散文只占四分之一左右,另外还有些旅游、各国人文、百科全书……等等,就是没有一本漫画。
我抢先开口:“我可以下班了吗?我还有约会。”
“BoyFriend?”他冒出英语。
我想了想。
“女朋友,凡凡。”
他点点头。“请便,顺便帮我把门锁上,0K?我的手没空。”他直趋门口,交代完便走了,谢也不谢一声。
我一切照办,然后回公司拿皮包,总侦查室里挤着路华、陆星座、老刘(负责项目之一是摄影)、小吴(叫吴立中,个子矮小,工作绩效却很高。)围在路华桌前谈得很热络的样子,我不免因好奇而被吸引住。
“慢着,慢着,”路华提高声音,其他人安静下来。“你们三人都急着发言,我不知道听谁的好。”
“电话是我接的,我来说,”小吴以火箭发射的速度说:“刚才你不在,有个女人来电话约时间,她指定要路华亲自替她办这件事,约后天下午三点,请你到时候不要出去,她会非常、非常盼望见面的那一刻。”
“你昨晚蒙被偷看爱情小说啦?”路华笑着撞他的肩,其他男人哗啦大笑。
老刘问:“后天下午三点你见不见她?”
“为什么不?”
路华这一说,陆星座、老刘、小吴又吹口哨,又尖声怪叫,不只路华被唬住,连我也吓得一楞一楞的。
“你们怎么搞的?”路华问。
陆星座迷人的笑眼从路华脸上瞟到我身上,非常不成熟的欢叫:“好耶,后天三巨头会面大典,奏乐!”
老刘、小吴凑兴的发出怪调的进行曲。男人一疯起来可真像个孩子,三、四十岁的人的行为却像十八岁。
路华露出尖锐的目光,看看陆星座,又看看我,最后对我说:“爱丽丝,你可以下班了,先走吧!”
我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闹什么,但路华这么说,我打消好奇心,向每个人道别,准备奔向凡凡汲取她的活力。
自从被程春野诬蔑一次,已视进工作室为畏途,按铃之后,我就眼睛四票瞟,出来的若是凡凡也罢,要是程春野来应门准摸不清我按谁家的铃。
在等待的时候,六0三室走出自称书法、泼墨画权威的赵从德,据说已五十五岁,可是怎么看都像五十六岁,蓄着两撇鼠须,穿着复古得过分的中国式蓝长袍。我想他要能换上一套西服,看起来或许会像五十四岁。
他说话之前习惯先“嗯哼”一声,喉咙有太多痰似的。
“要是想求字或求画,先跟我的秘书洽谈。”
我骨碌着眼睛不知他说啥。
“近几年来找我要字画的人太多,烦不胜烦,我已打算聘位秘书,到时候你找他谈吧,我不想被俗人打扰。”
六0三在六0一的隔壁,所以他误会了我的来意?
他感叹,很大声地:“人怕出名猪怕肥啊!”
我继续沉默,这时候,不约而同的,六0二的“半吊作家”伍书锋,六0四的漫画家吴婉,算准时间似的开门出来,有默契的互视一笑,动作一致的锁上门,你走向我,我走向你,终于手牵手,目中无人的走了。
“哼!”赵从德鄙夷的道:“一对狗男女,做什么好事天晓得、我晓得,嗯哼,我得向房东反应才行,免得空气污染。”说罢,挺直腰杆大跨步走啦。
自始至终,他也没正眼瞧上我一眼。
我再按铃。这扇不常有反应的门,这次有了。
“你下工啦!”凡凡伸出秀发蓬乱的大头,媚眼乱飞,但见四下无人,这才走出来。
“准时五点一到,隔壁那个假道学的书法家就出门,嘿,要跟他撞上,可有得瞧。他走了没?”她不放心又追加一句。
“长袍加身的老先生?走了。”
凡凡一拍大腿。“真笑死人了,穿那种东西,不知他在那订做的,百货公司可没见人卖,亏他找得到裁缝师。”
“一定有人做啦,电视、电影也常见人穿。”
“那是民初时代戏哩!”
“你管他做什么,要走了没?”
“我进去说一声。”她说完即消失。
又剩下我一人,无聊的镀来镀去,镀到电梯门前,我突然想起有个一直教我羞于启齿的问题:那时候我晕倒在电梯里,醒时已在休息椅上,路华是如何将我弄出来的?
“他妈的!他妈的!”从电梯“冲”出一个花衫男人,一路骂下去。“去他xxx,绝子绝孙,不得善终……”
除了演戏的,我从来没听男人说话这么缺德,存心引人侧目,我就瞧瞧有无续集。
他拖着皮鞋一路踢踢挞挞,嘴里骂不绝口,颇不适合我这种高尚耳膜,当然也无法引述,只见凡凡走出来,用声音逮住他:“袁飞,你又在发什么疯啊!”
“他妈的烂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凡凡火了。“你骂谁?”
“我骂谁干你屁事,你给我滚进去叫程疯子出来,那个疯子——”(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不要脸,拿我的钱却给我干出这种事来,我要不找他算帐,他当我缩头乌龟,好欺负啊!”又是一连串约三字经。
“我下班啦,你自己进去找他,别冲着我!晦气?”凡凡口气很恶。
袁飞鄙笑。“你有上下班时间阿,我以为你是日夜兼差,专门……啊!”
接下来的情形使我终身难忘。凡凡欺近袁飞,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袁飞突然跃过凡凡肩头,四腿朝天摔在地上!那副英姿真会使梦幻女孩对天下男人失去信心。
凡凡拍拍手。“教你知道女性不是好欺负的!”
袁飞哼哼唧唧老半天起不来,嘴上依然不饶人。“我今天受够了女人的气,还会不知道女人的凶悍吗:”
凡凡怒道:“你还骂?”
“凡凡!”我害怕起来,恐事情闹大。“凡凡,我们走了啦!”
凡凡朝坐在地上的袁飞重重一哼,警告说:“下次骂人要对准对象,不要以为只有你有脾气,别人没有。”
我几乎是强拉她走,走进电梯才放下心来。
“我真倒楣,尽跟疯子在一起。”她开始发牢骚。
“他是谁?”
“他是摄影师,偶尔也挖掘人家的丑闻卖给三流杂志社,像楼上那家女性杂志就刊过他的稿件,他还特地拿来给程先生看。”
“他为什么对程先生那么生气?”
凡凡耸肩。“可能是程先生介绍他工作,可是人家看不上他,所以才乱发脾气。”
“他也住六楼?”
“对,六0六。”
又一个怪人,六楼这是非之地还是少来吧!
“凡凡,刚刚你是怎么使他摔了一跤,我没看清楚。”
“五楼的道馆学的啊,女教练唐路兰专授女子防身术,咦,你也可以学学,征信社里不全都是男人吗?”
“凡凡,”我失笑。“男人也有温柔的一面,你想吓跑所有追你的人啊!”
“没勇气的男人会有出息吗?”
“怎样才算有出息呢?”
“事业第一,会赚钱的。”
“那好,你放弃陆星座,专攻路华吧!”我说出心愿。
走出电梯,步出大楼,就近找间小店吃冰。天热啊!
凡凡点了酸梅泡泡冰,我要了芒果冰淇淋。
“爱丽丝,你说路华怎回事?”
“他没事。”
“那你为什么要我放弃陆星座?”
“难道你比较喜欢陆星座?”
“是啊,他又帅又风趣,比较起来,路华太硬了,不合我品味。”凡凡品评的说。
我说服她。“可是路华比较有事业心啊!”
“男人还是要风趣才迷人。”她立刻推翻前论。
我泄气。“当初你还说被路华的才能吸引,很欣赏他,不要这么快又爱花样,凡凡,你实在很没定性。”
“管我,”凡凡不在乎的说:“你不觉得他根本投有欣赏女人的眼光?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男人终究要吃亏。”
媒婆总须为双方说好话。“那里,路先生对女性客户总是很客气,比较起来,我倒觉得陆经理太过分殷勤。”
“女人就是喜欢男人殷勤,永不嫌多。”
“新女性居然说这种话,”我提醒她:“你一向要求男女平等不是吗?现在却像小女人一样要求男生殷勤了。”
“你不懂,”凡凡发表高论:“女人在恋爱时,要的就是男人温柔、殷勤的呵护,才不在乎做小女人呢!”
我瞪眼。
“你恋爱了?”
“可以这么说。”
“跟谁?”
“当然是陆星座,还用问!”
我崩溃。
“不要啦,路华比较好,他很实在。不会花言巧语骗人,不会在速食店内勾搭陌生女孩,不会故作殷勤迷惑人,虽然不是白马王子型,但选丈夫还是这种人可靠。”
我差点就要把路华在我晕倒时照顾我的情形说出来。
凡凡迷惑的眼光看着我。
“爱丽丝,该不会你也看上陆星座,所以要我退出?”
“我才没有,我有男朋友了。”
“哦,对,银行职员,你一向喜欢可靠的人。”
“对啊,那才有安全感。”
凡凡取笑的说:“就像你姨丈、表哥一样?爱丽丝,你还是没长进,怎么可能获得美丽难忘的爱情经验?”
“又在胡说了,我们又不是明星或小说上的女主角。”
“她们行,我们为什么不行?我偏不信邪。”
我因失望而嘟着嘴,大口吃快溶化的冰淇淋。
凡凡继续:“你看过新一代女作家为的小说没有?里面的女主角都是既有事业又有美丽、痛苦、难忘的爱情,有个性又有柔情,双方面兼顾,不是很美吗?”
我实在不想泼她冷水,又忍不住。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
“事在人为,我有信心做得不比别人差。”
“我姨丈和姨妈都说女孩子不要太强才好,容易获得乎凡人的幸福,毕竟男人还没有进步到允许女性站在他头上。”
“你姨丈、姨妈说的话跟我老爸差不多,”凡凡鼓起腮帮子,显出对老一辈的人很不耐烦的样子。“我也不是要站在男人上头,只是不想被男人骑在头上而已,这也有不对吗?像我老爸对儿子那么偏心公平吗?”
又来了,而且愈扯愈远了。
“你爸爸到底如何不公平呢?”我想先解开她的心结。
“像零用钱,以前对我跟姊姊苛得要命,现在我弟弟要钱买录音机、模型、电脑,我老爸可是有求必应。”
我并不清楚她家内情,只有求助自家现成例子。
“其实我家也差不多。”我边回忆边说:“我们都还在念书的时候,姨丈一分薪水要应付生活费和四个小孩的学费,也是很节俭才度过,零用钱是很少的,等到大哥毕了业,日子才松了一点,现在就更好啦,大哥每月拿一部分薪水回来,二哥有军饷,我也能自足,就剩信实需用钱,当然就便宜小的,老大、老二都是较……不富足的。”
凡凡感叹。“不生那么多小孩就好。”
“那个做父亲的不想要儿子呢,这很正常嘛!”
“还是不服气自己没受重视。”
“好了啦,回去问你妹妹,她一定没有你的不满,因为现在经济宽裕了嘛,你爸对小妹也会跟儿子一样慷慨。”
凡凡叹口气。“其实钱只是小事,你没跟我爸爸生活过不知道,他非常大男人主义,重男轻女是改不了的。”
我没好气。“所以才物极必反,养出一个叛逆女儿。”
凡凡笑了起来。
“我们去吃饭吧,八点跟陆星座有约,不能老陪你哟!”
又是陆星座,这小子老坏我的事,讨厌死了。
我们去吃了海鲜,席间,我将路华的优点一一列举出来,不但没有说服凡凡改变主意,(真应了柏杨先生的话,女人一钻进了牛角尖,用钳子都拔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