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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是风寒要她服侍晚膳,昨天是腰疼要她上御书房侍候,今儿个连皇上练武都要代劳了。不过,这一切她都暗自窃喜,因为让她有了更多接近的机会。而这些接触,也让她见到了黑曜更多不同的面容。
对朝臣,他可以是强势尊傲的;对宫仆,他可以是威势中带著体谅的;对百姓,他可以是宽厚的;就是对她……她完全不懂他对她的看法,一如,她不懂自己对他的看法。
那一夜,他紧拥著她的满足神情,一直在她脑中流连不去,像是深烙在心版上。她无法捺下心头那股陌生的感觉,仿佛心不是她自己的,无法控制,无法遏止地想成为他珍宠的人,这欲望来得如此狂烈,让她几乎无法招架。
她不该对他痴心妄想,他们之间的阻隔太多了!
他是她一心想刺杀的仇人,她怎能对他寄托情感?就算撇开父母深仇不谈,她只是一个草芥平民,更甚者,她是一个罪臣之後,这样的身分悬殊,他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她,而她又怎能有所希冀?望著黑曜挪动的身影,殷水浣泛起苦涩的笑。
差不多该是可以伺机动手的时候了,黑曜连练武都可以让她在旁看著,对她毫无防备。可现在却是那该死的迷恋让她顿了手,内心的矛盾让她无所适从,他在这场仇恨中,是完全无辜的,她如何下得了手?
殷水浣无奈地闭上了眼。她怎能如此自私?为了自己的感受,轻易地将之前的执著推翻?他无辜,爹娘亦同等无辜啊!她不断地回想爹娘死前的画面,想激起愈渐治弭的恨意。不断的思潮纠葛下,她的心早已厘清了自己付出了感情的事实,然而思绪陷於矛盾的她却没发觉。
谁让他与她各是如此身分?他们必须对峙著,至死方休……
收敛了心神,殷水浣仔细地看著黑曜的动作,挫败感填满了胸臆。看样子她只能趁其不备,若要正面冲突,她是一点胜算也无。
方才,她原本站在庭中,却被黑曜问了一句。
“你确定要站在这儿吗?”黑曜睨了她一眼,问得颇具涵义。
被问得莫名的殷水浣再度打量了下距离,约莫五丈的距离,够远了,远到她怀疑自己是否能看清他的动作,偷学得到武功。
见她点头,黑曜一笑,开始打起拳法。不多时,她立刻了解为何方才他会有此一问了,这五丈的距离根本不够!凌厉的掌风刮得她嫩脸生疼,无形的气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立刻忙不迭地往後退,退至长廊,才算是脱离了他的势力范围。
这能力,她是永远也望尘莫及的。看著他身形闪动,殷水浣低低地叹了口气。见黑曜停下了动作,立刻走进庭中,将拭汗的棉巾递上。
激烈的动作後,那张俊傲的脸庞并没有沁汗,黑曜接过棉巾,只拭了拭沾在脸上的沙尘。
“你想学吗?”黑曜突然问出一句。
殷水浣闻言立刻睁大了双眼。想,当然想!随即意识到这样的反应过於明显,立刻低下头,藉以掩饰眼中的欣喜。
“如果皇上不嫌奴婢占了皇上宝贵时间的话。”殷水浣低道。
好一招以退为进!黑曜扬起了浓眉。他这一问,怕她是求之不得吧!他早已识破了她的刺客身分,看著她还不自知地掩饰著,就让他觉得再有趣不过。
他不怕她的行刺动作,她的能力与他相比宛如天壤之别,这一点,在他身中醍醐香而陷入昏迷那一夜,就可清楚看出。
他毫无意识,却又毫发无伤,他可不认为这是她心慈手软的结果。将她留在身边,是为了看她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还有想看看她行刺的缘由,此外,再无其他。
“过来吧!”她的能力太差可就有点无趣了。
殷水浣带著兴奋接近,在他身旁站定。
“双手握拳,贴腰侧。”黑曜走至她身後,低头在她耳畔轻道著心法。他原本只想教授武功,然而由她身上散发的清香,却让他心头一荡,起了亲近的念头,由她身後握住她的手腕与腰际,指导她的动作。
专注於汲取的殷水浣没发现他的贴近,心无旁骛地运转体内气息游走。等她意识到双方过於贴近时,整个身子几乎已被他的胸怀包围。
那自背後传来的体热与男子气息让她微微嫣红了脸,浑身酸软无力,只觉他的胸膛像片炙红的铁,熨贴著她的心,好不容易抑下的情感又一拥而上。此时黑曜俯首对她耳语,湿热的气息分散了她的心神,这一段完全没听进耳里。
“你演练一次。”察觉到自己的迷失,黑曜倏地松开对她的执握,在她背後轻推一把,推向庭中。
顿失凭藉的她,一股失落感漫上心头,连忙收敛心思,提气凝神,依照黑曜所敦授的动作开始演练,身上的宫装随动作而飞扬,宛如蝶舞在庭中游走。
“气势有余,力道不足。”看她将几个动作打完,气喘吁吁地站在庭中,黑曜下了这个评语。“看来女子还是熟习暗器来得适合些。”暗器讲究精准与技巧,对於力弱的女子再合适不过。
伸袖抹去额上的汗珠,黑曜的话让她惊喜不已。他的言下之意,是打算再教她暗器吗?
“明天一早,在这里候著,等我练完功後,我再教你暗器。”黑曜交代完後,仰头看向天色。该是上早朝的时候了。“去唤小福子来帮我更衣,准备上朝。”
“是。”殷水浣跪著恭送黑曜离去後,起身走向小福子的房间,那清冷的容颜因欣喜而媚丽。心头不住盘算著,待会儿她要趁著黑曜上朝之时,将这些动作熟练,牢记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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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著梅树的落英缤纷,暮冬的脚步已悄然逝去,初春的颜色调和了整座夌岚宫,原本光秃的枝楞绽放绿意,就连花也给开上了几朵等不及的。
宫仆专用的晾晒场里,正在练拳的殷水浣穿梭其中,较前些日子看来,受过黑曜每日调教的她,兼之潜心研习,如今的轻巧已非昔日能比,就连气息也不再紊乱不堪。
瞥见草丛中开了朵红艳的日日春,停下动作的殷水浣手一翻,手上已握了一枚铁堤子,激射而出,却传出一声怪叫。
“浣姑娘,你吓死小福子了!”小福子直盯著那枚钉入脚边土里的暗器,手抚著胸口,半晌放不下来。要不是他及时往後退了一步,怕此时被暗器穿透的不是土泥,而是他细嫩嫩的脚背了。
“你怎么会突然跑出来?”殷水浣连忙上前细看,看到他安好无恙时,才松了口气。
“来看看浣姑娘你嘛,这些日子劳烦你了,同是皇上的贴身侍仆,一些工作却都落到你身上,让小福子实在惭愧得紧!”小福子搔著头笑道,却半分也不觉难为情。
他可不是偷懒啊,有事没事就要想著理由来帮浣姑娘制造接近皇上的机会多不容易;诅咒自己生病,这种事有谁做得来啊?还得担心会不会留给皇上一个殆忽职责的坏印象!下过这些都不打紧,要是真能撮合皇上和浣姑娘,他小福子怎么样都无所谓粒!
“严重了,水浣甘之如饴。”这可不是客套话,她确实是心甘情愿地接下这些小福子丢来的工作的。
除了帮黑曜净身以外,其他服侍的工作她几乎是该做的都做过了,她取代了小福子的地位,随身侍候在黑曜身侧。要不是小福子的退让,她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机会。
这段时间,她有过无数次的蠢动,但每次都是心念才转,藏匿的匕首都还未出袖,那原本专注於其他事物的黑曜,视线立刻就会朝她投射而来,像是对她的杀气有所感应,不管她是在背後、在远处,甚至於躲在角落,这样的结果都屡试不爽。她对这样的胶著感到焦躁,却又无计可施。
“那……浣姑娘你觉得皇上怎么样?”见水浣没有丝毫不快,小福子放大胆子更进一步试探。
这没头没脑的问句让殷水浣猛然一怔,好不容易说服自己隐藏的心,又被硬生生刨开。在他身边,是一种折磨,愈近他一分,就多一分下手的机会,然而,也愈多一分下不了手的犹豫。妄动被看穿,或许也是因为自己的踌躇而败露了行迹吧!
“很好啊!”随口一句话,代表保留,她不让心里的感觉清明。
“浣姑娘也觉得皇上很好,对不?”没察觉水浣的敷衍,小福子兴致勃勃地续道:“你看,皇上还教你武功,连小福子我都没这种待遇呢!”
这一点也曾让她疑惑,难道黑曜是没事闲得发慌吗?
“那……那……”接下来的话,让小福子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出。“皇上有没有对浣姑娘说过什么话啊?”他带著期待悄声问道,问完後,连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傻笑了起来。
“水浣不懂。”小福子这种暧昧的态度让她拧起了眉。
“咳……”小福子尴尬地笑笑。原来皇上什么都还没做,都怪他把事情说得太快了啦!“那个……那个……”
“小福子。”殷水浣拧眉,带著不容人抗拒的气势。
“还不就是皇上看上了浣姑娘你嘛!”在水浣的逼迫下,小福子只得乖乖地说啦!
这个答案让她愣在原地。黑曜看上了她?!
“怎么可能?”殷水浣轻喃。这是不可能的!她知道自己绝非艳色,纤细的身形难以引人绮想,何况她现在的身分只是一名寻常宫娥,黑曜看上她?这教她如何相信?这该不会是一场梦吧,由她下意识所衍生出的梦境……
“浣姑娘,你这么说太看不起小福子啦!”小福子一插腰,一种被侮辱的不悦布满脸上。虽然皇上不曾明讲,但据他对皇上的了解,这个推论是绝对错不了的!
“皇上他……曾亲自说过吗?”殷水浣假装不经心地轻声问道,手心却不自觉地冒汗。
“没有,可是啊……”小福子忍不下被人怀疑的这一口气,叨叨絮絮地把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你瞧,这一切不就摆明在眼前吗,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黑曜看上了她?这个消息一直在脑中回荡著,百感杂陈的心口,不知是该如何自处。若她不是背负了这样的仇恨,这该是一个多让人欣喜的消息!
眼角瞥见了没入泥地的铁堤子,轻轻将之取出,置於掌中,那沈甸的感觉一如她的思绪。
这又是上天给她的另一个弥补的机会吗?利用他对她的另眼相看,得以下手,这若被他察觉,该是愤怒异常吧!殷水浣握紧手中的铁堤子,刺痛了掌。她又何必在乎他的感受?复仇的她该是无心的,况且,他也会来不及察觉……
弑亲之仇一直处於无法出手的瓶颈,或许因为小福子的这句话,而启发了另一个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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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无一物的黑夜,带著另一种神秘的美感,如同黑曜那对鹰眸,黑沈沈地教人读不出思绪。
黑曜坐在椅上,手上的书册柔和了天生的霸气,不同於日间所扮演的尊王地位,带著傲然狂炙、气势凌人之感,此时的他器宇轩昂,只是一名出众的俊伟男子。
沈思的目光浅浅地停在书页上,里头的字却没看进多少,突然黑曜唇畔浮现一抹浅笑。
水浣的妄动,他都看在眼里。她竟傻得以为她可以在他的势力范围下瞒天过海。他甚至不需将之点破,只消在最後关头投去一眼,她就胆战地立刻收起动作。
她太嫩,嫩得不懂掩饰她的情绪。黑曜浓眉一挑,将书册置於几上。习武的她过於躁进,急切地想学习更多;而伺机行动的她又过於绷紧心弦,僵直的身子已将她的动机昭然揭露。
想得知她下手的理由,但他却不想用权势逼迫,况且,冷倔如她,应是愈强愈下肯轻易低头吧!因此,他教她武功,想让她多点优势,以免她就此罢手,让他少了探索的机会。
教她武功也是有趣得紧,看她在他的触碰下不自在地羞红了脸,却又不得不倚赖他的靠近来学习,这矛盾的心理完完全全显露在那一张嫩白的脸上,只要一想到,就一股笑意直冒心坎。
黑曜起身,长指拂过下摆绉褶。
今晚在议事厅有场群臣会议,依律不得有任何宫仆在场,水浣与小福子先行退下。回到清昊宫中,却不见任一人影,不知今晚轮到谁服侍他了?
此时,门外响起叩门声,紧随著的是门开启关阖的咿呀声。
“婢女水浣参见皇上。”水浣的软语在身後响起。
看来小福子是存心将服侍他的工作交给水浣了。黑曜轻笑,今晚迟到的她,不知会不会有何举动?整夜与那群守旧的大臣相伴,早教他郁躁得几乎心头火起了。
一回身,原本放松的目光在转倏间紧凝,鹰眸略微眯起,他终於明白,在他踏入清昊宫时,那原该守在门前等候的人,为何会不见人影了。
向来脂粉未施的她,此时柳眉细描,桃腮点粉,樱唇沾朱,浓厚的脂粉味掩盖了她独特的淡雅梅香。而往常拘谨的发,如今盘了个慵懒松坠的髻,衬上那精心的妆,一股艳丽傲然地宣诸於世。
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该是那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