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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谁把你遣到这别院来的?”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冷不丁传来。
“练姐姐,你回来啦。”巫灵儿一声欢呼,就飞扑了出去,如一只小云雀一般沿着弯曲的游廊飞奔。
杨真目光跟了过去,只见院西月门处出现了一个身段修长的宫装绝色女子,面色不善地望着他这个方向。
巫灵儿很快将来人领了过来,一路在旁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来人约莫双十年华,一袭朱色连理长裙,广袖合欢襦,显然不畏寒暑。她肌肤如寒玉一般光滑细致,眉若秋月,目若寒星。尤其引人的是,她鼻梁端正挺直,山根高超,细腻分明的红唇弧线,整个人充满坚强个性。
活泼的巫灵儿跟她在一起,仿佛一对大小姐妹一般,两人神态之间,一冷一热,却又显得分外亲密,明眼人一眼可看出,非是主仆关系。
此时,绝色女子面有寒色地注视着亭中负手伫立的杨真。
“你就是武令候请来的仙家高手?”女子的声音矜持而骄傲。
“不敢。”杨真明显感受到了来自眼前绝色女子的蔑视。
“你自然不敢了。”
“练姑娘这是何意?”杨真脸色变了一变。
“想不到大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把一个骗子奉作上宾,若非灵儿在此,本小姐也懒得过问,现在么……”练无邪看了巫灵儿一眼,回头脸色转寒,“看在大哥面上,你自己滚出王府!”
杨真脸色铁青一片,对这女子的美好印象化做乌有,心中气郁交加,一时说不出话来。
练无邪冷笑道:“怎么,还要本小姐送你不成?”
杨真深吸了一口气,在两人之间错身而过,忽听一声:“站住!”
“练姑娘还有何吩咐?”
“去帐房领二百两纹银,就说本小姐吩咐的,莫要说我王府小器。”
杨真一脸寒霜,气极反笑道:“本人何尝有攀附你王府之心?这区区一府荣华,杨某未必放在眼里。”
练无邪转过身来,高洁的面上露出一丝奇趣之意,正要说话,一旁巫灵儿拉着她的衣袖道:“练姐姐,他……”
“他怎么了?还欺负过你?”
“没有了……”巫灵儿小脸一红,口舌伶俐的她仿佛一时找不到了说辞,“小王爷很看重他,若他走了,小王爷……”
巫灵儿的话未说完,练无邪一脸不屑道:“我不知他如何骗了大哥,看他脚步虚浮,百会灵光涣散,长的人模狗样,偏要作个骗子,我王府不养这等废物。”
杨真雷霆转身,怒视练无邪,震怒之下,不自觉地提起了初窥门径的苍茫万象法,念力如波激射开去。
练无邪惊疑一声,扬袖而起,一道红色飘带从广袖中如灵蛇钻出,撕裂了空气,宛若刀锋震颤一般瞬息飙射至杨真胸前,欲寻隙一击。
在杨真意念深处,延缓的感官下,袭来的红绫在极窄的空间里,极尽刚柔变化,如千浪迭起,变幻出万千道残影,胜逾闪电。
柔韧的杀机和法力罩住杨真浑身上下,难以动弹,忽然心海深处,乾坤印如心脏一般猛然脉动了一下,接着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元神传来。
仿佛一道雷霆劈在脑海中,奇妙的感觉席卷整个肉身,仿佛身体化做了虚无,融入了空气中,来自肉体的压力顿消,如同轻羽一般飘浮起来。
杨真福至心灵下,知道自己无意间领悟了乾坤五诀中的第二诀——“遁”字诀,可乘风遁迹天地五行之中。
他当即在识海中阻止了白纤情出手,进窥乾坤印堂奥的天大良机在即,焉可放弃?
练无邪本是试探出招,却见杨真身外一阵朦胧,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神念竟失去了他的踪迹,芳心大讶下,手中飘绫蓦然飞涨,化做一片红色天幕,罩下了杨真所在。
陷入狂喜当中,杨真正临阵参悟这五行遁法,忽然之间,心神一紧,元神在瞬间却如同被扎上了一个铁箍,压力由内而外生出。
他眼前尽是铺天盖地的暗红色,这才发现周身为一个古怪的法宝罩了进去,心中大骇,他忽然醒悟武令候这妹妹非同凡俗之流,与他一般乃是修真界中人。
杨真这个想法刚冒出,一阵尖锐的撕裂空气声就冲进了耳鼓,乾坤印轰然一震,在空气中形成的虚空印结溃散无形,牵连下元神震荡,意识深处一阵雷鸣激荡。
在他肉身失去知觉前,他只觉得千百道裂体而入的法力切割而来,最后化做一道巨力重重轰击在身上。
练无邪看着被扫飞落到游廊外雪坪上的杨真,敛袖皱眉道:“看来还懂一些旁门小道。”
“他会不会有事?”巫灵儿呆了一呆,急匆匆跑了过去。
“小丫头,出手也太狠毒了。”一声怪叫从天外深处传来。
练无邪一惊,抬起螓首,正见一个小黑点从极远的天边掠来,速度惊人无比,一个眨眼工夫,一只神气的青色大鸟已飞临庭院半空,盘旋了下来,“哪儿来的妖鸟,光天化日胆敢上我王府作祟!”
青鸟在天叫嚣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本鸟乃太古西王母座下神鸟,咕咕。”
练无邪朝天冷声一笑,一道霞光从她袖底从再度射出,青鸟刚巧一个盘旋回迎了上来,迎着闪电冲来的霞光猛然化做一道灵动的青芒,两道光芒交错而过,青芒直扑练无邪而来。
却见练无邪手上法诀轻捏,一拂袖,移形换位让青鸟扑了个空,同时扑空的霞光灵巧一折,倏忽回转身前,张开了一道光幕,让绕空再度回扑的青鸟一头栽了进去。
“蓬!”青色光芒大戚,顿然化做百十道流光一般的青芒,如同蜂群一般环绕着扑袭红霞光幕,每每一触即退,红青两色光芒交相辉映,斗的煞是激烈。
到后来,练无邪完全融入红霞当中,蹁跹起舞,与青鸟化身的青色流光,在庭院中、假山、楼阁、花树、游廊之间四处闪掠追逐起来,爆裂声连绵不绝。
出奇地,院落中唯一的旁观者巫灵儿,没有分毫惊慌,只是将杨真扶起放到楼堂外廊道上,站在一旁,目中异采粼粼地看着一人一鸟斗法。
斗了有一刻工夫,青鸟主动收兵,练无邪也心有默契地放弃了对它的追逐,对翩然飞落一簇梅枝上的青鸟道:“你是哪座仙山洞府来的灵兽?”
青鸟拍了拍翅膀,不快地叽咕道:“毛丫头,本鸟乃鸟中之王,再胡乱叫嚷,看本鸟不剥了你的皮。”
练无邪淡淡嘲道:“你这妖鸟就知道嘴硬,不服就再来打过!”
青鸟垂下小脑袋,丧气道:“算你丫头狠,本鸟不跟你打了。”
“不打就不打,这个姓杨的小子跟你什么关系?”
“哇——”青鸟惊叫一声,这才想起受伤昏迷的杨真,青光一闪,慌忙落到了走廊上,“糟了,这小子还没死吧,香香要知道了就惨了,咕咕。”
巫灵儿爱煞了这奇趣的青鸟,蹲下摸了摸它的翎毛,甜甜笑道:“鸟前辈,你可真厉害,灵儿第一次见有人能跟练姐姐打得不相上下呢。”
青鸟抖了抖翅膀,奇怪地瞄了巫灵儿一眼,心中嘀咕怎会给这灵气十足的丫头摸上了,都没警觉。
“本鸟不想大动干戈,不过是让着那丫头,咕咕。”
“鸟前辈好神气啊,灵儿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神鸟,嘻嘻。”
巫灵儿见青鸟不排斥她,伸手便将它捧到了手心,青鸟发觉杨真并无大碍,放心地享受着小丫头小手的抚摸,叽咕道:“小丫头嘴真甜,几百年不下山,这人间都换了样儿了,唉。”
巫灵儿神秘兮兮地问道:“那鸟前辈和这位杨大哥很熟悉来着?”
不等青鸟说话,练无邪收拾好散乱的衣襟,走来道:“这人鸟一看就是蛇属一窝的。”她目光突然一转,落到院门处,道:“大哥,你又跑出去鬼混了。”
“无邪回府了,大哥想煞你了。”武令候踏着虚浮的脚步姗姗来迟,他有些惊喜过望地看着练无邪,忽又看到躺倒的杨真,大惊失色道:“杨兄弟他怎么了?”
天痕 06 浮生如梦 - 第六章 风雨
楼阁寝室中,杨真安静地躺在榻上,练无邪把脉半晌后站了起来,回来走动,武令候一旁急道:“无邪你闯大祸了,你可知他乃昆仑山仙家弟子……”
“他百脉阻绝,毫无内息可言,分明是先天气脉不足之象,哪里像玄门中人……”她眉梢微蹙,也兀自有些不解。
武令候一拍脑袋,醒悟道:“杨兄弟说过,他是禁功修行,昆仑山道法神妙,非我等可窥视,也许他不宜与人交手才出了状况……”
“禁功?”练无邪看着软榻上那张清奇高傲的脸容,轻笑道:“看不出他还是个硬骨头,倒是我错怪他了。”
在庭院中,巫灵儿与青鸟正玩得不亦乐乎,不时传来清脆的欢笑声和怪叫声。
武令候皱眉道:“看来得请师父来一趟。”
练无邪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师父那点道行不提也罢。”
武令候面上怒容一现即逝,道:“无邪,你休要目中无人,要知……”
“要教训我,你还不够资格。”练无邪淡淡扫了武令候一眼,转身就出门而去。
武令候刚刚只觉一道利剑般的目光刺了他一下,火辣辣的疼,暗惊这妹子修为又有了突破,心中没来由一阵沮丧,也不知这丫头拜在谁家仙门之下,修得如此能耐。
“灵儿,跟姐姐走,姐姐有新功夫要教你。”楼阁外传来练无邪的声音。
武令候寒着脸走到楼阁凭栏处,喊道:“慢着,灵儿留下。”
巫灵儿停下了跟青鸟嬉戏,对叫住她的练无邪道:“练姐姐,我留下照顾杨公子好了,有空我会去陪姐姐玩。”
练无邪欲言又止,狠狠瞪了楼上武令候一眼,径直离去。
杨真自那日昏迷不省人事,始终无法醒来,武令候想尽了法子,请动了师门悬空观诸位师父师叔长辈,也无济于事。
不多几日,武王爷自上京城返回洛水城,带来更坏的消息。受朝中势力排挤,今上也对他产生了猜忌,突然宣告成立平南大军,另遣大将南征。
坐镇洛水十三郡二十余年的武解阳一朝被架空,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镇南节度使废弃成了闲职。
大势下,玄机子撤走了王府供奉堂的大部分门中高手,王府门庭一时冷清至无以复加,武令候整日流连在城中洛水花街买醉作乐。
与此同时,前方密报,南疆蛮族一改过往寇边习性,在寒冬未退就大批蛮兵集结南疆边境,顶着严寒北上。
大汉朝廷震惊非常,平南大军在新上任的南疆都统调遣下,各郡兵力源源不断调集洛水,仓促提前开赴前方,南疆在刚开始褪去的寒意中,酝酿着战火的气息。
怒江南线大汉多方郡县皆有传来时疫,乃至妖孽横行作乱之闻,恐慌蔓延了与南蛮接壤的数千里山莽大川,洛水城身为一方军机重镇,一时却成了最平静之地。
这一日,刚入夜,洛河的一条船舫上,一间幽暗的舱房中,两个女子借着月光对案密谈。
其中一女却是那名噪洛水府的巫羡鱼,身居主位,另一女披了个斗篷,遮着头面,看不清容貌,身形更显娇小一些。
两人默坐良久,巫羡鱼腻声打破了沉寂,道:“妹妹,上京城形势扭转,对我方大为有利,这洛水府只怕也要变更计画了。”
斗篷女子咯咯一笑,道:“师姐真是好本事呀,不论大汉京都,还是眼下的洛水重镇,都在师姐的股掌之中,小妹佩服的紧。”
巫羡鱼梦幻一般迷离的目光,变得悠远莫测起来,“在云梦大泽,人人知黑巫蚩越,而不知我巫羡鱼,今次他领大荒军北征,我巫羡鱼偏要跟他一较高下。”
斗篷女子又是轻声一笑,轻轻埋首脆声应道:“离开云梦大泽前,大巫师吩咐此行由大师姐您为主,诸部商讨定计,以扰乱大汉民生军心为上,协同南疆大荒军行事,但要谨防惊动玄门中人,师姐可知武王府有昆仑山的人入住了。”
“昆仑山?”巫羡鱼蛾眉轻蹙,旋又咯咯笑道:“昆仑山又如何,我巫门诸部扎根南疆几千年,何尝怕过他们?何况我们行事一向有分寸,只要小心些,他们就找不到借口插手凡俗之事,等木已成舟,他们又能奈我何?”
“师姐你手段毒辣,很容易暴露行踪,妹妹以为未到关头,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巫羡鱼脸色一冷,道:“妹妹这是何意?”
斗篷女子拢了拢斗篷,低声道:“武解阳失势,师姐你为何还盯住他们父子不放?”
巫羡鱼仿佛明白了什么,轻轻抓起盅盖,手伸出船窗外,轻一抖手,一道白光在平缓的水波上激起一朵又一朵青色浪花,接连六七个水漂,才沉寂下去。
“浪头有起有落,人生也如此,武解阳这钉子并不容易拔掉,他背后的供奉堂更非好惹之辈,一旦我南方大军得势,只怕就是他复出之机,要有备无患。大汉人可怕的不是武力而是智谋,我南疆黎民吃的苦头还少么?”
斗篷女子沉默了一会儿,终还是低头道:“依师姐吩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