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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伯踵点头致谢,退过一旁。秦广王又叫来总哨蒋何欢为向导,龟乩、守静做副将,另点十员鬼将与任伯踵同行,调集五万精锐骑兵,由任伯踵挂帅,即刻起程。
夫子帅任伯踵没想到自己在鬼府竟会重掌帅印,一时分不清是生是死,感触一番,想想军情紧急,命士兵急速前行,并不时派出哨探,沿途侦察。
鬼马行军不同凡间,众多鬼魂聚在一处,立时阴气大盛,将一众兵将托离地面,足微践地,迅如飞行,如疾风拂扫,眨眼间翻山越岭,已行出百里开外。
看看脚下如流星倒退的大地,任伯踵忽觉有一丝不妥,大力鬼王为不招惹天界注意,若干年来从未招兵扩军,否则也不能让秦广王全无防范,失了森罗殿。既是如此,大力鬼王的兵力理应是精却不多,而罗丰山中有鸠盘荼十万大军,完全有条件兵贵神速地与秦广王速战速决,虽说曾中了自己反攻之计,一时受挫,但却决不应蠢至处处开花,更不该蠢至不攻击派出援兵以至自身力量减弱的活大地狱、黑绳大地狱和合大地狱而要去攻击实力雄厚的叫唤大地狱。这样做的结果只有一个,便是最后成为疲兵,一旦对方从被袭中缓过劲来实施反扑,便将因兵员不足而对战局应接不暇。
想到这里,任伯踵立时催马向前,追上了行在最前方的蒋何欢。
夫子帅这么多年来行侠江湖,早非那过于自重身份之人,但蒋何欢突见大帅急驰而来,以为他初掌帅印,难当重任。说实话,蒋何欢初识任伯踵时,对任伯踵颇具好感,但对方突然间成为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不知为何,心中却总有些别扭,只是王命难违,不敢宣口。此次行军在蒋何欢心中,总觉是以自己为主,眼前的“大帅”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摆设,因此反以居高临下的态势做出一副轻松样道:“大帅切莫心燥,这里十员鬼将俱是经验丰富,阎罗王帐下牛头、马面又是地府出了名的猛将,只要咱们将五万兵马安然带到叫唤大地狱,阎罗王大人自会把一切安排好的。”
任伯踵岂听不出蒋何欢的言外之意,知他误会,也不反驳,只微微一笑,冲蒋何欢点头示礼道:“我曾听秦广王讲过,大力鬼王座下四大凶神,个个凶猛,互不示弱。北子干曾一举攻陷森罗地狱,西比波的实力不弱于北子干,因何不直攻叫唤大地狱阎罗宝殿?而要劳兵伤神,从外沿步步进犯,倒似故意给阎罗王留下了求援的机会。我看西比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蒋兄久在地府,当知西比波实力,若被叫唤大地狱的兵马牵住,他将有多少可供驱策的生力军?”
蒋何欢听罢心中暗暗好笑,感觉此人疑神疑鬼,颇不痛快,不过交情尚浅,不便直言指责,于是装作心不在意,转头前行,闭口不言。
任伯踵看出蒋何欢心意,这便是他接掌帅印时担心部众不服的道理,只因若再强迫对方回答,言重则引起对方心中不满,产生抗拒,言轻则让对方心生轻视,关键时难做驱策,一个不好,会带动整个部属的情绪,招至将帅不和的兵家大忌。因此任伯踵装做毫不介意对方的无礼举动,转变话题从旁切入,继续问蒋何欢道:“上次听蒋兄讲过,罗丰山以北鬼域沧海中,正是鬼门所在,其中关押了无数罪大恶极,万死不得超生的邪凶厉鬼,那么依蒋兄看,这些厉鬼一旦逃出鬼门,将会形成怎样的局面?”
这个问题似与战事有关,又似闲聊家常,蒋何欢不好不答,于是摇摇头道:“沧海鬼门,有入无出,别说有神荼、郁垒两位大仙看守,便只鬼门前的那一棵大桃木,鬼魂一旦靠近,立会被其上祥瑞之气所化,魂魄俱消,永坠沉沦,因此亿万年来,除了地府的押囚队,没有哪一个鬼敢登上海中的那座度朔山。”
龟乩道人正从后驰了过来,听得奇道:“怎地那桃木还会认人不成?”
蒋何欢一笑道:“倒不是桃木认人,只是被神荼、郁垒两位大仙的无上法力罩了它的祥蔼,囚队才能顺利将所押恶鬼驱入鬼门。”
龟乩听罢正要再问,守静道人已赶来插话道:“神荼、郁垒两位大仙既能压制住那棵桃木,以大力鬼王的通天玄功,不也可以自由出入鬼门吗?若我是大力鬼王,定会放出厉鬼,让阴间一片大乱,好坐收渔人之利。”这话正是龟乩和任伯踵想问的话题,因此三人六只眼俱盯在了蒋何欢身上。
蒋何欢淡淡一笑道:“道友来日尚短,不知那桃木的来历。”
守静听蒋何欢语气神秘,不禁感兴趣道:“既如此,请道其详。”
蒋何欢骑在马上,边催动马缰,随着大队前行,边开口讲道:“说起那棵桃木,却是有些来历。相传盘古大帝开天辟地,虽成功击败了玄湍阴魔,却也受伤非浅。他手中那柄神斧,更是被震得金木分离,斧头坠入了北昆仑通冥火海中,熔作万千道神光斧影,往来穿梭于火海之中,无论神魔,一旦遭遇,决难幸免。而那支桃木斧柄,却落入鬼域沧海的度朔山上,仍化为一棵大桃木,屈蟠三千里,覆盖了整座岛屿,鬼门的入口,便在那桃木的东北枝间处。那桃木上散出的祥蔼之气浩如瀚海,大力鬼王纵能闯入鬼门,也要被桃木化去一定功力,他既不知桃力深浅,又怎敢轻易犯险?”
“乖乖!”龟乩道人昨舌道:“世间也不曾听说过有这样大桃木!”他在这里惊叹,守静道人却已继续问道:“因何偏偏神荼、郁垒两位大仙可以控制桃木?”
蒋何欢脸上露出景仰的神态道:“神荼、郁垒乃是两位上古大仙,他们本是混沌之初的桃仙金怪,神荼大仙与那桃木一脉相承,自是可以克制桃木,而金能克木,郁垒大仙更是桃木的天生克星,除了这二位大仙,天地冥三界中,纵有人能毁掉桃木,却没人能驱得动那股木符祥气,化为己用。亿万年来,神荼、郁垒两位大仙坐镇鬼门,已与桃木心神相通。倘若真有人想生叵测之心,要毁桃木时,他他却得掂量掂量,胜不胜得过两位大仙手中的桃木剑和金钱剑。”
龟乩道人一听大乐,用手背敲敲并马同行的守静道:“听见了吗?原来两位大仙用的兵器却与你我相同。”
守静笑道:“桃木剑、金钱剑本就是驱鬼之人常用的兵器,有何奇怪?”
龟乩摇头道:“你不觉咱们二人也是一对驱鬼的金木组合吗?看来上天已然注定你我要在地府发达!”
守静笑笑不置可否,却听任伯踵在那边问道:“诚如蒋兄所言,难道亿万年来,便真没有一个鬼能从鬼门中逃出吗?”
蒋何欢沉思片刻道:“相传一千年前,鬼门中曾有过一次暴动,无数厉鬼争涌而出,但最终逃出沧海的却只有一人!”
“谁?”
听任伯踵问得郑重,蒋何欢失笑道:“便是大力鬼王手下四大凶神之一的东伶玄!一般人又怎能逃得脱两位大仙的神眼?”
任伯踵听罢一时默默不语。蒋何欢不知这位大帅在想些什么,但因众人一时说笑,使得他对任伯踵似有似无的抗拒心理减弱了许多,因此不再自做深沉,与龟乩、守静闲聊起来。
众人边说边走间,队伍很快出了森罗地府的势力范围,前方草密林深,进入一片野鬼出没的凶险所在。
任伯踵正待叫来哨探,嘱他们多加留神,旁边蒋何欢一抬头“咦!”地惊呼出声。
任伯踵对鬼域之事了解尚浅,听蒋何欢叫得突然,怕有意外,忙问道:“蒋兄何事?”
蒋何欢抬手一指空中道:“好像有一个新鬼即将到来。”
任伯踵、龟乩、守静尚未有机会看到过新鬼初来时的模样,一听颇感兴趣,齐仰头顺蒋何欢所指方向观望,只见遥远处、朦胧的空际中似有一点星光在微微闪烁。
龟乩瞅了半天才发现那点微光,不由笑道:“常听人言,人的死可观天象而定,没想到鬼域也是一样!”
蒋何欢摇头道:“鬼域阴重,人一旦死去,没了身体可以依托,魂魄便会被阴气吸入地府,又哪需要什么征兆?纵是神魔,失了千锤百炼的真身,魂魄也一样会堕入地府。只是此人魂星闪亮,几达元神成圣的地步,能修到他这种程度,早已应是跳出了生死大劫的真仙,又怎会徘徊在地狱门前?”
“这有什么?”龟乩不以为然道:“想来是个快死的神仙。”
守静也同样笑道:“既然人有百年之后,想来神仙也有个大劫之日了。”
蒋何欢知二人仍以人理测度鬼神,便解释道:“仙魔是没有年龄的,既修成真身,名字便已不在生死簿的控制范围内,又怎会死,纵是遇上强敌,双方同具法力,使得往往是摧魂散魄的招数,决不给对方留下起死回生的机会,因此极少有仙魔的魂魄落入地府。鬼也相同,地府所谓老鬼、小鬼,只是延续了其人心习惯。我做鬼也有三百年之久,如此亮的魂星尚是首次见到。倘是仙人遭劫,须助他早日归魂,免被恶鬼摧残,若是魔头伏法,却须在他魂魄未聚全前押下,否则一旦成形,定成地府大患。”
蒋何欢身为哨探,对这些事自然关心,只是他在这里言者无心,任伯踵却已听者有意,看看在场众将中,只有自己身披飞天袍,可自由出入阴阳之间。任伯踵既不是那为官自傲的人,当下便开口说道:“各位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
龟乩、守静与任伯踵相处惯了,心中仍是将他当做江湖人物看待,并不曾想过是否应该让元帅身历险境,其余众鬼将一愣之间,不及阻止,任伯踵已然一抖飞天袍,直上九霄!
这虽是任伯踵的首次飞行,但他为人既艺高胆大,那袍又确实神妙。任伯踵只觉身随意动、随心所欲,兴奋下不由得越飞越快,下方鬼域大地上的一切事物渐渐变得渺小而模糊起来。
任伯踵正不时寻些地面标志做记忆,以防回时迷路,突然眼前一暗,已进入地层面下。耳旁风声倏然,也不知穿行了多久,仍是不见光亮。
任伯踵暗自心惊,那魂的灵光竟能穿透这深厚大地,直照鬼域!难怪蒋何欢那样吃惊了!
正想之间,任伯踵突觉停了飞行,双脚已踏在了大地之上。
眼前磷光忽现,任伯踵吃了一惊后才明白是自己鬼眼看夜景的缘故,那地狱诸事一如人间,以至自己险险忘了已是一个“鬼”!任伯踵苦笑一声抬眼打量,发现处身在一座山洞之中,山洞出口被人用巨石堵塞,乍一靠近,立时感觉到有一股暗劲玄波涌过。
任伯踵心知山洞已被人用法封闭,便折身向洞内飘去。洞不深,只一拐弯立见地上躺了一具女子的尸体,那女子衣衫尽褪,爬在地上,显已没了呼吸。
任伯踵大惊,急向前看时,地上躺满了女尸,或仰或伏,个个赤裸。而最内侧却有一张大床,一个妖道盘坐于床上,身上肌肤条条凹入,反显得似长出了一道道肉丘,肉丘上如花如缕,似长满了痘子,又似雕刻的花纹,尤其一张脸,凸凹间早失了人形,比之骷髅更加不如,看上去异常恐怖。在他身下床上,尚躺了两具女尸,身躯与妖道几成交欢叠股之状,情形实不堪入目。
任伯踵心中一阵大怒,看情形,此妖专修阴阳之术,祸害人间女子,恶行令人发指。
那妖道似乎并没察觉飘近的任伯踵,只闭了眼在那里静坐。
任伯踵除妖之心既起,探手抓向腰间“斩魄”剑的剑柄。然而不等他拔出剑来,从妖道腰间通向背后的一道肉槽内突然窜出一条虫子,那虫子长得如一根手臂,似拳头般的肉球上眼、鼻、口俱全,疾窜间小嘴一张,任伯踵立时被吸得向前俯去。
任伯踵未料那小虫如此厉害,斩魄剑出鞘疾挥,剑光从虫头上掠过,那虫毫发未伤,却已一头栽在床上。
吸力消失,任伯踵向后飞退,那妖道仍似毫无知觉般盘坐不动,任伯踵心知对方实在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适才那虫专吸人精气,若非自己已是一具游魂,此刻只怕已伏尸地面。
“呼、呼”两声,从妖道身上又游出两条怪虫,一摆尾弹飞空际,疾扑任伯踵之际,两张小口张开猛吸。
刀劈斧砍般的巨痛袭来,任伯踵一具阴魂竟如面条般被拉长,头尾各被一条怪虫的小口吸住。
任伯踵再想用剑,手臂已抬不起,急切间腰身一扭,晃动飞天袍,猛向上飞。
那两条怪虫眼看得口,忽觉对方袍上涌出一股阴力,长江大河般直扑口中,借着两虫的一吸之力,“轰”一声将两条虫胀裂开来。
任伯踵身形复原,方知飞天袍实有驱凶避邪的妙用,再看床上妖道,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伯踵恍然醒悟,这妖道定是才吸足了阴气,在这里闭关练功,却不意被自己从地下闯入。
良机不可错过!想到这里,任伯踵箭步冲前,一剑自妖道胸前斩过。
“波”一声响,剑刃似划破了一道气波,那妖道身躯毫发未伤,双眼倏地睁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