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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镜瓶早知自己无法再融入昔日那幸福美满的家庭之中,之所以自欺欺人般跟张敬磊在一起,一是事情发展使然,二是无法忘怀那旧日美好的追忆,然而现在,张敬磊决绝的神态如一把大剪刀,把两人间曾经的恩爱斩得丝缕不存。
陈镜瓶终于从最后仅存的一丝痴情中清醒过来。她深吸两口气,毅然抹去眼泪道:“时至今日,只怪我罪孽深重,上天才会对我降以重罚。人妖殊途,或许我真不该迷恋张郎,令你面临你所无法面对的仙魔世界,此次别过,我再不会回来,望婆婆及张郎保重。”说罢伏地磕了三个响头后转身离去。
两个老仆张寿、张贵眼见陈镜瓶要离开,虽知无可挽回,仍是开口叫道:“小夫人…”
陈镜瓶回头凄然一笑道:“照顾好老夫人和你家小主人。”说罢身形隐入林中不见。
张敬磊默默地看着陈镜瓶离开,他心中大声叫喊着:“不要,不要…”然而身为千手剑侠的孙子,他却没有爷爷的半点果敢与不拘,直到爱人的背影消失在峡谷深处,他才恍然若失,眼泪无法控制地淌了下来。
张敬磊的母亲是个柔弱妇人,见儿子伤心,也只能叹口气安慰道:“这样也好,她留在家中终究是个祸害,敬磊你就别难过了,待此事一了,再与你寻一房贤慧媳妇便是。”
张敬磊哽咽几声,并不对母亲的话发表意见,只是把泪一抹道:“咱们走吧!”说罢搀了母亲向谷外走去。张寿、张贵两个老仆也是暗暗摇头,跟在小主人身后向外走去。
一家四口正在林木茂盛的峡谷中艰难穿行,忽然“咔嚓”一声枝木断折声从前方传来,把默然前行的四人吓得一个激伶。
“谁?”张敬磊话才出口,忽然意识到谁会深夜到这荒山深谷里来,定是遇上了什么野兽。
千手剑侠虽然英雄盖世,奈何张敬磊的母亲目睹自己丈夫惨死异乡,坚决反对儿子习武,因此值此关键时刻张敬磊也只是干冒冷汗,想不出办法。反倒是张寿、张贵两个仆人反应机敏,急探手向身旁树上折下三根木棍,和张敬磊分持了护在夫人身旁。
前方咔嚓声继续传来,颇有节奏,此时四人任谁也能听出那决不会是野兽穿行所能发出的声响,倒似一个人在林中悠然踱步一般。可在这深山峡谷,谁能有此闲情?若非有人故布疑阵,便当是山中的鬼怪横行。
一想到鬼字,四人屏了气再不敢出声。夜深谷静,那奇怪的声音落入耳中,越发显得心惊。四人正为之胆颤间,左右、后方同时传来恐怖的咔嚓声,回响在寂静的夜里尤令人毛骨悚然。
这回四人可真是害了怕,因着秋无风的原因,他们才来在五花山上,在此之前,五花山本是天下知名的贼巢,想那秋无风初来乍到,纵有点作为,又怎可能约束得住满山贼人?更何况秋无风不在时,谁能知道这些贼人会不会“照顾”秋无风的朋友?
直到这时,四个人才想起了自投罗网这个词。
事已至此,怕也没用。张敬磊毕竟是一家之主,值此关键时刻他鼓足勇气向前大喊道:“在下千手剑侠之孙张敬磊,特来求见秋庄主,来的若是天莲岭的朋友,烦请带路,不胜感激。”
一语喝罢,右方脚步声忽然变得快了起来,一个略显泼赖的声音奸笑道:“千手剑侠的家人竟来了五花山吗?”说话间一个人影已从密林中露出形来。
听对方出声,四人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鬼怪,人总是可以谈条件的。更别说来人识得千手剑侠,说不定是朋友也未可知。
四人循声音抬头一看,立时惊喜得欢叫起来。
张敬磊兴奋道:“原来是守静道长,因何弄出这种怪声怪气,倒把我们吓倒了。”
那守静道人嘿嘿一笑道:“你认得我?”
见对方装得不认识自己,张敬磊心中老大不乐意,勉强笑道:“道长云游天下,到过舍下不止一回,张敬磊自是记得,只不过道长英雄了得,忘了我这个后生小辈也是有的。”
儿子表示不满,可急坏了身后的母亲,张氏为人生性随和,只求不得罪人,忙上前来到张敬磊身旁,冲守静道人一礼道:“妇人张氏——哎呀妈呀!”
其余人一听吓了一跳,心道这老夫人打招呼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然而再抬头间,也被唬得三魂丢了两魂半。却原来前方声响处也钻出一个身影,只这回却不是人,而是一只巨眼圆睁,呲牙咧嘴的巨大黑熊,手里还拎着一把染了血的镏金镗。
那黑熊走近守静道人,巨大的身形比守静高出一倍有余,然而守静却连眼角也不抬,显然识得那黑熊。
这守静道人整天装神弄鬼,也许这只大熊真是他养来看家的猎狗。
四人在这里自我安慰间,左方,后方的脚步声也同时来在近前。张敬磊回顾间已看到了那浓眉大眼的龟乩道人,只这回龟乩道人带着的却是一只大猿。
张敬磊骇然道:“二位果然是得道高人,竟养得这等顽劣畜牲为奴…”
“你骂谁呢?”
张敬磊话未说完,守静道人身旁的黑熊竟口出人言道;“死到临头尚不自知,还在这里徒逞口舌。”说话间将手中镏金镗向地上一杵,只这峡谷中俱是湿土,那镗杵在地上,却没了慑人的声响。
尽管如此,张敬磊的母亲听在耳中仍是吓得不轻,她转头向龟乩道人道:“龟乩道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龟乩道人阴阴一笑,用一种不男不女的声音回答道:“是这么回事,你们四人即将成为我们的腹中食物。”
“道长是、是开玩笑的吧?”张敬磊的母亲口中问着,心中却也知那“龟乩道人”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妖媚的语调的。
“什么玩笑!”后面的巨猿咆哮道:“老子饿了,就这么简单!”
“你别吓她!”守静道人忽然一笑道:“她一个妇道人家,经不起吓的。”
“呼!”张敬磊的母亲吁出一口气道:“道长果然是在开玩笑,真把人吓…”
话至中途,巨猿已再次咆哮道:“冉冉面,不吃她饿着肚子上天莲岭吗?”
“冉冉面?”任张氏再孤陋寡闻,也听出巨猿叫的是妖精名字。
只听对面守静道人反问道“袁无仁,那神龙虽走,但你有把握对付得了秋霜雪的神剑吗?”
袁无仁一愣道:“那你的意思是?”
守静道人嘴角稍撇,以示对袁无仁的不屑后道:“那两个仆人难道还不够你吃一顿?这母子俩却还得暂时作为人质,待擒住秋霜雪,他们自然仍是你的腹中之物。”
“就这么办!”这回却是那只黑熊精等不及了,话一出口,上前一把抓上张贵脖项。可怜张贵眼看着熊爪袭来,偏是半点逃避的时间也没有,呼吸一紧,两排森森白牙已在眼前变得清晰而巨大起来。
“放下他!”一道森寒的喝声突然传来,阻止了张贵迈向地府的步伐。
黑熊精嘴里咆哮着抬起头来,因低啸而导致波浪般颤动的嘴唇滴着诞汁向来人咧开,已呈血红的双眼瞪向前方。只见他一把将张贵丢在地上,巨大的身体向着喊话之人处走去。
“镜瓶小心!”张敬磊也发现了来的救星正是离去的陈镜瓶,他心中一热,再也不顾什么人妖之别,呼喊的话中充满关切。
陈镜瓶眼里溢出泪花,嘴角露出了笑意,她那本已冰凉的心因爱人这一声呼唤而再度燃起希望。
原来陈镜瓶已是心灰意冷,穿出谷中远离张敬磊一家后她这才放声大哭,将心中的悔恨与失落倾与泪水。
这样过了许久,陈镜瓶抬起头来,忽然发现夜晚的深谷是多么地幽静、凄惶。陈镜瓶心中一惊,自己只顾伤心,却没有考虑到这等荒山野岭,万一窜出只猛兽,岂不要害了张郎一家。
陈镜瓶越想越是担心,再顾不得对方已恩断义绝,飞奔回来,却恰好发现张敬磊一家为妖所困,因而及时出声救下张贵。
未等黑熊精走近,那最靠近陈镜瓶的袁无仁显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媳妇肯定比两个老仆人的肉吃起来口感更好,因而袁无仁大吼一声,抢先扑前,一把向陈镜瓶肩头抓去。
眼前镜芒一现,黑熊精正惊讶这光来得邪门之际,抢在前面的袁无仁已一头栽倒,没了动静。
这下黑熊精、冉冉面、冉冉尾俱是大吃一惊,他们根本就没见陈镜瓶出手,唯一能解释袁无仁倒地的原因,便是那面已擎在来人手中的古镜。
“惊魄鬼!”冉冉面终于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你居然也听说过我。”陈镜瓶冷笑着向前逼来。
“你不是鸠盘荼座下四大妖娃之一吗?值此仙魔开战之际,怎会帮着天莲岭对付自己人?”
“谁和你是自己人?”陈镜瓶不齿道:“老娘早已反了魔界,似你这等宵小之辈也敢在此猖狂,还不给我快滚。”
陈镜瓶这话倒不是吹牛,对上金罗公子和云王那些成了名的仙魔,她自是只有逃命的份,但对上冉冉面这一类只敢在人间骟动妖风的不入流小妖,陈镜瓶还是有吹牛资本的。
听陈镜瓶居然说出反了魔界的话,黑熊精呼一声喷出一团黑雾将自己隐在暗处,试图以此来对付对方手中那面惊魂夺魄的铜镜。
黑熊精这小子也算聪明,但和冉冉面、冉冉尾这两只蛇妖比起来便差远了,这二人简直连眼色都不用互打,便心有灵犀般一起藏到了张敬磊四人身后。
冉冉面一把将地上的张贵托起,嘿嘿一笑道:“你敢上前半步,我就活撕了他。”
陈镜瓶也是嘿嘿一笑,手中镜芒一现,张贵立时脑袋、四肢一齐后仰,死得再翘翘不过。
冉冉面一见立时傻了眼,适才这陈镜瓶还出言来救张贵,现在却又亲手要了他的命。
冉冉面仍不甘心,丢掉张贵的尸体一把将张敬磊抓过来道:“有本事你也要了他的命。”
这冉冉面看人真是极准,她只从张敬磊所呼“镜瓶”两字上已猜出陈镜瓶与这个男人关系非同一般。
“镜瓶不要!”张敬磊的母亲一见儿子危险,不顾一切扑前便要阻拦,然而眼前亮芒一现,张敬磊的脑袋立时耷拉了下来。
“你个天杀的妖女,自打你来了我家,家中就没一日安宁过,你既然害死了他们爷孙俩,我也不活了,你把我也杀了吧!”张敬磊的母亲骂完,竟扑前向陈镜瓶冲了过去,然而没走两步,镜芒一现,便仆在地上没了呼吸。
这下冉冉面、冉冉尾可真抓了瞎。依张氏临终所言,那惊魄鬼显然是张家的死敌,她适才要救张贵,心中不定存着什么歹毒念头。
想到这里,冉冉面、冉冉尾再不敢心存侥幸,一齐向黑熊精处跑去,三个人直到这时才想起要团结一致,合力对付陈镜瓶。
那张寿见再没人来管自己,他蹲下身抱起张敬磊的尸体,抚摸着小主人的面颊喃喃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陈镜瓶却是心中叫好。若单打独斗,面前三妖中的任意一个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以一敌三,便胜负难料,若再受张敬磊等人拖累,那是必败无疑。见吓不走三妖,陈镜瓶急切之下也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来,她的惊魄铜镜虽然杀人于无形,却是与主人精气想连,能吸魂也能在主人驾驭下放出被囚魂魄。张郎一家人在里面虽会暂时受到惊魄之苦,但总比让他们死于非命的好。
张寿当然不会明白陈镜瓶的苦衷,他呆呆坐在那里,看着面前与三个妖人展开激斗的陈镜瓶,怎么也难以想象适才还被自己视为救星的小夫人转眼间竟成了灭家仇人,这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
张寿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三妖却已渐渐战了上风,原来这三个人从天莲岭开始,一败再败下,竟生出恼羞成怒之心,既惹不起秋霜雪,与这个惊魄鬼大战一场倒也痛快。
三妖横了心要拿陈镜瓶出气,斗来斗去,竟慢慢找到了趋避镜芒的决窍,反过来围住陈镜瓶狠杀起来。
眼看三妖就要得逞,正这时空中突然霞芒暴闪。
冉冉面识得那光,啊呀一声伏地滚开,起身便跑。冉冉尾没别的本事,跟风的本领天下无双,呼一声也窜倒一旁,瞬间钻入草丛不见。只那黑熊精嗷一声暴哮,举巨镗向霞光来处砸去。
并没有听到兵器相撞之声,黑熊精忽然端立不动,手中镏金镗无声无息断成两截,巨大的镗头落在一面山石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正在激斗中的陈镜瓶也看到了那道霞芒,心知危险,呼呼呼连拍三道镜光,趁霞芒被镜光托得缓一缓之机退出战圈,眼角余光处黑熊精的身体向前一栽倒做了两截。
呼一声,秋霜雪那凤眉倒竖的冷俏面容随落地身形转盯向陈镜瓶,连逃走的冉冉面与冉冉尾也不去理会了。
陈镜瓶心知自己在华山之上差点害死秋霜雪,已在对方心中造成阴影,适才那一剑玉带横削,同时斩向激斗中的双方四人,只这一剑,便可看出在秋霜雪眼中,已视自己为死敌,甚至连这三个妖人也不如。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