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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就可得知,你陷的有多深。”
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了,应铁衣轻咳了咳,借夜色掩住胀红的双颊。
陆逵一直以为应铁衣喜欢的是姜蝶,没想到却是裘娃儿,老实说他还真不能了解,有姜蝶在场,应铁衣怎会去注意娃儿那个毛都还没长齐的雏儿?
“这会儿该怎么办?年纪还算不上是什么问题,倒是你们两个,再怎么样也绕着个叔侄关系,这……如何能——”他皱紧眉。
“你别想了,”应铁衣坦然里带着伤怀。“我从没真的打算改变我和娃儿间的关系。”
陆逵呆了半晌后才道:“我没听错吧?你要和她当一辈子叔侄?你不是喜欢她吗?”
“那么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他总是平静的脸难得透出一丝激动。
“当她用那双纯真、依赖的眼望着你时,你真能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吗?你能对着那双眼说出自己的情感吗?”他闭上眼,低哑的声音透着苦楚。“她一望着我,我便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于是益发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她窥见,深怕她发现她崇敬的阿叔,心里所想的竟然都是些不堪之事。”
“陆逵,”他双眼含着痛苦。
“我真怕她发现我对她的情感,我真怕她因此轻贱我、害怕我——”
“你别想太多。”
陆逵试着安慰道。“娃儿没这么敏感,就算你略显露些痕迹,她也不至于看得出。”
“我还算是尽力控制了,”应铁衣像失了力气似的靠向身后的大树。“努力管好自己的眼、自己的嘴、自己的手、自己的心,可我心里对她的感觉愈深,我就愈管不住自己。”他望向黑沉沉的天。“有时会想,就让她早些嫁了吧,让她早些离开我身边,或许我就可以不再——”他闭上了嘴,仿佛再也没办法说下去。
人只要一牵扯到感情,似乎都会有些改变,陆逵从来就想不到,他这个兄弟会有着这么浓郁的情感,这种为情所困的模样,似乎并不适合发生在他身上。
然而看他一向冷然的容颜透着苦楚,看他俊逸的五官因此而扭曲,他又不免有种寻到同伴的快乐。
并不是只有他会苦苦恋着一个人,应铁衣不也是吗?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陆逵问道。
“还能怎么办?”应铁衣苦笑。“我只要能够守着她,那也就够了,她能够过得好,我也就满足了。我不能这么任性而自私地将她绑在身边,”他仿若自言自语似的。“她还小,还有很多事没看过、没玩过,她该跟一个同她一样开朗的人在一块,怎能跟我这个阴郁别扭的人在一起?”
陆逵很难去反驳他的话,在心里,他也觉得应铁衣与裘娃儿并不是那么合适,他们一个爱玩、一个爱静,一个像挂着太阳的晴朗蓝天,一个却像无星无月的黑夜,两个人在一起,恐怕一个会烦死,一个会闷死。
“哎,”陆逵叹道:“那么你就想开些吧,能忘了这段感情最好,世上女子何其多,倒也不需守着一个娃儿。”
应铁衣笑了。
“这话谁说都好,就是你说不合适,你不也恋着一个女子许多年了吗?你怎么不忘了她?怎么不去寻另一段感情?”
陆逵哑口。
“世上女子何其多,”应铁衣淡淡道。“可偏偏让我心动的就只有一个她。”
“是呀。”
陆逵亦想起心中的女子。
“我们两个是怎么了?”
沉静了好一会儿,应铁衣突然道。“何苦谈这些来彼此折磨?”
“就当是酒喝多了吧,”陆逵望望地上散落的几个空坛子。“人一喝多,难免会说些醉话。”
“醉话只有喝醉了能说,到了白天就得藏在肚里,一个字也不能提。”应铁衣虽然有些醉意,但仍维持着理智。
“是呀,不能提的……”想想,还真觉得悲哀。“你今晚要不要就睡在我这?这么晚了就别回绿庄了吧。”陆逵对着河边树下的影儿道。
“不,我还是得回去一趟,”应铁衣想了想后道:“我避着娃儿一下午,怕她这会儿还在等我。”
“说不定她早睡了。”
“睡了倒好。”他垂下睫,话里透着不自觉的温柔。“就怕她还没睡。”
“罢了。”
陆逵挥挥手。“你回去吧,我知道我留不住你的。”
应铁衣微微一笑,身影一闪,使入了林子。
陆逵靠着窗,望着摆荡的烛光,突然地叹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看不破的情字。唉,真是何苦……”
一入林子,应铁衣就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他敛住心神、缓住势子,慢慢地走在满地湿泞的落叶中。
天飘起了毛毛细雨,前头的身影显得模糊不清,可不知怎的,应铁衣就昕认出那人是谁。
他停住脚步。
“你来了多久?”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好……好一会儿了……”那声音抖颤着。
应铁衣闭上眼,过了好半晌才力持镇定道:“你的功夫精进不少,我没发现你在这林子里。”
“我……”
那人困难地说:“我原也是想试试自己的功夫,看能离你多近,没想到——”
深幽的林内响起几不可闻的叹息,叹息间,应铁衣的身影已经飘到她跟前,他看着她被雨珠浸湿的黑发,看着她那双显然被吓得不轻的眸子,心便被掀紧成一块,疼得他使力握紧双手,仿佛不这么做,心便要渗出血来。
“阿……阿叔……”
她结巴道。
应铁衣伸出了手,裘娃儿却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她或许不是存心如此,可这一步却深深地嵌进应铁衣心中,烙下了极深的印子。
收回手,应铁衣看着她道:“你怕我吗?”
裘娃儿死命摇着头,可那身子却微微地发着抖。
“别怕我。”他低哑的嗓音透着痛楚。“若是早知道你在林中,我就什么也不说了,我从不想让你知道——”
“阿叔,”她慌乱地说。“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像是再也受不了被那双眸子看着,他像影儿似的飘到她身前,右手抚在她眉际,遮住了那双带水的眸子。“忘了吧,娃儿,忘了今晚听到的一切。”
“但——”她震了下。
“这不是你能面对的,你太小了,小的不懂情爱,小的不会了解阿叔心里所想,所以干脆就忘了吧。”他说话的速度变得极缓,缓得让人眼睫沉重。“就当今夜月色太美,你只是在月下做了个梦,醒了,便什么都忘了。”
“阿叔……”她喃喃。
“我永远都会是你的阿叔,永远都会守护着你,你别害怕,别害怕……”语音方落,他的手在裘娃儿身上穴道抚过,娃儿立即身子一软,摊倒在应铁衣怀中。
属于她的馨香飘在鼻际,他那怀抱着她的双手猛地收紧,像是不愿放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硬逼自己放开,将她打横抱起,几个起落便回到绿庄。
轻轻将她放在床榻,替她拉上被子,应铁衣看着烛光中酣睡的容颜,心中苦乐参半,一时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以后,我再也不能如此了……”他抚着她微微散乱的发丝,不自觉的双膝落地,让自己靠她靠得更近。
耳里听着她的呼吸,连手都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她,近得自己与她的呼吸几乎要混成了一块。
渐渐,他呼吸的频率变得不稳,那双黑幽的眼波涛渐起,视线也无法控制地移向她略张的红唇,螓首缓缓靠近——
晕黄的灯下,那几乎要偎成一个的影突地分开,应铁衣退到窗边,双手握拳,牙也咬得死紧。“应铁衣,你可别真的成了禽兽,今天要做了这事,你要如何面对娃儿?要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师兄?”
思及此,整个人便像浸到冰水里似的,突然神智清明。
“你既已决心守住本分,怎么还能有那些心思?”他喃喃责骂自己。“离她远些,再也别接近她了,你是她的叔叔,是她的叔叔!”
丝毫未察觉他的挣扎,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窗外鸟声啾啾,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轻轻得如软纱似的落在她脸上,裘娃儿动了动,揉揉眼醒来。
睡迟了吗?她翻身下床,看着窗外朗朗蓝天。
这一下床才发现,自己绣鞋未除、发髻未松。身上也还穿着外出的彩裙,只是经过一夜,衣服都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昨晚她真有这么累吗?
于是昨夜的回忆涌回脑中。
她记得,她想为胡乱撮合阿叔与蝶姐姐的事,和阿叔道歉,她记得自己找遍了整个绿庄,可阿叔却像避着她似的,让她怎么也找不着。
她记得,自己想起陆叔叔邀了阿叔喝酒。于是便想上陆叔叔那找他。
她记得在路上,她起了个主意,想偷偷摸进阿叔身边吓他。于是特意放轻了脚步,连呼吸也放得极为缓慢。
她记得,自己近得可以听到阿叔与陆叔叔的对话,她没有偷听的意思,可在听到自己名字时,却不自觉地屏住了气息细听。
接下来——她蹙紧了眉。
接下来,她却分不清是真是幻,仿佛记忆被蒙上一层纱。于是一切都显得晦暗不明。像是真发生了,又像是一场梦。
阿叔真说他爱、爱她?
她光想就舌头打结,小脸蛋潮红顿生。
可能吗?是她发梦吧?阿叔怎会对她——
摇摇头,她将发髻重新梳好,再换了件衣裳,略略梳洗后,便出了房门。
心里虽有着疑问,但她想,见了阿叔一切就会明白了吧?是梦?非梦?也只有阿叔可以解答。
往应铁衣房间行去,却扑了个空,问恰巧走过的仆佣,才知道他正在厅里与锡魔老人说话。
转个方向往大厅走去,可走到门口时,她却迟疑了。
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扭捏不安,突然害怕见到阿叔,突然怕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该怎么办?
“娃儿,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呀?”开口的是锡魔老人。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踏进大厅的步伐比从前慢了数倍,她一面和锡魔老人说话,一面偷偷觑着应铁衣。“我怕打扰你们……”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拘礼啦?”锡魔老人呵呵笑道。
应铁衣亦微微勾了下唇。
裘娃儿松了口气,阿叔没变,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果然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安心地想。
就当今夜月色太美,你只是在月下做了个梦,醒了,便什么都忘了。
脑中突然冒出低沉的嗓音,她眨眨眼,抬手敲了敲头。
没注意到她奇怪的行径,锡魔老人招呼道:“还没用早膳吧?来、来、来,坐下一块吃。”
把那嗓音丢在脑后,她兴匆匆地拉了椅子在应铁衣身边坐下。“阿叔,我们今天去城里玩好吗?”
锡魔老人热络地说:“去看看也好,这几天有庙会,城里正热闹呢!”
应铁衣睫半垂着,端起茶吸了一口。“我今天有事,让老先生派人跟你一块去,好吗?”
“是什么事?我不能跟吗?”裘娃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不能。”仍旧没有朝她看上一眼。
“阿叔——”习惯性地要去抱他的臂膀,应铁衣却身子一动,避开了。
“娃儿乖,听话,阿叔不能陪你,你自个儿去玩,好吗?”他的语气如同往常一般带着疼宠,可不知怎的,却让人觉得像是由很远很远的地方发话似的。
裘娃儿疑惑地看着他,她几乎要以为现在发生的一切也是一场梦了。
否则阿叔怎会显得如此陌生?
锡魔老人却浑然未觉,他抚着胡子笑呵呵道:“就让我们绿庄的儿郎扮一次护花使者吧,这个机会他们可是求了很久了。”
“麻烦老先生了。”应铁衣垂睫谈笑。
裘娃儿看着应铁衣,眉疑惑地纠起,可却无法确切地说出是哪儿不对。
用罢餐点,袭娃儿乖顺地由几名绿皮儿郎陪着离开,只是那纠结的眉,一直都没有舒展开来。
我爱她……
脑中突然响起叹息,她本能地回头望向应铁衣,应铁衣没有看她,仍旧默默地喝茶用餐。
抬脚跨出门槛,她呆呆地望向前方笼着暖阳的石板地,心里明白地知道——
那声音,是应铁衣的。
时间过得愈久,脑袋就愈是清明。
裘娃儿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似梦非梦的景像是真的发生过了,只是阿叔却摆出一副啥事也没发生的样,让她心里还有一些些的犹疑。
几次她开口想问,却不知怎的又脸发烧,问不出口,可要她就这么活在阿叔构筑的假象里,她又心有不甘。
她讨厌现在的阿叔。
旁人看不出,只道他们俩最近怎么少在一块了?他们怎么知道,阿叔虽然人还在她身边,可心却离得极远,他还是对她好、还是疼她,可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亲昵。
他再也不让她近身,再也不单独和她相处,他总是和她隔着远远的距离,总是随口就将她堆给别人。
要出门玩,我绿庄的人陪,要吃饭、喝茶、赏景、聊天,就找锡魔爷爷或蝶姐姐。想出门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