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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天经地义-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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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公子,请别生姊姊的气。”她柔声请求。

华自芳原本冻封的五官,闻言突然解冻,看在她的眼里,喜悦更胜先前几分。

“我没生她的气,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他轻叹一声,“师父说你在寒冬出生,虽然南方对你太炎热,但寒冷更是你的天敌,我要姚衣衣在前一个乡镇歇脚,好帮你配些祛寒的花露,暖暖你的气血再上路,她却死活不肯,我都快要搞不懂她是真心爱你,还是真心要害你。”

闻言,姚尔尔又低下头。

“别老低着头。”

他正要伸手,姚尔尔突地将脸抬起,和他四目相对,眸光紧紧纠缠加温。

在她心中的一股隐隐冲动,在男人太过的温柔对待之下终于爆发开来。

“为什么?”

华自芳微皱眉,“什么为什么?”

他的眸光是那么的热烈,光是瞧着便能让她心痛,但姚尔尔不知怎么的,这一回并不想移开双眼。

拜姚衣衣的阻隔策略之赐,令她有种此刻不问,便不知要哽得她胸口难过多久的想法。

“为什么……”她顿了顿,鼓起勇气问出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华自芳怔了下,突地笑了,这笑容如同暖阳,原本就温柔的眸子,变得异常温润,脸上舒坦的表情如同放下心头重担。

“我还以为你想问什么,原来是在意这个呀。”

他不是回答,更像在自言自语,但奇怪的是一副极开心的模样,笑吟吟地掏出怀里温暖的琉璃小瓶。

“你先含着蜜吧,这是桂圆蜜混上少许的七世香花露,能助你暖身。”

“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

男人唇畔勾起了一朵笑花,伸手拨开她的额发,眸光带着怀念。

“十五年前,我第一次随我爹上京,一进长安,就看到路边有个热得直喘气、摇摇欲坠的叔叔,我还以为他病了,情急之下,拿了瓶清露让他嗅,因为那种香气可以提神,没料到就这样种下了不解之缘,这就是因。”

他笑着说完,含着深意的双眼凝视了她一会儿,随即掀帘出去。

只知他给露却不知道实际过程,但这过程并没有让好不容易出口的问题得到真正的答案,姚尔尔反而感受到一些言语无法传递的幽微感受,在他那一焦一喜、一紧一柔的言行中散发开来,如同手中尚带着他体温的暖蜜一样,使她心口一热。

姚尔尔承受不住地阖上双眼,明明应该看不见的,但眼前却看到一把野火迎面而来,飞扑上她的身。

一把名为华自芳的火。

※※※

姚衣衣的臭脸也无法减损华自芳的满心喜悦。

那小小的人儿,总算除了感觉不对劲以外,明白他另眼待她,视她为特别的存在。

她的觉醒,她的在意,在在使他欢欣。

“别光是笑,尔尔到底是怎么了?”

姚衣衣问得心不甘情不愿,他却不以为忤,现下大概没有任何事情能打坏他的好心情。

“尔尔底子虚畏寒,先前你不听我的劝停下补身好过冬,你为什么这么固执?”该说的还是得说,他温声问道。

姚衣衣吐了口大气,极为难得的,她忘了纠正华自芳过于亲昵的唤着妹妹的名字。

“谢谢菩萨保佑,没染上风寒就好。”她笑道。

看尔尔抖个不停,还以为她又染上往常入冬都躲不过的风寒,那久久不愈的风寒让她夜夜咳到睡不安稳,睡不好当然食欲不振,病魔残酷的慢性折磨着虚弱的尔尔,一点一滴侵蚀着她的精气神。

华自芳不明白姚衣衣的行事逻辑和作风,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阻碍他接近姚尔尔,但他也不在乎她是怎么想,只是她是姚尔尔最亲近的人,他也不好视若无睹。

“照船行的速度看来,明天入夜前能抵达我家一所别业,地方不大,但能让她好好歇歇,停几天再走吧。”他放软了语气,半是哀求地道。

放下对峙的身段,他认输,愿意与姚衣衣和解,只要她肯听他一回。

“能不住吗?”

“非上岸不可。”

姚衣衣思考了一会儿,心有不甘地点头。

※※※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用过晚饭后,便无事可做,船系在江边,摇摇晃晃,催人入睡。

一阵水声钻入耳里,睡不沉的姚尔尔无意识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貌美如花的睡牡丹,怕惊醒姚衣衣,她小心翼翼的离开被窝,一阵寒意扑来,但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她抱紧了皮裘,偷偷地掀开了舱帘。

放眼望去,冬夜江景印入眼帘。

约莫是子时吧。

半片清月悬天边,星子若隐若现,江面上有着迷迷濛濛、浅浅淡淡的灰雾,渐渐远去的规律水声,让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子连想也不用想,就明白有船正往对岸划去。

扰醒她的水声是篙桨碰撞江面的清脆碎响。

但当她察觉那艘船突地停在江心之时,更大的疑惑猛然袭来。

这个渡口停系的五艘船,全都是同行的人,她正在思考是谁夜半没事撑船之时,突地--

“那舟载的是华自芳。”

没料到还有人也醒着,姚尔尔往清澈声音来源处望去,站在另一艘船上,照旧穿着巴蜀传统服饰,神情淡漠的季清澄,了然的眸光也定在江心。

季清澄向来安静,这能读心般的回答,让姚尔尔有点吃惊,却没有半点违和感,他本来就给人一种深不见底,能看穿人心,自己却有着重重心事,只能在夜里万物皆静时独自思考的感觉。

“那是华公子?”她轻声问。

沐在月光下双手抱臂的斯文男子颔下首。

“他在汲水。”

“汲水?”这个回答并没有解答她的疑惑。

季清澄转过头,不具威胁的眸光和她交会,不知怎么形容的清冷语气,像倾倒一般的流泄。

“水有等第之分,白露那一夜,当我为泡茶而彻夜未眠奇+shu网收集整理收水时,我就已经发现他也用铜盘在收集露水。”他顿了顿,对她的惊讶一点也不意外地继续说:“白露这一天的露水是天地精华,我爱的是露的圆润,但他看重的应该是露水对五脏六腑有滋养之效,只可惜那露再节省,也有用尽的一日,时节还未至霜降,所以不能取霜代替露水,他就趁着走水路之便,夜半去取江心的净水,二姑娘应该知道他是为何人取水。”

无法否认,也不可能否认,他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取水调花露滋润她,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未经本人解答的问题,答案却昭然若揭,姚尔尔只觉一阵昏眩,纤手捂住了唇,不能言语。

似乎不愿意看他人动摇的模样,季清澄移开了视线,冷冷眸光又落在江心。

“夜半无舟的江心最适合取水,用大瓦罐取上层的水,青竹左旋搅动一百下,旋即停手盖紧,不得见光,三天后开启,取上层七成的净水,舍去下层不洁的水不用,再搅动后盖紧,如此反覆三次,只留最初汲取的三分之一,用干净的老锅滚透,加上冰糖三钱,静置一两个月后可入药,也可用来煮茶,这水愈冻愈洼。”

说到这里,他没来由地一阵迟疑,紧接着从不起伏的语气似荡起了滔天巨浪--

“只是这么繁复的法子,连嗜茶如我都嫌繁琐,但他却天天这么做,不辞辛劳,我还注意到他有收雨水的习惯。二姑娘,你明白吗?我一直感到费解,华自芳何必要为另外一个人做到这个程度?”

季清澄焦虑得仿佛变了个人,但姚尔尔无暇多想,因为蓦然理解华自芳的用心,她的心脏宛若被一把利刃正中贯穿,撕心裂肺的剧痛着,她抱着胸口,想要叫,却发不出声音。

“尔尔!”

“季清澄!”

没有预警的两道声音乍响,将内心正在天翻地覆的两人唤回了现实。

姚尔尔手心一烫,她不由得低头望去,那是眸光异常晶亮的姚衣衣扣住她的手,她再一扬眸,另一艘船上的季清澄已被和他同船的姚彩衫给硬生生拉进舱中。

季清澄说他不懂,而她更不解啊!

心土天摇地动之际,她也被姚衣衣拖回舱里,用暖被严严实实包住后,再用力抱住她。

“看你,都冻成冰棍了,晚上干什么不睡觉,出去着凉了怎么办?”姚衣衣的话语不若平时伶俐,反倒有一丝想掩盖什么的感觉。

打娘胎里就在一起,姚尔尔直觉姊姊也知道华自芳夜半为她取水的事,三个月来,和他相处的所有时光,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只能得到一个可能的结论。

“大姊,你知道他--”

“什么都别想,尔尔,不要去想。”

姚衣衣语气强硬,硬是阻断了她的话语,她喉头不自然的滚动后,对上了妹妹湿润的眸子。

“你,不能嫁他呀!”

姚尔尔闻言,凄凉地笑了。

才苏醒的心疼,即刻就要入土活埋,她也懂了姚衣衣莫名讨厌华自芳背后的心情。

“我没有奢望的,大姊,我知道不能嫁他的,我谁也不会嫁的。”

姚衣衣紧紧抱住一脸落寞的妹妹。

华自芳存的是什么心?为什么不乖乖如她所愿,离开尔尔的视线呢?

他不知道实情,但她知道,她宁死也不能让尔尔去经历一场注定会失落的情感。

她不是没看到他在做什么,就算再不长眼,这么长一段时间下来,连瞎子也看得出他的真心不假,更何况她这个明眼人,可是她硬逼自己视而不见。

纵然明白他有心,他仍然不适合做尔尔的夫婿,干脆就当他是阻碍尔尔幸福的不祥之物,在造成伤害前,将他们两人分开。

她不在乎被人说骄纵野蛮,甚至表面上看来不顾尔尔的身子,但她一心只求尔尔的心能够波澜不兴。

他动真心她不管,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尔尔也对他动心。

虚弱的尔尔是那么的让人心疼,她受尽病痛折磨,失去太多平凡的幸福,身为姊姊的她,完全无法忍受妹妹又得再次面对失去。

“如果季清澄愿意娶你,他是家里的次子,上头的哥哥早有了几个娃娃可传香火,只除了巴蜀离长安远些,一切都好,不是吗?”姚衣衣柔声劝道。

闻言,姚尔尔圆圆大眼里一片空洞。

“我不嫁,我谁也不嫁。”

姚衣衣爱怜地点了下妹妹的娇小鼻头。

“大姊可不许你说这样丧志的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你的幸福,你的终身大事呀!”

姚尔尔不能自已地苦笑,“大姊,我不能生育呀!”

话一落地,又换来姚衣衣紧得发疼的拥抱。

尔尔从无月事,而华自芳上头三个姊姊,下面三个妹妹,他是华家唯一的香火传人,就是因为这点,让他失去做尔尔丈夫的资格。

“不准你这么说,别把自己当没有价值的人,女人又不只是用来生娃娃的工具,你还有好多的优点,比我娇柔,天生巧手慧心,远比我强上几百倍不止,为什么这样可爱的你却不能享有这份最平凡的幸福呢?”

姚衣衣不是猜疑华家人的人品,但是无法生育是七出之罪,华家女子个个强悍,她不敢冒这个险。

她不下注,押赌在没个准的人心上。

“咱们也不希罕,尔尔,江南的男子太软弱,一点男子气概也无,既不坚定也不足以捍卫你,不嫁这种人也罢!”

听着姊姊赌气般说着华自芳的坏话,让姚尔尔连想安慰她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她没资格失望,可是她正失望着,但姊姊比起她更失望,夺走了她伤心的权利。

她柔柔地偎进姚衣衣的怀里。

“大姊,我什么都没想,真的。”她流利的说着谎。

她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真实心情,因为她不愿意再去伤害比她更受伤,好似背负着原罪的姊姊。

心口不一又如何?比起姊姊的为难笑容,她可以毫不在乎的虚伪,甚至变得更虚伪都可以。

姚衣衣轻抚着妹妹的细发,眸光温柔,和她平素的狂妄、霸气,有着霄壤之别。

“没想就好,逍遥太逍遥,谁嫁他谁不幸;季清澄是个闷鬼,好在四个未婚夫里还有一个水寒,他离京城最近,咱们明儿个歇一歇,然后就直奔回长安,你说好不好?”

姚尔尔乖巧的点头,她现下不想反驳姚衣衣。

“好的,大姊。”

“听说水寒虽然木讷,却是个殷实的好人呢,你说,他会不会喜欢上你呢?一定会的,而且北方的汉子绝对会保护心上人的!”

听姚衣衣随口胡扯,没听出她打趣语气下的绝对认真,姚尔尔内心更加坚定自己决烈的想法,但她还是顺从地点头。

“大姊,咱们睡觉吧,我有一点累了。”

姚衣衣颔首,将妹妹拥在怀里,拉上被子密实的盖着她。

静待姊姊的呼吸声渐渐拉长,姚尔尔这才睁开眸子。

人非木石,岂能无情。

华自芳对她的好是毋需多言,在察觉他的用心有多深,眼里只有她一个之后,她又怎能不为他心动?

偏偏心只要一动,便会淌血。

如果,能够化成一摊水,不知该有多好。

她不求被他捞起,只求能成为一滴流经他家花田,再被某株花儿吸收后,让他亲手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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