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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气恼地口不择言:“大夫是个很好的人吧。你是他的贴身侍女,自然与他较亲近,就不知你们是否有亲近到床第之间?”
冷傲霜微微一愣。却没有出现张燕儿所预期的羞忿交加的惊慌神情,反倒大笑了出来,坦荡无愧地直视着张燕儿。
“你笑什么?”张燕儿有些心虚地问。
“就算我真是他的贴身侍女,就算我是个侍寝者的身分,好歹名正言顺,而无关配与不配的问题;但是姑娘你,今日以讨伐的地位来探问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乃至床第之事。请问,是谁给你这个权利的?”冷傲霜说罢,懒得再辩,便转过身继续沉浸在接触药草的新奇之中。
冷傲霜一番话说得张燕儿冷汗直流,小小一个婢女,竟堵得她无话可以反驳。
虽然理亏在先,却仍是不服气、不甘心。
考虑了良久,张燕儿作出了一个将来会令她后悔万分的决定。
“喂,我要走了,你自个在这儿慢慢看个够吧。这是钥匙,离开的时候记得锁上。”
冷傲霜闻言,无所谓地站了起来,打算接过钥匙。
不料张燕儿却在她转过身的同时,将手掌中不知何时暗藏的不名粉末撒向冷傲霜。
冷傲霜没有防备,虽及时闭住了气,仍是不慎吸进了一口。
“曼陀罗──”冷傲霜不解张燕儿为何要如此做,但是脑子却已不受控制而昏昏欲睡了。
“你就在这药阁里睡一觉吧。”张燕儿拍拂掉手上残余的粉末,心虚地看着昏睡在地的冷傲霜。
就教训她一下吧,一下而已。张燕儿努力地想忘却心中没由来的不安……※
※※
叶守中了不知名的毒。
现在叶家上下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召集了叶家最擅长疗毒的大夫,却依然不见效果,甚至无法确定叶老爷子中的究竟是哪一种毒。
易盼月被急急忙忙地请到叶守房中,里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叶芙泪眼潸潸地守在一旁,看见易盼月到来,如遇救星般的唤了声:“大夫,我爹他──”
易盼月奔到床边。
“我看看。”
叶守的额面上已经聚集了一股黑气,唇不发紫反泛白,一看就知中的是一种很棘手的毒。
“怎么会中毒的?”易盼月执起叶守的手腕把脉。
“福叔,你来说。你跟在老爷身边,告诉大夫我爹是如何被下毒的。”叶芙紧张地喊。
“老爷今天是去赴淮阳王爷的约的—在红香茶馆……”
“被下毒?”易盼月蹙起一双剑眉。他发觉叶守的气血竟是逆流的,那表示中毒已深,这下可糟了。
“是的。”叶芙哀凄地说:“上回绑架我不成,这回直接冲着我爹来了。”
又是为了叶家义诊一事。
易盼月闭起双眼,思考着哪一种毒会产生叶守此刻的症状。
他先让叶守服下平日备用的解毒水,但显然没有什么作用。
“无名大夫,在下以为可能是‘黑阎罗’。”一名叶家的大夫说。
“黑阎罗”的确会使人气血逆流而亡,但是不会使人唇色泛白。
会让人中毒后唇色不是发紫反而泛白的,在印象中有好几种;可能是“冰水银”,也有可能是“柳絮白”或是“素素”,这些毒的症状颇为相似,究竟会是哪一种?
“大夫,依我见应是‘柳絮白’。”
“不,应是‘冰水银’才对。”
叶家的大夫你一句、我一句地提供自己的诊断。
易盼月却在心中有了个谱,只是……尚欠东风啊。
“老爷是喝了一杯酒后才中毒的,堵应该是下在酒里。”叶福说。
易盼月展眉一笑,东风来了。
“什么酒?”易盼月问道。
“是‘醉流霞’。”叶福答道。
“快备一杯过来。”易盼月连忙吩咐,又问:“刚刚还有让叶老爷服下任何解毒药物吗?”
一名大夫说:“因为无法确定老爷中的是什么毒,所以不敢开药。”
除了先前的解毒水以外,那就是没有了。
而三种会使唇色泛白的毒理,就只有一种可溶于酒液之中。是了,那必是“柳絮白”。
易盼月连忙开了解毒的药物。
“大夫,我爹──”叶芙不禁担心地问道。
“叶小姐不必过虑,服下解药后应该就没事了。”
叶家的大夫按照易盼月的指示,将药磨成粉状溶进酒杯中。
叶守中的是“黑阎罗”与“柳絮白”的混合毒,这种毒是混在“醉流霞”之中,解毒时则必须再用“醉流霞”。
如果先前叶守服用过“黑阎罗”或是“柳絮白”当中任何一种毒的解药,而非两种解药一起服用,只怕此刻是大罗神仙来救也回天乏术了。
易盼月在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气。
服下解药后半晌,叶守便悠悠转醒。
“爹──”叶芙喜极而泣地哭倒在父亲身上。
“老爷醒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在场的叶家人终于松下一口气。
“幸好有无名大夫在。”
叶守得知是易盼月救了自己,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我们叶家又欠了大夫一分人情。”
易盼月笑道:“叶兄千万不必挂怀于心。”他是不讨人情债的。
正当大伙松了口气的当口,屋外传来阵阵的呼喊。
“王爷──”
朱见浔一头闯进叶守房中,众人皆吃惊地行礼,喊了声王爷。
他一挥手,表示不必多礼。
“叶老爷,下毒的人已经捉到了,现在缚在前厅交给你发落。”胆敢当着他的面下毒,朱见浔第一个不饶他。
“多谢王爷。”叶守拱手道谢。
“叶老爷不必多礼,此次相邀还让叶老爷遭遇到这种事,是本王的错。”朱见浔俨然天生王者,气度从容。
“不敢。不过这次倒多亏了无名大夫。”
无名大夫?莫非就是叶老爷前些日子提起的那位神秘大夫?
是的,就是他。淮阳王与叶守交换一个相知眼神。
易盼月早听叶守提过淮阳王有意与他结识,只是都被他婉拒。
眼前这位王爷气度从容,倒是可以一识之人。听叶守在此时搬出自己,恐怕是非得识他一识不可了。
果不其然,淮阳王问道:“那大夫可在此地?”他眼光四处梭巡着,最后落在一名玉树临风、身着长袍的俊美男子身上。
他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激赏的目光。
好俊的人品,连他都相形失色;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并无损眼中的精明睿智,是个好人才,朱见浔心中更打定了结交的意念。
“叶老爷,这位公子是──”朱见浔向叶守寻求印证。
易盼月见逃避不过,只得暗暗苦笑,自我介绍一番:“在下无名。”
朱见浔笑道:“见浔久仰大夫神医之名,承蒙今日幸会。”
“实不敢当。”易盼月拱手说道。
“大夫若不敢当,那谁还担得起这名呢?”叶守笑道:“大夫实至名归,不必过谦。”
“叶兄,名若无用,弟纵揽千万何益?”易盼月从来就不是个谦虚之人啊。
“好一个名无用,这就是大夫化名‘无名’之意?”朱见浔激赏地说。
“请恕在下无礼,无名并非王爷所意指。”只是承药叔之化名。
“无妨。见浔对大夫可谓神交已久,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希望日后能与大夫以友相称。”淮阳王不摆官架子、王架子,说出心中对易盼月的欣赏。
易盼月并没有受宠若惊的神情出现,只是有礼地说:“交友本非难事,若王爷具有意与在下相称以友,在下自然无法推拒。在下曾闻交友贵相敬,倒不曾听说某人欲相交某友,某友便得答应顺从的,王爷倒是让在下开了眼界。”易盼月说来彬彬有礼,但话中的意思却足以让他招来杀身之祸。不过,易盼月擅长察言观色,他知道王爷甚有度量。
朱见浔果然如易盼月所料,不怒反笑。
“大夫说的是,是本王疏忽了。”
“不敢。”易盼月嘴里虽这样说,所作所为倒不像这回事。“王爷,君子之交淡如水。”
朱见浔愉悦地表示认同:“是,本王同意。”
不过人生难得有此知己,要淡如水还真有点困难。
“对了,那缚在前厅的那名下毒者要怎么处置?”朱见浔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他是不是茶馆里的伙计或厨子?”易盼月沉吟问道。
朱见浔颇为讶异──因为易盼月神准的臆测。
“是,是个跑堂的。”
“竟是他呀──”叶守似乎有了一点印象。“真是没想到。”
“他承认毒是他下的?”易盼月又问。
“是的,他已经承认。”朱见浔说毕,等着易盼月接下来的话。
“那么就随意杖打几棍了事,以示惩戒后便放了他吧。”易盼月笑道。
众人在惊异之余,叶守首先发难:“这怎么行!”
朱见浔在惊异过后仔细一想,才觉得易盼月说的没错。
“叶老爷,先听听大夫怎么说。”
“王爷似乎也已有想法,何不先听听王爷的高见?”易盼月笑说。
朱见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想要阻止这回义诊的,一定是个颇具势力的人或团体。本王本想逼下药者招供,但是听大夫一言,才想到这下药之人只是个不知情便被利用的人而已,杀之无益。”
易盼月点头道:“王爷说的极是。这些人虽然无法无天,但对王府显然仍有忌惮,否则──”
“否则本王的酒杯里恐怕也注满了断肠毒液。”朱见浔大笑接道。这位无名大夫实在深得他心。“见浔真恨不得邀先生共聚府中,饮他个三大白,畅说古今事。”
“好说。”淮阳王确实与众不同,颇值得深交;但是啊,他还是离官字辈的人远一些好。古有明训,明哲保身。
“大夫,本王荐你入朝为官可好?以先生之才学──”不为国家所用,实在可惜。
“万万不可,请王爷切莫为此。”易盼月担心的就是这个。
恶者毁之,爱者惜之;就算是后者,也是他所不愿的。更何况天下间重才、惜才、爱才、好客交游者如淮阳王本来少见,恶而毁之者却处处可拾。
“为何不可?”
易盼月坦荡荡地回道:“回王爷的话,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如何过得了官场明争暗斗的桎梏?还请王爷切莫荐在下入朝。”
朱见浔闻言,深思之后觉得易盼月说的也有道理。所谓人各有志,他也不便勉强,遂不再提荐举之事。
见朱见浔打消了先前的主意,易盼月暗在心中松了口气。
正欲再深谈,门外却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喊声──
又有事情发生了!
“老爷!老爷!事情不好了!”来人匆匆忙忙的,未等通报便冲进叶守房里,足见事情之急。
“什么事?”尚在床上休养的叶守忙起身问道。前来禀报的是一名平日颇稳重的家丁,慌张成这样—想必是有要事发生。
那名家丁连气都还来不急喘一口,便急急地说:“咱们叶家的药铺子失火了!”
“什么?!失火了?!”叶守闻言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唉,怎生的多事之秋啊!“快,快派人帮忙救火!”叶守强撑着下榻命道。
“刚刚总管已经领一些人去了。火势很大,好像控制不住──”家丁又说。
失火!朱见浔听闻这消息也颇感震惊。叶守才刚从鬼门关回来,怎么叶家药铺又发生这种事?他连忙招来身边的卫士,交给他一块令牌,要他尽速向官府调人帮忙救火。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发现易盼月在乍闻叶家药铺失火时早已冲出了叶守的房间……
※※※失火!易盼月闻言,心惊得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
傲霜还在药铺里边啊,他愈想愈觉得不安……
远远的就看见黑烟宛如巨龙一般的盘踞在空中,火光照映得黑烟更形邪魅。
火,腥红的一片,像招魂的幡旗,放肆地在风里招摇。
易盼月在望见陷入一片火海中的药铺,有那么一瞬间竟忘了呼吸。
木制的建材本来就容易燃烧,而老天爷不知在开玩笑否,竟刮起风来,更助长了火势。
易盼月穿越重重围观的人墙,每前进一步便咬牙一次。傲霜,你现在可安好?
围观的人比实际救火的人还多,有一刻易盼月几乎要以为自己将窒息在人海之中了。
“拜托,请让让。”
好不容易穿过了重重人墙来到大门前,便听见有人唤了他一声──
“大夫。”
易盼月顺着声音望去──
是张掌柜!他连忙走了过去,发现药铺大多数的人都已在外头。
“大夫,你怎过来了?老爷平安了吗?”
易盼月点点头,又问:“掌柜的,可还有人在屋里面?”
张掌柜想了想,答道:“应该没有了才是,堂里的大夫和病人都逃出来了。”
“那燕姑娘呢?”傲霜应当在她那儿吧?
“燕儿她在那边帮忙救火呢。”张掌柜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帮忙提水的姑娘道。
“水来了,让让喂!!”一群壮汉提着水桶过来。
火势太猖狂,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张燕儿在那边,那么傲霜呢?傲霜在哪里?
易盼月丢下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