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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闷得紧。他明明把荷包系得稳稳当当的啊,怎么会掉了呢?
“快拿去啊。”易盼月见他举足不前的憨模样,不禁笑着催道。
“喔,好。”王大叔被这么一催,伸手接过了荷包。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却在接过荷包后变了脸色……这荷包太沉了些,他明明记得里头只有五分纹银和两吊铜钱的。
“大夫这──”王大叔急着正待开启。
易盼月按下他着急的手,笑道:“担心里头会少一分子儿吗?这么信不过我。”
“不是的,大夫──”王大叔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
谁知易盼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不是就好。好了,你快去捉药吧,后头还有人等着呢。”
“可是……”王大叔急得不知怎生是好,偏偏易盼月又一直在催他。
“别可是了。回去以后记得要多休息啊,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易盼月一语双关地说。
送走了王大叔,后头进来的是一名少妇,少妇手上抱着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女孩。
“无名叔叔早。”少妇怀中的小女孩朝易盼月甜甜地喊道。
“大夫您早。”少妇也微微垂首向易盼月问好。
“你也早啊。”易盼月温柔地摸摸小女孩的头—并向少妇点头示意。“朱大姊,小梅还会泻肚子吗?”
小梅是小女孩的名。
“已经不会了,上回的药很有效呢。”少妇仍低着头靦腆地说。
易盼月口中的朱大姊,是这村子里的年轻寡妇,十七岁就守寡,凭着死去丈夫留下来的一片薄田过日子,生活也不宽裕。
“对呀,小梅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小女孩天真无邪地笑道。
“喔,真的吗?那小梅今天怎么还来见无名叔叔呢?”易盼月轻捏了程小女孩的小脸,又道:“小梅不知道无名叔叔这里不大欢迎人来吗?”
“啊,无名叔叔不喜欢小梅吗?”小女孩哭丧着脸道,又转过头问她的母亲:“娘娘,无名叔叔不喜欢小梅是不是?”
小女孩听不出易盼月的调侃之意,但是她的母亲明白。
少妇连忙安抚女儿道:“不是这样的。大夫的意思是希望最好都不要有人生病,希望小梅健健康康、强强壮壮地长大。”
小女孩闻言,揩了揩眼角的眼泪,抬起小睑蛋寻求易盼月的肯定。
“是的。因为无名叔叔是一个大夫,接触的通常都是生病的人,但是无名叔叔希望小梅能无病无痛活到百岁。”
“可是这样就见不到无名叔叔了,小梅不喜欢这样子,娘娘也不喜欢。娘娘你说是不是?”小女孩天真地说,却也无意泄漏了由自己母亲的心事。
少妇当场羞红了脸,只好轻斥女儿不要乱说话。
易盼月是心思何等敏锐之人,他所知道的他人心事亦不算少;但是他哪里有办法全都负荷承受,他也只不过是个平凡人罢了。
所以他含糊带过:“上回开的药应该吃完了吧?这药应该还要吃两、三天,因为怕药效不好,所以只先开了三天的药量试试看。你们来得正好,待会儿再去前头药铺抓一点药回去。”
“不,不用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少妇连忙道。
“无妨。”易盼月又另外开了一张药单,递上前说:“这是补药,待会儿也捉点回去吧。大病初愈,是该吃营养一点。”
少妇楞楞地接过。她心下也是明白的,有些梦想永远只能是梦想,无名郎中不该是为她停留的人。
“可是,我们上次的药都还有剩──”
“什么!?还有剩!?”易盼月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对呀。我是想这药那么有效,而小梅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
“留一点下来,好等以后有机会再用是不?”易盼月突然插嘴,一张俊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啊、是啊,大夫你真聪明。”难道他们之间还是有一点心有灵犀?朱大姊心中甜甜地想。
这下子轮到易盼月哑口无言了。他无力地说:
“朱大姊,这样子是不行的,药开了多少就必须服多少──”他牵起小梅的手掌脉,一会儿才又道:“这次还好无啥大碍,以后绝不可再如此了。留着药不吃,难道还等下次病了再吃吗?”
易盼月开始担心了,万一除了朱大姊以外还有人有这这种想法……
以后他得注意点才行,不然岂不糟糕了?
朱氏母女走后,又陆续来了许多求诊的病人,易盼月一直忙到月儿升起才得到喘息的机会。
月光打在门外,牵引出一个颇长的人影。
“外头还有病人吗?”易盼月坐在椅子上,轻轻合上眼睛闭目休息。
“没有了,师父。”门外的人走进屋里来。
易盼月稍睁开眼,以长袖抹去看诊一日的疲倦。
“定楚,前些日子我交给你的医书,你看得如何,可有不懂之处?”
徐定楚是徐家药铺的独生子,三个月前拜易盼月为师,说起来又是一段故事;而易盼月本是不打算收徒的,一方面年轻,一方面亦是已故的无名郎中所托。
他并不在乎,也从无独揽一身医技的偏狭想法;但是为了那个人的安全,他一直不愿收徒,只是教习一些地方大夫一些较常见的治疗方式,以及他行走四方所学来或发现的一点医术。百医神宫的独传密技,自从药奴走了以后,便只剩他由人──喔,不,还有那个人知晓,不知那个人……
“师父──”徐定楚不太确定地喊了声,一脸满是疑惑。他怎么觉得他师父状似恍惚的睑似乎在微笑?
“什么事?”易盼月自然接口问道。
“师父,你是不是太累了?对了,你一定是饿了,今天的病人比往常多,我看你都没休息。你等会儿,我马上叫人送餐点过来。”徐定楚边说边招来随侍一旁的佣人。
易盼月像是被提醒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呆笑道:“我还真有点饿了呢。”
徐定楚马上唤人去准备食物,待回头过来,发现他那年轻的师父又开始恍惚了。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儿。当了他近三个月的徒弟,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失神。
徐定楚忍不住多看了易盼月几眼,想找出一点端倪。啧啧,他师父这张脸还真不是普通的好看,想当他的女人可非得要有西施之容不可喽。搞不好他师父会因为过度俊美的相貌而娶不到老婆呢。
“你在看什么?”易盼月朝眼前这张过分靠近的大脸毫不留情地捏了下去。
“喂喂──好痛啊,师父!”徐定楚不防,一张脸被易盼月拉着玩。
“师父不会痛啊。”易盼月笑睨道。他当然知道徐定楚在看什么,但是他不是很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看,他会有脸上沾了什么不洁的东西的感觉,偏偏这个定楚当了他一二个月的徒弟还摸不清这一点。
“师父,你就晓了我吧。”毕竟三个月也不是放着过去的,他师父的心思他摸不懂,已经显现于外的情绪要再不清楚,那么他徐定楚就算白混了。
易盼月笑盈盈地放开举得有点酸的手,乐意顺水推舟做人情。
一被放开,徐定楚马上冲到镜抬前,随后,哀号一声──天啊!他发现的脸……
“师父,你未免也太狠心了吧。”
易盼月但笑不语。
徐定楚弄来了一条冷手巾,刚巧仆人也送来了食物,易盼月师徒两人干脆就地而坐吃了起来,顺便吹吹晚风,欣赏皎洁的十五明月。
徐定楚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易盼月。
“师父,奉劝你一句──”
易盼月饮着茶水,抬眼看向徐定楚,等着他要说的话。
“没事别对人微笑。”徐定楚的语气不是开玩笑的正经。
徐定楚正经八百,易盼月却喷了他一脸茶水。
“天啊,师父──”徐定楚老大不爽地跳起来大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易盼月兀自笑道。
是,他不是故意的,他明明是有意的。徐定楚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把他刚刚的好心劝告当一回事──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认识的无名郎中。是的,他拜他为师,但他却连他姓啥、名啥都不知道。这真的有点荒唐,但是他就是没由来地钦敬这个自称无名郎中的人。
“师父的笑容可以让女人开心,同样也可以教她们伤心──这才是我真正要说的话。”他师父才到村里三个月,他就隐约感觉得出来,师父的四周总难免出现脂粉的勾引。
“微笑可以让人延年益寿。不过,徒儿你观察得倒是挺入微的嘛,为师我会考虑接受你的劝告。”易盼月轻轻松松地回道,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鲜蔬。“我教给你的东西你学得怎么样了?”
“是还好,可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有把握。”徐定楚照实回答。
“没关系,还有几天,我可以慢慢教你。”
徐定楚蓦地放下碗筷。“师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盼月扒完碗中最后一口食物,慢条斯理地将碗筷放下交给仆人处理,又慢吞吞地站起来,微笑道:“走,跟我来。”
易盼月散步似的领着一脸疑惑兼着急的徒弟,悠哉游哉地往后院的山林间步而去。
“师父,到底要去哪里?”徐定楚着急地址着易盼月的衣袖问。
然而易盼月却不作任何答覆。
过了一会儿徐定楚又问:“咱们何不用轻功飞过去?你知道我轻功一流的,我可以背你过去,只要你告诉我要去哪里就好。”
易盼月仍不说话,徐定楚丧气地垂下脑袋。唉,这闷葫芦师父!徐定楚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徒弟──”闷葫芦终于开口了。
徐定楚有点心虚地抬起头来,殷勤道:“是,师父。”他等着易盼月吐露讯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让他师父这样的谨慎、这么的神秘,徐定楚忍不住神经质地环视四周,担心隔墙有耳。
“饭后散步有助于消化,刚好也可培养你的耐心,你说这样是不是一举两得?”
易盼月轻快地说。
徐定楚差点被一段凸起的树根绊倒,踉跄了好几步才找回平衡。他有点无奈地说:“是,师父所言甚是。”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你明白就好。”易盼月走在前头,笑得好愉快。
徐定楚一路挥开挡路的杂草,这是他家的后山,路他熟得要命;若要赏月,走另外一条开好的山径方便安全得许多,他实在搞不懂他师父干嘛走这条已荒废多时、杂草丛生的旧径。
知道他师父是不到想说的时候便不会说的那种个性,他也学乖了,便不再多问。少了徐定楚的大嗓门,一路上便只剩山林原始的声音。风呼呼地吹着,夜莺略带凄凉的鸣叫,就像鬼魅般的哀号。
易盼月带着徐定楚乱窜,好像没有一个目标或是目的地。
徐定楚暗地里叫苦,想问却又忌惮前头的经验。
易盼月这样没头没脑的“散步”,把徐定楚的头都转昏了。
山路原来就难走,再加上黑夜的掩护,徐定楚早失去了辨视方向的能力,只好紧跟在易盼月身后,走一步算一步了。※※※
望着逐渐露出鱼白的东方天际,冷傲霜一夜未眠。
她随意披着外裳,有点落拓浪人的放浪形骸──哦—不,因为天生的性别不可能更改,所以她必须舍弃这个专于形容男子的字眼──放浪形骸。
那又该怎么形容她?似乎其它的字眼都无法形容得贴切,于是只好不负责任地说:此女子非一只秃笔所能尽其描绘,她就像一幅泼墨山水,有最难以捉摸的气质,说山非山,似雾非雾;又像一面缂丝锈锦,那么美丽、绝艳,却是死的,绣得再真仍无法成为活生生的实物。
她不知为何所隐居的地方会被人发现,也不知她身怀一身医术的事情会为其他人所知道。她困惑着,思考并且搜寻记忆……
一夜未曾合眼,说累倒不至于,只是有点烦。她掬了一盆水洗去脸上的倦态,一道记忆猛然闪过脑际,为她一夜无眠所思考的问题找到了答案──是那个猎户。
是了,八成是他。
冷傲霜皱起细眉,冷哼一声,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袱和一个小陶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居住十余年的地方。
她万万想不到,因自己一时的慈悲,竟逼得她必须离开这地方。她真的后悔了,后悔过去她多事救人。
山底下人声鼎沸,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山上而来。
冷傲霜冷眼笑看着,这就是自作孽吧。只因她一再违背自己的誓言。
罢了,一切只不过沧海桑田、过眼云烟,又何须在意?
她点燃了一把火,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引燃了自己的住所,任其熊熊地烧着。
烈火烘热了她的脸以及胸口边缘的一块衣料,没有悲伤,却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释怀。
冷傲霜的唇角逸出一抹冷冷的淡笑,在众人未登上山顶之前,凭借着绝顶的轻功离去。
在离去的那一刹那,她的脑海中蓦地浮起一张有点模糊的面孔……
就让他当她死了吧,反正……也只不过是个不重要的人……※※※
易盼月一夜未眠。
他箕踞坐在山洞口,让早晨的风舒服地拂在脸上,万分享受地轻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