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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住那张仍是年少稚嫩,却寡情冷然的面庞,满儿脱口道:「但我不想作十六阿哥的妻子!」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这样的你!」这样冷酷,这样残暴的男人不是她要嫁的人,
「这才是我。」
「我不要!」满儿大叫。「我是汉人,才不要作满人的妻子!」
「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不能再顾念你的汉族血统了,难道你不懂得出嫁从夫的道理么?」
「从来没听说过!」满儿不假思索地说。谁像他这般无情无义!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出嫁从夫便是……」
任凭柳满儿如何暴怒咆哮,胤禄始终冷漠不改:相反的,他愈是无动於衷,柳满儿就益发狂怒。
「我死也不从!」太夸张了,居然给她讲起三从四德来了!「你最好放我走,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为双刀堂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胤禄注视她片刻,摇头。
「不,你不会,因为普天之下,能够真心接受你所有一切的人唯有我一个,而且你也无处可去了。」
满儿窒了窒,下一刻却更是气疯了。「我会!我一定会!」太可恶了,居然敢利用她这个最不堪的弱点!
「是么?」胤禄凝住她的目光深沉得令人心颤。「好吧!倘若你真下得了手,我的命就给你吧!」
白眼一翻,满儿马上嗤之以鼻地哼给他听。
她会信他才叫有鬼,哪个白痴会这么自动自发地给人家杀!
可是……
满儿望住胤禄,怎么也无法理解他为何会改变这么多?
她那天真纯稚的小丈夫呢?她那爱玩爱笑的夫君呢?她那满口可笑京腔京调的相公呢?
为何会变成眼前这个冷酷残佞的十六阿哥,这种无心无情无血无泪的冷面人?
更教人莫名其妙的是:他又为什么一定要认定她?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可是无论如何,她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因为他已经不是她的丈夫金禄,而是杀了数千百反清复明志士的冷血阿哥。虽然她嘴里叫嚣著说要杀他,可心里却明白得很,她怎么可能杀得了大内第一高手?
除非她是天下第一高手!
因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想办法逃离这儿。
「你打算把我关在这儿一辈子吗?」
胤禄凝视她片刻。
「倘若你能答应我绝不逃跑,也不准把我关在寝室外,你便是自由的。」
咦?不是吧!就这么简单?
「可以,我答应你!」他骗了她那么多,为什么她不能骗他?
胤禄颔首,「好,你自由了。」话落,即转身离去,在门口,她听到他对门外那两个家伙吩咐,「以後任由福晋随意行动。」
「是,爷。」
耶!就这样?
假的吧?
既错愕又狐疑地等待片刻後,满儿才试著把脑袋探出门外,意外地发现果真没有护卫守在门口了,可是那两个专责照料她的饮食,并且频频苦劝她换旗装、梳两把头的侍女却又来了。
佟桂、玉桂,是这么叫来著。
「福晋,佟桂帮您梳头来了!」
「福晋,玉桂为您换上旗装!」
哦,饶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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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园澹宁居内,康熙召见的仍是十六阿哥——
「听说你这回还顺道带了福晋回来?」康熙那张皱纹满布的老脸绷得死紧,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揪出儿子的小辫子。
「儿臣是娶了福晋。」依然不甩老子那一套,胤禄冷漠地承认了。
康熙老眼一眯。「朕还听说她是叛逆组织的一分子?」
「她不是,」胤禄平板地说。「她并没有参加入堂仪式。」
「可是她正准备要参加!」
「儿臣也是,皇阿玛要杀儿臣么?」
「但……」康熙窒了窒。「好,不提这个,可她是个汉人,这总没错吧?」
「满人。」
「咦?」
「满儿的父亲是满人。」
「是满人?」康熙吃惊地低呼。「在旗的吗?」
「不知道。」
「欵?」
「她母亲被满人强暴,压根儿不知道对方是谁。」
康熙顿时呆住了。「啊!」不知为何,总觉得儿子的眼神好像是在指责他就是凶手似的,怪的是,明明不是他,为何他会有点心虚?「那……那她母亲是汉人?」
「是又如何?」胤禄淡淡地去一眼。「皇阿玛要跟儿臣提满汉不许通婚那一套么?」
康熙的老脸立刻沉了下去。「什么那一套?那是祖训!」
「是吗?」唇角勾勒起嘲讽的线条。「那当年由孝庄太皇太后一手安排下嫁给吴应熊的和硕公主又该怎么说?若儿臣说的太远,皇阿玛不记得了,那么何妨说说现下皇阿玛後宫里的惠贵妃、勤嫔、陈贵人……」
「够了!」康熙老羞成怒地喝叱。「她们是由八旗里挑选出来的,是旗人!」
「汉军八旗是入关後收编的汉人军队。」胤禄冷冷地更正。
康熙张了张嘴,又合上,片刻後才近乎讨好地说:「可她是个民女啊!这样宗人府那边很难交代的,对不对?所以说……」
「儿臣的额娘也是民女,是皇阿玛南巡时带回来的江南美女。」胤禄不仅声音冷,脸色更冷。「就因为额娘是汉人民女,所以她进宫将近三十多年,即使为皇阿玛生了三位阿哥,但在作了二十多年的贵人之後,却依然只能得到密嫔的册封,难道皇阿玛忘了吗?」
康熙沉默了,好半晌後,他才低低道:「十六阿哥是在埋怨朕吗?」
「儿臣不敢。」
康熙轻轻叹息。「十六阿哥,你应该了解,朕是为了避免某些人的不满才不得不如此,可在朕册封过的二十一位嫔级以上后妃中,密嫔也是唯一的汉人民女,十六阿哥,朕已是对你额娘格外恩宠了。」
胤禄默不吭声,康熙只好再陪上笑脸。
「总之,你应该了解朕的为难之处,所以,朕建议你还是让你从江南带回来的女人适为侧福晋即可,至於福晋,朕会替你……」
「那就请皇阿玛削我宗籍,将我眨为庶人吧!」胤禄若无其事地打断康熙的自说自话。
「钦?那怎么可以?」康熙失声惊呼,这样不就好多戏码都开不了场了!「不行!绝对不行!」
「既是不行,便请皇阿玛莫再计较满儿的身家背景。」
「怎能不计较?」康熙喃喃道,试图作回光返照的最後挣扎。「她没有旗籍,又是汉姓,宗人府那边一定会……」
「那就给她换个姓,叫她柳佳氏吧!」
「咦?柳佳氏?」康熙啼笑皆非。「咱们……咱们旗人有这姓吗?」
「咱们旗人原也没有陈佳氏、李佳氏、高佳氏、金佳氏……」
「停!」康熙摆出一只手,已经无力再对抗儿子的顽固和那张刁嘴了。「柳佳氏就柳佳氏。」
见老子终於认输了,胤禄并无任何特别反应,仿佛他早已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那么儿臣可以告退了?」
「走吧!走吧!」等一下他要躲起来偷哭。
「儿臣告退。」倒退巨门外,胤禄正待转身,怱地又停住了。「皇阿玛……」
「什么事?」
「儿臣绝不娶阿敏济。」
康熙顿时呆住了,直至胤禄离去半晌後,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儿子聪明固然是很好,可是太聪明就不太妙了,因为……
「阿敏济坚持只要武功最高的那一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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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京城,天儿已经冷得快结冰了,特别是在天刚亮的那一刻,即使在暖呼呼的被窝儿里,也忍不住要打哆嗦。
半睡半醒间的满儿,基於生物求生本能,自动自发地依偎向散发无尽温暖热力的泉源,然後满足地叹息一声,贴在那热烫的肌肤上快乐的再次回到睡梦中。
片刻後,她始觉不对地猛然睁眼,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贴在胤禄怀里,忙不迭地马上退开,可打了个寒颤後,她立刻又更紧密地贴上去。
老天爷,真的好冷!
半晌後,两眼才悄悄往上瞟,藉著透窗而入的亮光,细细地打量胤禄。只有在这种时候,瞧不见他的冷漠,看不到他的无情,平静安详地安眠於睡梦中的他才像过去那个金禄。
老实说,她真的很厌恶自己,因为真让胤禄给说中了,即使她永远也无法忘却双刀堂与匕首会被剿灭那日,那惨怖的哀嚎、那凄厉的求救,即使她对他的愤怒怨怼有山那样高,有海那么深,但在她的脑海深处,仍然无法完全抹煞掉那个纯真可爱的金禄所留给她的印象。
长这么大,也只有金禄曾带给她真正的快乐,她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杀他呢?
但是……但是他是满人,他杀了那么多汉人,她有责任要为那些可怜的牺牲者报仇呀!
想到这里,她不禁露出苦笑。
她必须杀了这个唯一对她好,唯一不在意她是满人或汉人的男人,以便替那些完全不将她看在眼里,只会利用她的人报仇吗?
这世间的道理为何这般扭曲?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想来想去也唯有那条路——逃离他身边,乌龟的壳再重也得背上这么一回了。
因此,这些日子来,她试著出城绕了几回,证实果真没有人跟住她,所以,接下来她只要找个恰当的时问——譬如胤禄进宫里去过夜不回府,便可以多摸几样贵重的首饰藏在怀里——反正他又不戴首饰,再给他来个溜之大吉!
对,就这么办!
「你在想什么?」
抽了口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满儿咳了好几下才没好气地骂道:「如果……咳咳……如果你想吓死人的话,乾脆直接一刀宰了我不更快!」话落,她再住上看去,不觉心口一寒。
老天,他根本没睁眼,也没看她,甚至连根头发也没动到,却那么敏锐地感受到她早已醒了,而且正在思考什么,拜托,不会连她在想什么他都猜得到吧?
「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呼吸至少停顿了几十次,满儿差点尖叫给他听。
不会吧?他真的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当……当然没有忘,我……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来著?」
胤禄没有回答,唇畔却微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满儿见了不禁打了个哆嗉,心头更是七上八下。
这个男人实在太可伯了,比传闻中更可怕!
她得赶紧逃,愈快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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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知道逃难的人是什么模样,只要噍瞧柳满儿此刻的模样就知道了。
为了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她又多捱了好些日子,直等到冬至过後,漫漫大雪将京城覆盖成一片银白色的世界,这天,胤禄一大早就进宫里去了,午时後遣人回来通知他不回府过夜。
好不容易逮著机会,满儿便慌慌张张地拎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袱,逃出内城,跑到南城帽子,冲向永定门,不料才刚踏出城门便一头撞上……
「惠舅舅?!」
「满儿?!」
双方都很讶异。
「惠舅舅,你……你怎会跑到京城里来?」
「我……」梆兆惠朝身边的中年人瞄了一下。「我是来找你的,满儿。」
「欵?找我?」满儿惊喜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是外公要我回去吗?」她正愁无处可去呢!
「这……也算是,不过……」柳兆惠左右看了一下。「这儿人多,满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我有事跟你说。」
满儿想了想。「到野三坡去吧!那儿有家小店满清静的,适合谈话。」
小店?
不过是一间小小的砖瓦房,连块招牌也没有,这雪天里,门也关得紧紧的,倘若不识路,根本没人知道这是一家店。幸好里面该有的吃食都有了,而且果真如柳满儿所说:清静,清静到除了他们这一桌客人以外,没半只小猫老鼠,连老板送上酒菜之後也不晓得钻到哪里去了。
「惠舅舅,你不是要找我回去吗?」
「唔……」柳兆惠迟疑了下。「还是让我先来问你吧!你是不是真嫁给十六阿哥了?」
瑟缩了下,满儿双眸心虚地往下掉。「惠……惠舅舅怎会知道?」
「我怎会知道?」柳兆惠瞥向身旁的中年人,苦笑。「不是我怎会知道,是有人跑来咱们柳家,责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