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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了婚,萧红比以前更无趣,挺着个大肚子还打牌。我懒得说她,没心情。
我跑朋友家玩,萧红骑自行车找来。我很不高兴。没跟她走。她含着眼泪回家。
萧红走后,我始终不放心,都在朋友家睡下了,又穿衣起床,走路回家。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门虚掩,灯没关。难道萧红猜到我要回来?我轻手轻脚走进卧室,看见萧红和衣躺在床上,脸上犹有泪痕。唉——小可怜奇……書∧網的。我吻萧红,爱抚她,她眼睛都没睁一下,句话没说,默默地、温柔地,将我包容。
第二天早上,萧红照照镜子,嘟嘟嘴儿,摇摇摆摆问我,像不像小企鹅。
萧红终于要生了,麻将桌上都坐不住了,挺着大肚子慢腾腾围着花园转圈圈。
中午开始,萧红就痛得不得了,难过得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去医院,医生说还要等两三个小时,喊最好活动活动。
下午,萧红自己感觉要生了,我陪她到医院。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是要生了,不过也不急;然后开始做准备工作。
我们跟医生熟,我陪萧红进手术室,她躺“Y”型手术台上,我从背后抱着她。
萧红痛得死去活来,好几次用尽全力,都还差点点。医生喊她歇一下,把力气攒够再一鼓作气。
萧红额头上全是死亡的汗水,脸色苍白,手指也苍白。我紧握她微颤的手,好想像武林高手那样传送点内力给她。萧红闭着眼,头枕我肩窝,气若游丝。我虽然在萧红身边,但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她独自面对生命和死亡。
萧红终于攒够力气,肉体的撕裂让她如母兽般嚎叫。她豁出去了,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
“哇……哇……”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如天籁般穿越所有的心灵,穿越亘古以来所有的父亲和母亲。
我不敢看孩子,低头看萧红。萧红倒我怀里,奄奄一息,让人担心她随时都会死去。
萧红用微弱的声音问:“儿哇女?”
我抬眼望医生。医生笑说:“恭喜恭喜,千金花一朵。”
我把萧红抱病床上,医生把包好的女儿放她身边。萧红本来已经虚弱得悄无声息,女儿一到,她就奇迹般复苏了。萧红侧身轻轻偎着女儿,抬眼看看我,低头看看女儿,疲倦的笑容如静穆的阳光。
萧红一口气吃了十七个荷包蛋,把我着实吓了一跳。
我不敢抱女儿。她身体好软,怕抱坏了。我看着女儿毛茸茸、皱巴巴的脸,心头一阵迷惘:我当父亲了吗?我真的当父亲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什么豆姐姐也好,师姐小姐也好,统统远离我的生活。全家人都围着女儿忙碌。萧红变化更大,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俨然她是母亲,我跟女儿都是她的孩子。这是萧红的幸福,也是她的悲哀。她的丈夫还未成熟,还没准备好做父亲。
萧红因哺乳暂停了生意,爸妈虽然拿钱给我们用,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女儿断奶后,萧红决定买辆“长安微货”,让我学着挣钱。
我跟萧红还是太年轻,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以为买了车,跑跑运输,做点小生意,随便怎样都能赚到钱。结果呢?生意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做,再加上我从小到大,大手大脚花钱惯了,赚的钱还不够自己开支。萧红虽然没怎么埋怨,但流露出来的失望却让我倍感压力。以前只我们两个人,怎样都行,现在有了女儿,必须要挣到钱,而且要挣很多很多钱才行。挣钱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我白活了二十二年,全无生存技能,社会阅历,而且对生活没有耐心,老是挣不到钱,心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这时才晓得,老爸一直苦口婆心喊我好生读书,是何等正确。可惜迟了,总是迟了。那时候啊,我不懂人生,不懂生活,闷气逼自己一定要挣到大钱。欲速则不达啊!生活是急不来的。如果那时候我跟萧红明白这个道理,接过老妈的生意,,踏踏实实,平平谈谈过日子,这一生可以说是相当幸福。可我们一心偏要挣大钱,结果事与愿违,连车子加油都要向老妈要钱。
我犯罪虽然跟挣钱扯不上直接关系,但当时生意做不走,心里压抑、焦虑,才会醉酒,酒后才会失去理智,仅仅因为被人打,就驾车撞人,被判十五年。
刚关进看守所,我只晓得哭。那时彭州看守所要挑猪毛,我边哭边挑,还要注意“白毛里面不能有黑毛,黑毛里面不能有白毛”,结果擦眼泪时,把一根猪毛弄到眼睛里面,肿好大,像桃子。
同监舍关了一个死囚,是我们清风镇的,他是因为被情人逼迫离婚,一怒之下,杀了情人,被判死刑的。他可怜我,帮忙说好话,不但免去我没完成劳动任务的“水勾子”,还让室长安排我休息。所谓“水勾子”;就是用塑料拖鞋蘸了水打屁股。痛得很,挨上十个,屁股就要打肿,坐都不敢坐,也不知是那个高智商想出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泪渐渐少了,每天就觉得饿。以前菜味道稍差都不肯下箸,现在掉在地下的肉都要捡起来吃了。
每周四,家属递纸条送物品上钱,是我们的节日。那天连最刁恶的室长都不会要求劳动任务,也通常不会打“水勾子”。我记得有三张纸条最让我感动——
1、“送来被子一床,希望它能带给你温暖。”
2、“每天早上我都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一睁开眼睛你就消失了;我好想你;真的……一想起你,我的心就好痛,像刀在割……”
3、“你放心,无论三年、五年、八年……我都等你。”
白天挑猪毛还好混,晚上收监后就难熬了!二三十人锁一间屋,空气中的味道自然不消多说,睡觉是脚挨头,头挨脚,倒插着睡,只有这样才挤得下。而且关的基本上是恶人,“好要不过人要人!”;什么花样都有,要想过好点儿,要么有钱有关系,要么狠。
开庭那天见到萧红,她笑容明媚,比我坚强。离开法庭,登上警车,我看见萧红忘情地跟着警车追了几步,人群拥挤,而她却那么孤单……
判刑后,我被送到阳光监狱。在入监队,警官说,要把刑期当学期。我听进去了,喊老爸送来一大箱书。但刚开始,我自学并不刻苦,犯群中各种鬼名堂多,好玩不过人玩人,犯人自有犯人的消遣。
在狱中我无比依恋萧红,她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没有她,我想我早就自杀了。我承受不了漫长的刑期和生活的巨大反差。
头一年,萧红几乎每月都来探望,那时,我只晓得哭和要钱,弄得她也伤心。
第二年,萧红大概一个季度来一次,听说她找了男朋友,听说她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我完全理解:二十三岁的女子,没钱没本事没文化没吃过苦,不在社会上冲,还能做什么呢?
我想学电脑,萧红给我买了一台。萧红送电脑那天,我们终于有机会坐在一起了,但我没勇气拥抱她。萧红主动吻了我一下,甜甜的。但我感觉得到,萧红对我已经不是情,而是义了。
春节,监区开晚会,请了犯人家属,其中有萧红。我们在一起坐了半个多钟头,没有拥抱,没有接吻……我自卑啊!不敢……萧红好美!真的,跟仙女似的。那天,我好骄傲,因为我有妻子,百分之九十九的犯人都离了婚,而我还有妻子。我幸福地流泪了。
萧红好像在搞传销,好像在做沙石生意,好像在上班,好像在……萧红从来不跟我谈这些,我也不好意思问。每次接见的时间那么短,每次我都好舍不得她走……这时我才明白情人和妻子的区别——当你落难时,情人马上就消失了;而妻子,则暂时不会。
对犯人而言,妻子是多么温馨多么幸福多么充满希望的一个象征啊!哪怕她只是虚拟地存在着,都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力量。
可惜萧红不知道!
我记得,那天刚好下着雨,整个世界沉浸在灰蒙蒙的雨雾中,空气里有一种潮湿的冷。
我跟萧红坐在狱政科的办公室里。萧红一身白衣,轻俏雅丽。我手里提着的,是昨晚同监舍的十二个犯人,一起熬夜帮我叠的一千只纸鹤。
我要了女儿,因为萧红不想要,我父母愿意代为抚养,萧红每月象征性地付五十元抚养费。我不想拖累萧红,还她自由,另外也想让她尝尝“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已经有点“悟道”了,人的一生,究竟是负担多一点幸福,还是没有负担幸福,说不准。
那时萧红有了未婚夫,着着急急想离婚,然后结婚。萧红后悔嫁给我,后悔生了女儿,后悔……总之,她要开始新的生活!这个世界,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萧红离婚不到三个月就结婚,四年后又离婚,跟人同居,或者当人家“二奶”,再或者,仅仅是因为无奈!现在萧红活得应该是表面上风光,因为去年她还玩自杀,差点死。我找萧红复婚,她不肯,也许是因为我穷,也许是因为“好马不吃回头草”,无论对错都要坚持!也许因为跟萧红同居的男人是混“黑社会”的,她不敢……但我想,更深层的原因应该是去年萧红是为了这个男人自杀的,她付出得太多了,比为了女儿付出得还多,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舍不得放弃,都要坚持。
离婚后,我瘦得不成人样,脸不洗,口不漱,衣服不换,像病得要死的叫花子。我极度颓废,想自杀,又缺少那么一点点勇气。我开始思考,我为什么活着?
为了萧红?她根本不要我。
为了豆姐姐?她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为了家人?他们没我也许活得还好些。
我既然没勇气自杀,就必须找个活下去的理由。
我想写本书,讲述我们的青春。可是我草包一个,胸无点墨……我决定开始自学,可是并没有信心。我都二十六岁了,能学出来吗?
终于豆姐姐来信了,她鼓励我自学,说:“二十六岁是个好年华,三十六岁,四十六岁,五十六岁……都是好年华。祝成长着,成长不是为了老去,而是为了健壮,为了无悔……”
可是我毕竟二十六岁了,错过了学习的大好时光。但是人不是树啊!树有年轮。人用什么来判断年龄的呢?……谁说我二十六岁呢?我只有十八岁。我永远都只有十八岁。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只需要耐心。好也罢,坏也罢,都要随时光流走。
我终于刑满释放了。
我仍然想同萧红复婚,但是……生活,生活,生活……谁能生活在生活之外呢?
我想起席慕容的一句诗——
“我难道真的是在爱着你吗
不然 不然怎么会爱上
那样不堪的青春……”
2008年7月10日6:5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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