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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她,青春洋溢的笑容很耀眼,如同奔放的太阳花,让他看傻了眼,也感染了他的情绪,几度跟著她大笑出声。
快乐原来也可以这样简单。
夜已深,她忘了要回家,忘了要打电话报平安,如果只能任性这一回,她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只求拥有这短暂的快乐。
游乐场的另一边摆放著一整排的机台,她看著神奇的小钢珠滚滚地在机台里流动,很是好奇。
“你会打这种小钢珠吗?”她问。
“不会,其实我很少来这种地方。”一个晚上下来,几乎花光了他这个星期的零用钱。
这时,门口有了骚动,一些正在玩游戏的客人纷纷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问。
“不知道。”他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我也该送你回去了。”
两人正要离开小钢珠台,一群警察已经旋风般地走到他们面前。
“打扰到大家,真是不好意思。夜深了,为了维护治安,还请大家原谅。”带队的警官例行性地说明。
机台前的客人纷纷站了起来,大家的兴致被打坏,都流露出不耐的神情。
“请大家出示证明文件,供警察核对,若有未满十八岁的,就请跟我们回警局一趟。”带队的警官眼神锐利地盯著关海看。
关海一脸兄弟样,身旁还跟著一个清雅的女生,尤其这个女生的青涩,一看就知道未满十八岁;这样羊入虎口的镜头,很难不让警察一眼就注意到他们。
畅馥非一听到那句末满十八岁,心里就急了。
盘问的警察狠瞪了关海一眼后,才转身对著杨馥非说:“小妹妹,还在念书?”
杨馥非平常的不惧不伯,在看到十几个警察的庞大阵仗时,也有了怯意。“嗯。”
警察口气温和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家?”
“我……”
她还在考虑著说词,警察却以为她有口难言。
“别怕,告诉警察叔叔,是遇到坏人了吗?”警察还有意地瞥了关海一眼。
“没有坏人呀,我在这里玩得太开心了,一时忘了时间,我这就回家去。”不要紧张,她告诉自己一定得镇定。
她给警察叔叔一个淡淡的笑容,扯了扯关海的裤腰,看能不能正大光明地走出警察的视线。
“小妹妹,你满十八岁了没?”显然警察没有这么好说话,出于职业本能,他敢断定,眼前的小妹妹一定还未成年。
“我……我快要十八岁了。”只差四个月呀。
“那就是还未成年,麻烦你跟我回警察局一趟,我再请你的家长来接你回家。”警察公事公办的口气。
“不可以的……我爸……”她怎么都没想到,放纵的结果,最后竟然是进到警察局里。
警察把眼睛瞪回关海的脸上。“少年仔,诱拐未成年少女,可是要罪加一等哦。”
“我没有诱拐她。”关海沉著睑、纠结著眉眼,那个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杀人般。
“凶什么凶!你以为你装流氓,我就会怕你吗?别忘了我是警察。”警察擦腰挑眉,与关海怒火相对。
“警察叔叔,他没有诱拐我,他是我的学长,今天庆祝他毕业,我们只是一起来这里玩,一时忘了时间,我们正要走,你们就来了。”她急了,她不能害到他呀。
“小妹妹,反正你得跟我回警局一趟,那他既然是你的朋友,也顺便一起来,有事我们到警局再说。”关海既没有犯罪事实,本来警察也拿他没辙,根本没有带他回警局的理由,可是他那张挑衅的脸,让警察是愈看愈不爽。
杨馥非心慌地看著关海。关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他只是老成,说穿了他也才十八岁。虽然他恶名昭彰,但警察局这样“高贵”的地方,他还没有机会进去见识过。
就这样,杨馥非和另外四个未成年的少女统统被带回警局,不到半个小时,接获通知的家长陆陆续续地抵达警察局。
杨力和双眼充斥著血丝,怒气可以烧毁整座警局。
“爸……”杨馥非颤巍巍地喊著。
杨力和二话不说,就挥掌相向。
清脆的巴掌在杨馥非的右脸颊上留下五条血红印子。
警察局里乱哄哄一片,警察们没空来理会父亲管教女儿的戏码。有些死小孩,是该好好的管教管教,不然就会为非做歹到无法无天。
关海上前一步,却也不能阻止杨力和的体罚行为。
“就是你!你就是那个不良少年,老是把我们家非非载进载出,还带著她打架闹事!”杨力和爱女心切,根本不怕关海的狠劲。
杨馥非努力抑止哭声,更显得她的楚楚可怜。
杨力和说的都没错。关海没有反驳的余地,他只是著急那一巴掌对杨馥非的伤害,但他却无能为力。
“爸,不是的!”她右手抚上热痛的脸颊,希望能减轻一些疼痛。
“什么不是?!你就是跟他认识以后,才会变得这么坏!我以为你已经听我的话,早就不跟他来往了,没想到,你把我的话全当耳边风!深夜不归,还跟他在电动玩具店里厮混,还被抓到警察局来,我乖巧懂事的女儿到哪里去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我真是白养你了!我还有脸去见人吗?!”杨力和情绪崩溃地咆哮著。
“长大了,你翅膀硬了,我说过,要是你敢再和这个混混在一起,我就打断你的腿,显然你都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杨力和无法控制的情绪,已经拿起一旁的椅子。
在杨力和的人生中,离婚已经让他羞愧得无法在亲友间抬头挺胸。他努力工作,拼死拼活,为的就是给两个女儿良好的生活环境,他甚至不敢再寻求第二春,就是怕伤害到女儿。当他接到警察局通知的时候,还嘲笑警方一定是找错人、拨错电话。现在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他连个女儿都教不好?难道他注定要失败一辈子?!
关海见状,立即挡在杨馥非身前。
他终于知道,这阵子她躲著他的原因。原来她爸爸已经知道了他这个坏学生的存在。那她为了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头?又受了多少责罚?
这是她送给他的毕业礼物,不顾一切地跟他这个坏孩子在一起,他是既高兴又难过。像他这样的人,她为什么要对他这样的好?
作势要朝女儿身上打下去的杨力和,见到关海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不过他还来不及破坏公务,就被警察给拦住,顺便将他手上的椅子给拿走。
杨馥非冷冷地看著爸爸,听著爸爸一句接著一句的教训,突然之间,她不再害怕,也不再有任何的愧疚,她终于明白关海为何总是一张郁结的脸,也明白他为何总是不替自己作辩解。
在认定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情况下,解释根本没有用!沉默,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今晚,她后悔吗?
若再重来一次,她还是宁愿被抓进警察局,宁愿受到爸爸的体罚,她也不要错过这么美好的一天。
今夜,在她青春的回忆里,将是一场永难抹灭的记忆。
第四章
五年后
一处住商混合的大楼下,正在上演著绑白布条、抬棺、丢鸡蛋、洒冥纸的抗议戏码。
被抗议的商家,铁卷门紧紧地关闭,铁卷门上还被喷上血红的大大字样——
欠债!还钱!无耻!下流!
带头的人,不停地从喇叭型扩音器里,高分贝地喊出口号——
“恶性倒闭、丧尽天良!”
“还我们的血汗钱来!”
“杨力和、杨力和!还钱、还钱!”
“杨力和,你会不得好死!”
吵闹声、哭喊声、咒骂声、警察维持秩序的哨子声,闹烘烘的乱成一团。
策划这群债权人抗议活动的,是一家名为百胜的帐款管理公司,亦即俗称的讨债公司。
只见几个高壮的男人夹杂在这群苦主之间,彻底地将抗议活动推展到最高点,甚至还联络媒体到场;只见各家电视台的摄影机都在寻找最佳的拍摄角度。
一颗颗鸡蛋就在男人们的指挥下,开始扔向店家,好让摄影机可以拍到债权人愤怒的情绪。
被血红大字污染的铁卷门旁边,是这栋大楼住户的出入口。
这时,一个短发俐落、英气腾腾、身材修长的小姐从玻璃大门内走出来。
她是杨馥非。
杨馥非的出现引起了现场抗议群众的注意,一颗鸡蛋偏离了方向,在她连躲都没来得及躲的情况下,击中她胸前。
“啊!”瞬时,她的白色T恤被蛋黄蛋白蛋壳染了一身脏,她放眼看了人群一眼,不慌不乱,薄唇抿得紧紧地。对这种现象,脸上是不满的嘲讽。
“她就是杨力和的大女儿!”有人认出了她的身分。
怎么会有人认出她?她几乎没在爸爸的公司出现过,自以为安全无虞,只想下楼买些吃的,没想到竟有人认得她。
随著叫声,人群开始往前骚动,纷飞的鸡蛋也毫不留情地击向她。
摄影机的角度立刻捕捉到她狼狈的样子。
她还来不及反应情况的失控,当第二颗、第三颗鸡蛋向她袭过来时,一个壮硕的男人快速地握住她的手腕,往旁边加速跑开。
在男人的保护下,鸡蛋击中了男人的背后、手臂,就是没让她再受到分毫的伤害。
“关海!你在干什么?!”拿著喇叭型扩音器的男人大声的呼叫:“关海!你不可以看到漂亮小姐就把人家带跑呀!”
“关海?!”杨馥非想停下脚步,手上的力道却没让她如愿。
“快跑,你不会想上电视出锋头吧?”关海边跑边回头提醒她。
“喔。”对于关海的突然出现,杨馥非还没法从震惊里恢复神智,只能被动地让他拉著跑。
拿著喇叭型扩音器的男人继续地呼叫:“关海!关海!你别跑呀!”
关海把它当成耳边风,继续带著杨馥非往前冲。
直到她上了他的机车。“抱紧了!”他说。
“喔。”她嘴巴虽应著,手上却没有动作。
他双手伸到背后,握住她的双手,将她的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抱紧了!”他重复一次,然后冒著没戴安全帽的风险,快速地甩开后头的追兵,骑进了巷弄之间。
关海!他是关海!
一样的夏天、一样的热度,他短短的刺猬头没变,黝黑的肤色也没变,看著他挺拔的背脊上蛋痕累累,她还是不能置信,分开五年的他,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她没有被那群凶神恶煞给吓到,反而对他的突然出现而显得局促慌乱。
在杨馥非走出大楼的玻璃门时,关海一眼就认出她了。
那个从来不怕他的学妹,在经过一千八百个日子以后,她还是一样从容自若,没有丝毫困窘。
原以为她是路人甲,没想到她却和这次的讨债牵扯上关系;他很清楚她若在那个场合继续待下去,绝对会被债权人的恶言恶语攻击到体无完肤。
机车停在一处旧公寓的骑楼下。
“下车了。”他提醒著还在后座发呆的她。
“喔。”她赶紧跳下机车。
“上来吧,这是我住的地方,你和我都需要换件干净的衣服。”
“喔。”
“五年不见,你现在只会说‘喔’吗?”他调侃著她的紧张。
她爆红的脸,泄露她无由的紧张。这一点都不像她,怎么年纪愈大,她愈活愈回去了?
他带头往上爬楼梯,来到五楼的楼顶加盖,然后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等于是六楼的高度,她爬得有些气喘吁吁。这些年来缺少运动,让她的体力大不如前。
门一开,在看到这座顶楼的花园房子时,她连连惊叹。“哇,好漂亮喔!”
一架双人座的秋千立在前院的花海之中,上头的棚架种满藤蔓类的绿色植物;然后才是一座正方型的房子,房子的两旁留有走道,走道上是一排五颜六色的小菊花、大菊花;通过走道,还可以来到后阳台。阳台上,有一座望远镜,可以望见观音山景及淡水河口。
他领著她进屋。偌大的空间,一目了然,没有什么格局,没有视觉的阻碍,可以从落地的阳台门,直视后阳台的那座望远镜。
赤脚踩在原木地板上,这样的地方,跟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不搭调的,偏偏又显得那样的协调。
他从衣橱里翻找出一件T恤。“这是我最小件的衣服,你先将就的穿一下。”
“谢谢。”她接过泛白的T恤,感动于他的体贴。
“浴室在那。”他比了比这间屋子内唯一的隔间。
三分钟后,她身上像挂了件布袋似地出现在他眼前。
对于这样的情形,她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只是勾了勾唇角,然后进入浴室里换下他被蛋洗的衣服,再一身干净地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对看著,往日熟悉的感觉慢慢地找了回来。
“你……”
“你……”
同时启口的话,让两人相视一笑。
“到外面聊。”屋内太过暧昧,他走到阳台,坐在秋千上。
她没有犹豫,也跟著坐下。
下午三点的光景,闻著茉莉花香,秋千晃啊晃地,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先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你怎么会在那里?”